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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1957年以来,一些很有价值的研究工作,在不曾改变我当初确立的框架的情况下,丰富了我们关于中世纪大学及大学成员的知识。要是把它们补充进我的著作,会导致对我自己的文本作一番几乎是全盘的修订。此外,附录的“参考书目”列出了最重要的论著,阅读这些论著能充实我这本书。
接下来我谈三个方面的问题,在这三方面里的一批新的论著特别引人注目。
首先,是文献资料方面。内容全面的书目已经出版。另外,这些书目使人们有可能对因比起“重要”大学而黯然失色,或者地理位置比较僻远,因而至今并不为众人所知的大学中心获得更详细的了解。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篇幅的目录学工作,在中世纪知识分子史研究中引入了定量的观点。上过牛津大学或剑桥大学的,来自瑞士、列日地区或苏格兰的大学成员的名册,有助于历史的大学地理的研究进一步深入,并为社会史、公共机构史和政治史提供了可贵的资料。最后,出版物以及对某些原始资料所作的计算机分析报告,紧接着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研究工作不断问世,由此人们就有可能审核修订一些观点。在巴黎高等社会科学院,一位日本研究工作者,在索邦图书馆馆长安德烈·蒂耶尔的帮助下,提出了一篇新的行将发表的关于15世纪巴黎大学里来自英、德民族的博士生论文,这篇论文在描绘中世纪末期衰败中的巴黎大学上,其贡献不仅仅是笔调更为细腻多采。本书这一新版的参考书目,除了少数例外,不包括文献出版物方面的参考资料,因为本书虽以耗时费力的科学研究工作为基础,但并不以专家为对象。然而在这里我依然要感谢那些学者,他们不仅在过去,而且在科学工作条件虽有改善而他们的任务却得不到丝毫减轻的今天,仍以他们的辛勤劳动,并时常以他们的敏锐见识,为历史学家进行新的阐释与提出新的问题创造了坚实的基础。
第二个进展表现在日常生活的研究领域。人们知道得越来越详细,教师与大学生们居住在什么地方,怎样生活,如何穿着打扮,吃的和喝的是什么,怎样安排他们的时间;人们了解他们的风俗,他们的嗜好,他们的性生活,他们的消遣娱乐,他们的死亡和遗嘱,有时还有他们的葬礼与墓碑。当然人们也对他们的工作方法与工作用具,对他们在发展思想技巧方面的作用,他们对手抄文书和后来的印刷书籍的态度,了解得越来越详细。塞恩格已经说明,大学的研究班是怎样在使中世纪的读者取得了从大声朗读讲稿,进而发展到目视的、默不出声的阅读的进步。一门中世纪知识分子的人类学正在形成中。
最后,大学与大学成员在政治方面的作用,在13世纪以后则日益是在重大政治中的作用,得到了越来越清楚的揭示。在法国,当统治权从伐罗亚王室转到卡佩王室后人手里时,和百年战争分裂时期(当时有一个与英国占领者合作并处死贞德的巴黎大学);在英格兰,在贵族反对国王的十三世纪和王朝更替的14世纪与15世纪;在捷克、波兰或苏格兰的国家建立过程中,在教会大分裂期间和在康斯坦茨与巴塞尔的重大宗教会议上,大学都作为行动者,作为一支政治力量巍然屹立。
在这番不无遗憾的罗列结束处,我想强调一下,大学的作用在历时性方面是特别巨大的。这一论著的题目是12世纪和13世纪一种新的“社会…职业”类型的出现与胜利。至于中世纪盛期,我只当作这一题目的史前史,蒙昧的和断断续续的史前史而提到,而大家不再敢称为“中世纪衰亡期”的14世纪和15世纪,我也仅仅称之为衰亡和对前有模式的背离。
