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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应制和韵之作,并非散文记录也。
《偶闻》卷三云,佟府有野园,介受兹先生福自号野园,即此,至今尚
在。佟雅盖即是野园之姓,佟府后为贝满女学校,园不知如何,距震在廷著
书时不及四十年,尔时仅存之旧邸第皆已易主矣。
□1939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题留我相庵诗草
不佞不懂诗,故买诗集往往不以其诗而以其人,犹搜集手迹之意耳。吕
光晨不知为何人,因见卷首有钱振锽序盛称之,故从厂甸摊头买得,此则更
是间接因钱君的关系,反正诗原是不懂,亦无耳食之嫌也。共读楼辑本《室
名索引》不免尚多阙略,而留我相庵则已著录,可知此事亦有因缘,寒斋未
有许多大家别集,却存此二册诗草,正是同样的实例也。(一月廿八日)
□1939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思元斋续集
得《西斋三种》后,稍搜集八旗人著作,此中健者自当推法式善,百龄、
铁保虽亦与于三才子之列,抑又其次矣。诗文集颇不少,一时难以悉收,因
先以板刻佳好者为限。《苌楚斋随笔》中举高斌《固哉草亭诗》,高其倬《味
和堂集》,以为致佳,此二者固亦不恶,近得《思元斋续刻诗文集》乃亦别
有风趣。案《八旗文经》五十九,作者考丙云:
宗室裕瑞,字思元,豫通亲王裔,封辅国公。尝画鹦鹉地图,即西
洋地球图。通西蕃语,谓佛经皆自唐时流入西藏,近日佛藏皆出一本,
无可校雠,乃取唐古特字译校,以复佛经唐本之旧,凡十馀箧。悉存于
家,伯熙云犹及见之。著有《思元斋全集》、《续集》。
据所记可知其为非凡人,观《续集》亦正如是。全书皆手写精刻,《东行吟
抄》稍工整,作亦平平,《沈居集咏》《枣窗文续稿》二种则用行楷,皆潇
洒出俗,诗亦有佳语而文尤胜,虽只十四小篇,足以胜人多多许矣。《二桃
杀三士论》,《邓攸弃子存侄论》、《韩昌黎盘谷序论》、《厚葬薄葬论》,
均可读,见识通达,文士中不可多觏,若《试金石砚记》、《鳣说》,则又
是别一类佳作也。《集咏》自序满是牢骚,而以诙诡出之,颇疑其当初以文
字得祸,序首自称于嘉庆癸酉岁十月获谴居东,作序时在道光戊子,文稿序
在庚寅,可知其谪居沈阳盖已历十七年矣。
查《啸亭杂录》卷六癸酉之变条下有云,“以失察故,革禄康、裕瑞职,
发往盛京居住。”然则其获谴乃因林清一案。文盖以穷而工,其诗文之奇气
与居沈自当有关,惜未得其前集六种阅之,一证其异同如何耳。《文经》所
收文不见佳,盖出前集中者,其不能赏识《续稿》之文,殆亦不足怪也。
(五月八日)
龚定庵《己亥杂诗》中有一首,题曰《别镇国公容斋居士》,注云:
居士睿亲王子,名裕恩。好读内典,遍识额纳特珂克西藏西洋蒙古
回部及满汉字,又核定全藏,凡经有新旧数译者皆访得之,或校归一是,
或两存之,或三存之,自释典入震旦以来未曾有也。
案此与思元斋主人甚相似。定庵既与容斋交好,而盛伯熙又曾亲见思元之校
本,则均当无误。惟二人名字同有一裕字,不无可疑。不佞颇疑此本是一人
之事,或盛氏所见即是裕恩物,因名近似讹,但是天下奇事往往有偶,故亦
未敢随意决定也。
(廿五日又记)
□1939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大谷山堂集
偶得蒙古梦麟《大谷山堂集》六卷,卷头曾题记曰,此诗集本无甚足取,
今从松风堂购得之,因其为震在廷故物耳。卷首有海上嘉月楼印,末叶一印
曰涉江。此书题叶为吴兴刘承干署,后书戊午仲冬刊于维扬,平常均称为嘉
业堂刊本,即所谓《辽东三家诗抄》之一。近阅《瓜圃丛刊叙录》,总目后
有金息侯之子关东识语,中有云,“忆前岁家在廷先生震钧与我父约刻八旗
名贤遗著,编目得数百种,仅合刊《大谷山堂》数集,在廷先生既去世,板
归刘翰怡京卿承幹印行。”由是可知此书本是震氏所刊,后归刘氏,我当初
