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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湘女上天山 作者:卢一萍-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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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的书籍,我能从那里得到慰藉。
  书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财富。
  我的书大多是“文革”后购置的。以前的一千四百多册书在“文革”中被人焚烧了,只戏剧性地留下了一本英文版的《政治的罪恶》,由法国人路易斯·博洛尔所著,是伦敦费希尔·安文出版公司20世纪初的版本。它幸存下来,是因为焚书的人不识英文,问我那是什么反动书,我说是政治书,那人就把它甩在了一边。我的这本书现在已活了近百年,它目睹了一个世纪中的一切,也目睹了我的一生。我今天所说的,这本书都可以证明。我不愿说的,这本书也会知道。
  可以说,所有的时尚都难敌革命的时尚,因为它显得那么崇高,崇高得让人难以抗拒。我们这个民族的20世纪,基本上就在革命着。一代又一代青年人投身其中,我仅是其中的一个。而很多人凭自己的才能,完全能够适宜去为这个民族做更多有益的工作,但在战争年代,他们没有,而是成批成批地上了战场。比如我,我真正应该做的,是做一名英文教师,致力于培养一批掌握这门语言的学生,而我却来到了这里。
  这当然是我自己的选择。当时是那么坚决,谁也阻挡不了。现在,我当然还要勇敢地面对它,并不是因为我落到了如此的境地——这种境地何尝不好,隐者,现代社会的隐者,我做到了。我甚至不能把这种选择归之于命运,因为是我改变了它。
  一到部队,我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了。我做不好一个军人,严格地说,我们也不是一个军人。我只是垦荒部队的一名战士。我在这里也发现了一种伟大的力量,这是从那些在血雨腥风中幸存下来的士兵身上散发出来的。他们是那么单纯、朴素,对一切都心怀真诚和美好。但他们又是那么盲目——盲目地展开了同大自然的搏斗。那是一场肉搏战。然后,有了眼前的收获,也埋下了长久的隐患。比如当年开垦塔里木,我就觉得不应该。这样会造成塔里木河流域生态被破坏,并使罗布泊彻底死亡。我当时在日记中写下了我的忧虑。不想遭到了批评,说我与建设新疆唱对台戏,我作了检讨。后来,塔里木河流域的生态灾难果真出现了。
  我1949年就想报名参军了,但老师和亲友都劝我完成学业后再说,所以1952年才报名入伍。我和当时的许多年轻人一样,是想入朝作战。我考进去了,当时需要英语翻译,但不知为什么,最后没有通知我。我便去了新疆军区招聘团。当时越危险、越艰苦、越遥远的地方,就是越光荣、越吸引人的地方。除了朝鲜,新疆就是最使人向往的地方了。
  整整走了三个月,我到了喀什。到喀什不久,我的恋人也随后来了,他比我高一级,已参加了工作,在大学当英语教师。我参军时,他劝阻过我,但见我执意要来,他也不好说什么了。他尊重了我的选择。但我没想到,他会随后也参了军,进了疆。记得我从长沙走时,他来送我,他流了泪,我没有。我说,爱是没有距离的。我说,爱能将长路变短。
  我到喀什后才知道,爱被千山万水所阻隔,那距离的确存在,我无比想念他。我甚至觉得,即使因为爱,我也不应该来这里,应该永远在他身边。我给他发了一份电报,内容我至今记得,“念您请来信”,后面附了通信地址。他就是在收到了电报后毅然来疆的。开头分在乌鲁木齐,后来他要求来了喀什。
  我并不知道他已入伍来疆。那天,全连正在劳动,指导员叫我到连部去,我看见他站在那里,我开始以为是在做梦,他叫了我的名字后,我知道一切都是真实的。泪水涌出了我的眼眶,怎么也控制不住。他说,你还好吧。我哭着点点头。我真想扑到他怀里去,但即使指导员离开了房间,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我们也没有这么做。这军营里,似乎永远不宜于情感的表达和流露。
  你怎么来了?我止住了哭,问他。