我肯定过于仓促,把中世纪盛期描述得太灰暗、太漫画化了。加洛林王朝在自己的初期,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完全背离那些可比的模式和所谓的“黄金时代”(mutatis
mutandis)即中世纪全盛时代的模式。我并不想否认“加洛林王朝的复兴”的理性的现实,即使它的份量被夸大了。但我认为,在加洛林时代的教会和君主制度下,学校与思想家或观念制造者的性质及职能方式,是截然不同于占统治地位的城市文化中的学校与思想家或观念制造者的,而且前者的传播未曾超出有限的贵族——教会的和世俗的——阶层。人们的确应该对10世纪和11世纪社会中城市学校的职能方式做更深入的研究。在列日、兰斯、拉昂等地,知识传授活动中出现了一些朦胧的东西,预示着经院哲学的到来,但其中从人文学科到五个院系专业(艺术、医学、民法与宗教法、神学),从知识(sapien-tia)到科学(scientia,包括神学的科学),存在的断裂多于连续性。在维罗纳的拉特尔、吉尔伯特或圣安瑟尔姆的身上,体现出12世纪优秀知识分子的一定特点,但他们在其中思考与从事教学的主教教堂,并不是在12世纪形成的大学社团组织。为了举出一些巴黎人的例子,人们在从彼埃尔·朗巴德,彼埃尔·康默斯托,彼埃尔·坎特尔转到哈勒的亚历山大,奥弗涅的威廉(虽然他也是巴黎大主教),加兰的约翰等不同人物的时候,面对的是另一种“教师”的类型。当人们转而登上塞纳河的左岸,从巴黎城区来到拉丁区,从大教堂学校来到大学讲师的各所学校,距离不过几十或几百米远,景色却有好几十年的根本性改变。
正是在14世纪和15世纪,在同一个机构范围内,有许多东西发生了变化。我的论著在这方面是完全不充分的,不过近25年来的研究工作可以在这里帮助作出卓有成效的补正。是的,学会讲授的大学课程不同于13世纪没有单独的教学楼的大学的课程;是的,不再有占支配地位的学说,如亚里士多德主义就是这样一种学说(当然,这比起新托马斯主义的经院哲学历史图表所作的描绘简略而不全面);是的,“理性”在中世纪终结时具有与其全盛期不同的形式。是的,曾经有过大学的危机,它构成了14世纪和15世纪危机的一个部分。就像这个总的危机一样,大学的危机在1348年黑死病蔓延之前,在13世纪到14世纪的过渡时期,早在1270年至1277年期间就已经开始出现了,显然是巴黎大主教斯特凡·坦比尔信仰问题判决的后果。是的,确实不错,作为例证,迷惑了中世纪末期社会的信仰新模式“近代神学”(devotio
moderna)的一名重要信徒,德文特一个富商的儿子格哈德·艾鲁特,于1374年在巴黎大学获得学术成功后,回到亚尔嫩附近的一个卡特蒙斯修道院,并表明对大学的强烈敌意。根据他的看法,科学只是无用的东西、贪欲的工具和灵魂的堕落。只有信仰与简朴的生活才带来拯救。是的,一个新的知识分子类型——人文主义者,出现了,他们试图取代中世纪的知识分子,并往往战胜后者。但有一个因素,我们如今慢慢地认识得更清楚了,却也造成了混乱,那就是有些并不否认他们的成长基础的大学的知识分子也是人文主义者,热尔森与库萨的尼古拉是这方面的典型例子。
不仅如此。大学世界在地理上的扩展,在没有打破其本身框架的情况下,改变大学的景观。新的大学出现在日耳曼的国土上(维也纳大学,1383年;爱尔福特大学,1379-1392年;海德堡大学,1385年;科隆大学,1388年;维尔茨堡大学,1402年;莱比锡大学,1409年;等等),出现有波希米亚(布拉格大学,1347年),在波兰(克拉科夫大学,1364-1400年),而苏格兰、西班牙、葡萄牙、法国、意大利各地大学的繁荣也就不用说了。新的大学是按照波伦亚大学或巴黎大学的模式创建的,以院系或“民族”为体制,以教师和大学生为两个主要部分,等等。但它们常常同城市、国家、宗教保持着新的联系(布拉格大学的胡斯运动,克拉科夫大学的改变立陶宛人信仰的运动,帕多瓦大学的阿威罗伊主义,等等)。
