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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彭铭鼎找到国民党骆驼兵团团长贺新民,两人坐在一处,交谈了半晌。
当谈到今后的打算与出路时,彭铭鼎压低声音,心神不安地说:
“常言道,自古英雄识时务。现在,国民党大势已去,共产党得天下已成定局,
蒋介石寄希望于马步芳和马鸿逵挽救残局,不过是一种企图而已。”
他长叹一声,沉思良久,说:
“我们还得早作打算啊!”
贺新民想了想,问:
“你看,我们都作些什么打算才好呢?”
彭铭鼎望着贺新民的脸,瞅了半晌,终于下了决心,低声说:
“我们要保有河西,必须要有陇南兵团这一‘中央系统’的可靠力量,我们与
马家军之间矛盾很深,如果到了紧急关头,马家军是靠不住的。再者,在万不得已
时,应做跟共产党打交道的准备,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作资本,只能订城下之
盟,决无讨价还价之余地。”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
“对我们来说,积蓄与共产党讨价还价的政治资本,实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棋。”
贺新民听得出来,他话中所谓的“棋”,弦外之音,针对的就是“中央派”内
部的主战派。
主战派的中坚人物,就是桂系的刘任。他们这一伙,是根本不赞同起义的。
正是由于主和派和主战派之间的看法不一,见解不同,各自的打算也就相差甚
远,因而主和派也就有意避开主战派,暗中加紧了密谋活动。
刘任的主战派,虽然自始至终没有参与和平解放的策划,但是当时对共同设计
摆脱青马的势力,据守河西走廊的行动,尽管暗中有和与战之分歧,究竟还是没有
形成公开的分裂,表面上仍然是同谋勾手合作的。
主战派与主和派,是在共同追逐的目标下,开始计议如何保存属于“中央系统”
的陇南兵团的有关斗争策略问题的。
要掌握陇南兵团这份破残的家底,也不是容易的事,内情非常复杂。
第119军军长王洽性原已配属国民党第5兵团指挥,扶眉战役后,王治岐别有用
心,龟绪武都,坐观成败去了。虽经三令五申,他却按兵不动。
第120军军长周嘉彬是张治中的女婿,易于争取,可是此刻他的部队正逗留陇西
途中,摇摆不定,曾有要把该部拖到汉中去依靠胡宗南的传闻。
刘任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即派西北军政长官公署政工处长上官业佑前去劝说,
勒令周嘉彬率部开赴兰州待命。
上官业佑走后不久,刘任仍是放心不下,便派人将周嘉彬留在兰州的夫人接到
长官公署,当场让她给周嘉彬打电话,催促周嘉彬率部回兰,不要犹犹豫豫,拖拖
拉拉。
几经周折,总算把周嘉彬的第120军拖了回来。
第91军军长黄祖埙,是蒋介石、胡宗南的嫡系,不听调遣,最难驾驭。
刘任和彭铭鼎,感到最头痛的就是黄祖埙这个人。这家伙有恃无恐,自以为后
台硬,平时腰粗气壮,拿谁都不在话下,经常把西北军政长官公署的命令当儿戏。
刘任对黄祖塌早就积怨甚深,又对他没有办法,正值混乱之时,他想趁机收拾
一下黄祖埙,便多次找彭铭鼎商议,并不断拿话试探着彭铭鼎。
彭铭鼎深知黄祖埙很难对付,既然刘任有整他之心,何不趁此良机,煽风点火,
借刀杀人,让刘任出面,除了这个心腹之患,将第91军的兵权夺过来,抓在手,将
来即便起义,与共产党谈判时,也多了一点资本。
一次,刘任下令让黄祖埙派出一部分兵力,担任黄河铁桥北岸的防守任务。但
是,黄祖埙根本就没有理睬刘任的这一命令。刘任又急又气,却毫无办法。彭铭鼎
就在这种时候来见他。
刘任满面愁容,无可奈何地对彭铭鼎发牢骚道:
“唉!大敌当前,内部又是如此,谁也尿不到一个壶里来。黄祖埙这家伙,抗
拒命令,如何是好?”
彭铭鼎表示很同情刘任眼前的处境,声调里带着一种明显的义愤,说:
“军人最起码的常识,就是以服从为天职。黄祖埙多次不服从命令,贻误军机,
如此欺人太甚,常此姑息迁就下去,必然坏了大事!像他这种人,岂有不下决心惩
处之理?”