  因为爱你,除此以外,再无别的,他真诚地说。
  谢谢你!可是,你不该来,我一来就有些后悔了。我们学到的知识可以为国家做更多的事,做更多更多有益于国家的事。我们到这里来,是浪费了知识,而传播知识正是国家最需要的。
  我们可以这么做,甚至回去。
  但我们已是军人,不能轻易离开这里。
  我首先是个知识分子。
  他后来分到营里任文化教员,但他很快就不适应了。当时每天要开生活检讨会,审视自己一天来的工作和思想。每次他都只是说,我没有什么可检讨的。每天要记日记,但日记要检查,主要从中去查你的思想倾向。他死活不交出自己的日记,说那是他的隐私,是个人的权利,为此,他受到了十分严厉的批评。但他仍然不交日记,后来,营里就强制着把日记搜走了。他从此不再写日记,可你不写日记更要受批评,但他就是不写。
  我的恋人是四川人,是从四川考到湖南读书的,骨子里也就有了四川人的那种倔强劲。加之我们学的是英语,读了许多英文著作,接受了西方自由民主的思想,一遇到这种情况,思想上自然承受不了。
  没过多久,虽然上面知道我已有对象,知道他与我就在同一个地方。但组织上仍给我安排了一名副团长,让我与他结婚。我从内心里坚决拒绝这样的安排,但我作为一名战士,在军队这种等级森严的组织里,作为一道命令,我得找到合适的方式才能拒绝它。我当初只能回避,我尽量不让他知道。我知道他一旦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将更加难以接受,但他还是知道了。
  那天,他气冲冲地找到我,当着众人的面,对我说,听说你要成为团副夫人了!
  我见他那样,就轻言细语地对他说,这是组织决定的,我没有答应,你先别这样说话。
  但你至今没有拒绝!你为什么不拒绝?你当即就该一口回绝!你首先是个知识分子,然后才是军人,你却连一点知识分子的尊严也没有了,更不用说良知!你已堕落,堕落成一个无知的,只知道服从的士兵。你要用坚决的回绝来对待他们,他们这样做是极端错误的,是极其不尊重人的,是没有人性的!他几乎是在对着所有的人吼叫,平时的斯文气一点儿也没有了。
  你……我又急又气,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要做团副夫人,你就做去吧!我祝贺你!他说完这句话,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他回去就被关了禁闭,一下关了九天。我去看过他一回。上面让他写检讨,他一直没写。我没有什么可检讨的,他说。所以原来只关一周的,最后多关了两天。我对他说,我虽然没有一口拒绝,但我内心一开始就坚决地拒绝了组织上的这种安排。
  但他只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自己保重吧,然后就不说一句话了。
  我没想到,他从禁闭室放出来不久,就离开了部队,到了阿图什时,他从邮局寄了一封信给我,说了他要离开部队,他将回到四川或湖南继续教书,并说永远爱我,会一直等我。
  我收到这封信已是七天后。他在离开部队的第五天,就被追了回来,自然又得关禁闭。这次上面已不让我去看他。关了半个月出来,他被送到了一个很边远的地方工作,去后不久,他就自杀了……
  这是……我……万万……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为爱……而来……为我……而来,最后却得了……这样一个结果……魂飘异乡……我这么多年,一直守在……这里……就是要……要陪伴他……
  我再也说不下去,我觉得自己太虚弱了。
  这些年来,我把能够遗忘的东西都一件件地从记忆中清理掉,只留下了有关爱的最珍贵的这一部分……
  我去世后,无疑将与他葬在一起。这是我一生唯一能做到的。
  我知道,唯有爱是珍贵的。当我与他通过泥土合而为一,再成为泥土,爱便永恒了。
  好了,还是接着前面的话说吧。
  我是半年以后才得知他自杀的消息的。我给他去过好几封信都没有回音,我便担心他了。后来,碰到那个部队的一个人,我打听他的消息,他说他去了没几天就自杀了。
  我当时就晕过去了,我觉得自己彻底垮了。我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我几乎是失去理智地冲到那位副团长面前,叫嚷着说,是你们杀了他!是你们杀了他!