虽然古典的经院哲学日趋僵化,尤其是神学和教会的控制通过审查制度使得许多院系缺乏生气,但并非到处都是如此。在某些著作,主要是波兰的讨论克拉科夫大学的著作光芒的映照下,晚期的经院哲学显得要比记载的有活力和创造性,并具有较高的水平。上大学的人数不是减少了,而是增加了,即使在一些规模大的老牌大学情况也是如此。此外,雅克·维尔格的出色研究工作也清除了这方面的偏见。经院哲学与人文主义的矛盾冲突必须重新加以界说。在印刷术的传播过程中,大学发挥的作用比人们所认为的更为重要。
更多数量的原始资料,使我们有可能更好地研究大学与社会的联系。在这一方面,有多篇关于牛津大学与剑桥大学的极富教益的研究论文。
尽管如此,这种为中世纪末期大学局部恢复名誉的做法(顺便说一下,如果放弃传统的把中世纪与文艺复兴划分开来的做法,并把到14世纪的中世纪就视为中世纪,一切就简单得多),有关14和15世纪大学社会面貌的丰富信息,是同大学界的一种实质性发展深刻地联系在一起的。大学和大学讲师不再拥有对精神生产与高等学校课程的垄断权。像佛罗伦萨的梅迪契家族的圈子,学会,其中最著名的有巴黎的“法兰西学院”,都在新的卓越的条件下领会与传播一种大部分是新鲜的知识。大学自身日益重视自己的社会作用。它们为国家培养出越来越多的法学家、医学家和学校教师,他们之中献身于较实用而较少虚名的职业的社会新阶层,努力追求一种更适合他们职业等级的知识。大学也为宫廷培养人才,宫廷确保了个别脱离教学的科学家的面包和荣誉。中世纪来自城市和大学工作,并为统治今后四分五裂的基督教世界的那类知识分子消失了。
雅克·勒戈夫
1984年11月
《中世纪的知识分子》
雅克·勒戈夫著 张弘译
中世纪大事年表
1100-1166年 伊尔…埃德里西在世
1121…1158年 亚里士多德的《新逻辑》被译成拉丁文约
1121年 阿贝拉尔发表《是与非》
1126-1198年 阿威罗伊在世
1140年 格拉蒂安编纂《教令集》
1141年 桑斯宗教会议,阿贝拉尔受到判决
1143年 托勒密《地理学指南》翻译出版
1144-1203年 里尔的阿兰在世
1145年 切斯特的罗伯特翻译阿尔…卡里兹米的《代数学》
1146年 圣伯纳德在韦泽莱号召组织第二次十字军
1147年 前《熙德之歌》流传
1148年 兰斯宗教会议,吉尔伯特·德·拉波雷受到判决
1154年 “红胡子”腓特烈一世授予波伦亚大学教师与学生特权约
1155…1170年 德国诗人托马斯写作《特里斯坦与伊瑟尔达》}
1160年 法国诗人贝卢勒写作《特里斯坦与伊瑟尔达》;《尼伯龙根之歌》流传
1163年 教皇亚历山大三世禁止修士学习医学与法律
1163-1182年 巴黎圣母院建成
1167-1227年 成吉思汗在世
1174年 教皇塞勒斯丁三世授予巴黎大学教师与学生特权
1177年后 《列那狐传奇》开始形成
1180年 巴黎圣母修会建立第一个学会:“十八人”学会
1197年 萨拉丁占领耶路撒冷
1200年
“奥古斯都”腓力二世授予巴黎大学特权
1206…1280年 阿尔贝都·马格努斯在世
1208年 布道僧团成立
1209年 第一个弗朗切斯各(方济各)修会成立约
1210…1295年 罗吉尔·培根在世
1214年 牛津大学获得第一批特权
1215年 库尔森的罗伯特为巴黎大学制订规章
1226-12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