刘任用手指弹了几下桌子,忧心忡忡地说:
“唉!你岂知我的心里。这许多日子,我总在想如何处理黄祖埙,难有个好办
法呀!”。
彭铭鼎见话已至此,便打消顾虑,说:
“办法嘛,倒是有,但不知……”
刘任盯着彭铭鼎,说:
“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彭铭鼎很沉得住气地说:
“为了确实控制该部,最理想的办法是,撤换黄祖埙!”
刘任一听,正合心意,却不露心迹地问:
“由谁代之?”
彭铭鼎假装思索了一阵,才说:
“最合适的人选,只能是曾震五一人。”
刘任心里明白,彭铭鼎推荐曾震五取而代之,另有所图,但要换了黄祖塌,也
只能这样了。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当然,在正常情况下,撤换一个军长也许不难,但大战在即,要撤销黄祖埙这
个军长,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黄祖埙也有他自己的难言之苦。他有心执行北上兰州的命令,深恐难逃
全军覆灭的厄运。如果部队到了兰州,马家父子要他打头阵,当炮灰,后悔也是无
济于事的。从内心深处,他的确想将部队拖到南面,投靠胡宗南,待机而动。可是,
就在部队由秦安一带撤退时,他曾找来第246师师长沈芝生,第191师师长廖风运,
共商此事,由于意见不一,没有结果。后来,廖风运师不战而溃,且受周嘉彬第12
0军的监视,又怕王治岐第119军在武都一线阻截,因而不敢轻举妄动。最后,黄祖
埙没了办法,不得已率部开始北撤。
撤换黄祖埙的计谋,一旦实施起来,“中央派”又怕青马乘机争夺人事权,坐
收渔人之利,又进行了周密计议,决定双管齐下,将撤换黄祖埙连同暗算青马的计
划,全盘托出,走马继援的路子,撺掇马继援,引诱人套。
这时,马步芳坐镇青海后,马继援成了马家军的首领。凡军政事宜,均须马继
援点头。而做诱使这匹小马驹就范上套的工作,只有让两面都能说上话的彭铭鼎去
做了。此事,实非彭铭鼎莫属。
于是,彭铭鼎便以谋士的姿态出现,跑来向马继援献策道:
“共产党虽是一时得逞,大军逼近兰州,可是犯了孤军深入的兵家大忌。胡宗
南部队抄其后,宁夏兵团拊其背,我军固守兰州,相机反攻,解放军会遭到四路围
攻的毁灭性打击。”
马继援一听,禁不住喜形于色,手舞足蹈起来。
彭铭鼎投其所好,乘机进言道:
“我军为了便于指挥,必须划分兵团战斗地区,控制强大预备队。”
马继援频频点头,连声道:
“对。说得对。”
彭铭鼎笑了笑,建议道:
“最好陇东兵团以一部守河口,主力在兰州占领阵地,严阵以待。陇南兵团系
新编部队,不但战斗力不强,而且将领骄横难制,不要把这个部队放在兰州守城,
以免与陇东兵团混杂,不便指挥,可以把该兵团作为总预备队,令在黄河北一条山
一带占领阵地,掩护我之侧背。”
马继援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彭铭鼎停了一下,加重语气说:
“但是,陇南兵团内部,人事必须调整。第91军黄祖埙是胡宗南的嫡系,不可
能忠于马长官的事业,早有南去依附胡宗南的打算,又骄横跋扈,不听指挥,若不
先发制人,及早处理,恐贻后患。为了确实控制这个部队,为马长官效力,似应赶
快撤掉黄祖埙的军长职务,另派忠于马长官的人接替。”
马继援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若有所思地说:
“嗯!有道理!黄祖埙这个狗娘养的,目中无人,早该撤换他!”
彭铭鼎喝了一口茶,接着说:
“其次,兰州保卫战未开始前,所有军需物资和机关干、属,必须先行后撤。
为有利陇东兵团尔后行动,长官公署干、属这个大包袱应该卸在河西,不准进人青
海,但第8补给区(国民党蒋介石在各大战区设有补给区,兰州为第8补给区)所有
军需物资又必须运存青海。第8补给区家当不小,为顺利地实现这个转运计划,马长
官应派亲信接掌第8补给区司令职务。”
马继援抬了抬手,抖了抖袖子,说:
“参谋长高见,高见!”