  那位副团长三十一岁,识字不多,久经沙场,身上有二十多处枪伤,脸上也有拼刺刀时留下的一条刀疤,有两寸多长。他性格很直,是个硬汉子,对人不错,对战士尤其好,是一个不错的人。他听了我的话,半天没有吭气,沉默着,好久才说,本来早该告诉你,怕你受不了,就保着密,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
  你们为什么不让他走?为什么要把他追回来?为什么要把他送到那样一个地方?我气愤地问道。
  他是一个军人,不能擅离部队。他私自离开部队,就是违反军纪,违反军纪,就得被处分。
  去你的军纪吧!我说完后就转身走了。
  大概过了四个月时间,副团长升任团长。有一天,他的通信员来叫我,让我到团长办公室去。我去了,他站起来迎接我,说,我有几本书要送给你,宣传股的人说,这些书是西方名著,经典之作,我看不太明白,但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我道了谢,把书接过来。那的确是我喜欢的书,有《茶花女》《罗马帝国衰亡史》《歌德诗歌选》《悲惨世界》和《黑桃皇后》。这些书在当时十分难得,特别是在喀什,要看到这样的书,更是做梦。我的确非常感激他,问道,首长从哪里得来这些珍贵的书?
  是赵锡光部队的一名军官送给我的,那军官有不少藏书。我是粗人,一介武夫,看不进去,因此把它们送给你,还有,对于你来说,可以考虑婚姻问题了……
  没等他说完,我就打断了他的话,不,我不会考虑婚姻问题,首长。
  不要叫我首长,我们是平等的同志。
  你永远是首长。我已后悔不该接受他的书。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新疆部队的情况十分特殊,也因此产生了特殊的婚姻形式,希望你能理解。说大一点儿,这也是为了保卫边疆,建设新新疆的需要。你们需要自由的婚姻,我们也需要,但在新疆,这一点目前还做不到。
  婚姻必须建立在爱的基础上,没有爱的婚姻不会带给你任何幸福,你是一位我敬重的首长,但这不等于爱。我不会结婚的,因为我只爱一个人,但那个人已死了。我斗胆说出了上面的话。
  团长沉默着。半天,说,你们知识分子的想法总是不同,强扭的瓜不甜。从此,你的恋爱和婚姻可以是自由的。
  我听了他的话,感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满怀敬意地向他敬了个军礼。
  半年后,他调走了。临走之际,他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我说我希望去男友生前的部队,他答应帮我。第三天,我就调走了。
  那是一个像村庄一样的县城。昆仑山横亘在远处。我去后不久,就到了文工队,然后随慰问团前往阿里慰问进藏的骑兵部队。
  我们先是骑马,到了桑株,就改骑牦牛。翻越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冈底斯山后,到了嘎大克、普兰、日土等地,那是最艰苦的行军。当年进藏先遣连进军阿里时,彭德怀元帅说其艰苦恐不亚于长征,我感到这话一点也不夸张。进藏先遣连一百三十五人,有一半人牺牲在了高原上,他们大多是被高原病夺去了生命的。世界屋脊一直是中亚最为闭锁、最为神秘的地区,在解放军入藏之前,只有斯文·赫定翻越昆仑山,穿越过那里。我们慰问团还没过界山达坂,就已躺倒了一半,就得不停地往回护送,我适应能力还可以。我把它当作一次探险,但最后返回时,我还是得了高原心脏病。当时并没有在意,吃了些药,感到没事了。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加,病情也就凸显出来了。
  从西藏回来,我寻到了他的坟墓。那里很少埋过汉族人,加之他是上吊自杀的,属于凶死,好些人说撞见过他,挺恐怖的。所以他的坟前少有人踪,坟也早被野草覆盖,一片荒芜。我按家乡的风俗,为他的坟添了土。
  不久,我被抽去学开汽车,然后,我就成了农垦部队的一名司机。中印边境战争打响后,我驾着车,翻越昆仑山,往战场上运送过物资,拉过伤员,也运过印军俘虏。有好多次,车差点从那些高耸入云的达坂上翻下去,但每次都化险为夷。
  似乎没人知道我学过英语。当时,包括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它因是资本主义的语言文字而受冷落,热门的是苏联的俄语。但“文革”中,我还是被抓出来,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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