彭铭鼎装出一副十分忠诚温顺的样子,继续说:
“至于原第8补给区司令曾震五,可令接替第91军军长,他一定能感恩图报,为
长官效力尽忠。”
彭铭鼎侃侃而谈的这些正中下怀的悦耳之言,使马继援闻之甚喜。
马继援当即打电话,与住在西宁的马步芳商量了一番,经过老子点头,儿子便
—一照办。但是,除因战局变化太快,没来得及撤换黄祖埙外,其余彭铭鼎提出的
计划,都是实行了的。
马家父子向来以凶残狡诈而著称,并不是那么容易听信他人的。为什么经彭铭
鼎那么一说,就如此轻易受愚上钩呢?此中又有他们的心计在焉。
当时,陇南兵团不能参加兰州决战,而调到一条山当总预备队,不明了内情的
人们是有异议的。
第91军黄祖埙,对他的师长们就是这样解释的:
“马步芳自接任长官后狂妄已极,他自己认为‘西北是我的’,一切应以我为
主,以我军守我土,心安理得。马步芳歧视我们‘中央军’,怕我们不为他卖死力,
轻易放弃兰州,拆他的后台。要想保住兰州这块地盘,他认为只有他自己的部队可
靠。其次,青海是他的老巢,军用物资大量向青海运,如果兰州保不住,他向青海
一缩,又可以去当他的西宁王。还有,马继援这小子,骄傲得很,他一向看不起解
放军,常常吹嘘解放军是他手下的败将,正在做着‘诱敌深入’围歼解放军的好梦。
又把我们看成‘豆腐队伍’,怕作战不利,影响他的士气。也好,让他跟彭德怀斗
去,咱乐得逍遥自在!”黄祖埙的这番话,虽无恶意,却切中了马家父子的心机。
马继援一面部署兰州决战,一面严令黄祖埙第91军、周嘉彬第120军,日夜兼程,
开赴兰州黄河以北地区集结待命,担任兰州决战中马家军的总预备队。
马继援一心梦想着在兰州大战中,创造出马家军作战的惊人业绩来。
-鏖兵西北 鏖兵西北
23
兵临城下,彭德怀说:“敌人想吃掉我们,那就走着瞧!”
兰州,是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所在地,不仅在地理上是扼制青海、甘肃河
西走廊、新疆及宁夏的枢纽,也是国民党统治在西北的军事与政治中心。
镇守兰州的总指挥马继援,长期以来存有野心。他把老子马步芳送往青海老巢
后,妄想在兰州决战中大显神通,一展身手。一日,他坐在房子里,隔窗呆望着东
面的天空,愣了半晌,忽然一拍桌子,挺身而起,歇斯底里叫骂道;
“彭德怀,你快来吧!我在兰州快想死你啦!”
骂声未了,他又抓起笔在白纸上写下了这样的条幅:
挽狂澜于既倒
定乾坤于西北
他“噗噗”地吹着气,将墨迹吹干,亲手把条幅贴在墙壁的军事地图两侧。然
后,他用两道冷峻的目光凝视着,咬牙切齿地自语道:“我要大胜兰州,尔后一举
拿下西安,杀出潼关,批定中原,占领全国,让马家掌天下!”
马继援说这番话,并非狂言。仅以他占据的兰州城而论,它北濒黄河,三面依
山,地势十分险要。环抱兰垣之皋兰山峰峦高耸,成为古城的天然屏障。山上有国
民党军队在抗日战争时期修筑的永久性国防工事,解放战争中又不断加固,后经马
家军日夜扩展构筑,工事如蛛网蛇窟遍及整个山体,坚固异常。主要阵地筑有钢筋
水泥碉堡群,通向城里的环山公路与各主要阵地相连接,成为一体。主阵地外挖出
一至二道峭壁,高约6米至10米。峭壁腰部设有暗藏的侧射机枪掩体,峭壁外面挖有
几道外壕,宽深均为3米到5米,各壕间又有暗堡和野战工事,并有交通沟和暗道相
通。阵地前还敷设铁丝网,并密布地雷群。因此,马家军把兰州吹嘘为“攻不破的
金城”。
然而,马家军依托兰州外围的坚固工事,既利于发扬火力,又便于组织反扑,
这却是事实。
相比之下,解放军从低处向高处仰攻,不仅沟壕难越,峭壁难攀,而且兵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