以为此本系刘所持赠,今乃知是震生前所印,自铃印记者也。据海上嘉月楼
《勖学遗笺》所记,震氏晚年正住在扬州,卷下收有戊午己未数函,惜未曾
说及,如不见关东识语,几无从得知此事真相矣。
今通行之《辽东三家诗抄》,所收为李锴《睫巢集》七卷,长海《雷溪
草堂诗集》一卷,《大谷山堂集》六卷。《大谷山堂集》有庚申上巳日刘承
幹序,有云:“同社友唐元素司马始以表章遗献,将合《大谷山堂》并《睫
巢》《雷溪草堂》诸集汇为一编,成兹三种,未及印行而其事中辍,今以其
板归余。”而《睫巢集》又有民国十七年戊辰三月袁金铠序云:“三家诗抄
原椠在吴兴刘君翰怡承幹处,本年春介长白金君息侯梁让归吾奉,保存于京
师奉天会馆。”乃知楚弓楚得,板又易主者,而三家之称亦是后起,盖震氏
原意陆续重刊,今乃偶然存此三部耳。惟据《涉江遗稿》张志沂跋,震氏殁
于庚申之秋,今刘序署庚申上巳日,是时震氏故尚健在,然则关东所云在廷
去世后板归刘翰怡之说,似又非是事实矣。一部诗集刻印的事迹尚且如此难
查明白,那么别的考证自然更不容易了。
□1939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太上感应篇
近来买几种天津的总集,得到郭师泰编《津门古文所见录》四卷,亦颇
可喜。卷一有董梧侯著《重修天津文昌庙碑记》,中有云:
世所传《帝君阴骘文》,大者皆六经之渣滓,微者如老妇之行仁,
报应多端,义利所不能析也。
编者注曰:
吾见败德之人,妄希福泽,曰吾能诵《阴骘文》数百遍矣,日吾能
施《阴骘文》几百本矣,此记正为若辈当头棒喝。”
案《□轩语》卷一有“戒讲学误入迷途”一条,云:
有一士以所著书来上,将《阴骘文》《感应篇》,世俗道流所谓《九
皇经》《觉世经),与《大学》《中庸》杂糅牵引,此大为人心风俗之
害,当即痛诃而麾去之。
此诸人意见皆明白难得,读书人志切科名,往往迷惑,所尊奉者,在世俗所
谓”四书五经”外,又有“感应”“阴骘”“明圣”三书,如惠定宇且不免,
他可知矣。董君以为文昌可祀,而文不必诵,其有识盖不亚于张香涛也。
唯鄙人重读《太上感应篇》一过,却亦不无恕词,觉得其乌烟瘴气处尚
不甚多。篇中列举众善,能行者是为善人,其利益中只有福禄随之一句稍足
动俗人歆羡,而归结于神仙可冀,即说欲求天仙或地仙者立若干善,为恶的
罚则是夺算。由是可知此文的中心思想本是长生,盖是道士的正宗,并不十
分错。其后经士人歪曲,以行善为弋取科名之手段,而其事又限于诵经戒牛
肉惜字纸等琐屑行为,于是遂益鄙陋不足道矣。鄙人素无求仙的兴趣,但从
人情上说,见人拜北斗,求延年,此正可谅解,若或以此希冀升官,自不免
看不入眼。至于照原来说法,北斗本不管铨叙事务,那还是别一件事也。
□1940 年1 月1 日刊《庸报》,署名药堂
□收入《药堂语录》
文海披沙
《文海披沙》八卷,明谢在杭撰,有《申报》光绪丁丑活字本,今尚易
得。《申报馆续书目》《文海披沙》项下云,惟闻先生脱稿后并未问世,继
乃流入东流,得寿梨枣,近始重返中华。按活字本有万历辛亥焦竑序,宝历
己卯幡文华及宽延庚午鱼目道人二序。焦序中有诸子取《文海披沙》刻之南
中之语,故并未问世,殊非事实,唯中土传本罕见,《申报》馆乃据日本刻
本而重印之耳。寒斋所有日本刻本无幡文华序,而别多万历己酉陈五昌序文
一篇,卷末墨笔书曰,天明丙午岁八月二十八日,则是购藏者题记也。计宽
延庚午为清乾隆十五年,宝历己卯是二十四年,天明丙午则五十一年矣。
鱼目道人不知为谁,序中有云,校先师遗书,载宁馨儿,引《文海》说。
查伊藤东涯著《秉烛谈》卷三,“宁馨”条下引有《文海披沙》语。然则当
是东涯之弟子也。序文又云,“余喜在杭者,盖喜其气象耳。夫训诂文辞可
以工致,微言妙语可以深造自得,唯是气象自然佳处难以力致耳。”此语甚
有理解,在杭见识思想并不一定高超,《诗话》之谈文学,《麈馀》之记因
果,尤多陋见,唯《五杂组》《文海披沙》故自可读,正因其气象可喜,明
末有些文人多是如此,鱼目道人之言可谓读书得间,殊有启发的价值也。
□1940 年1 月17 日刊《庸报》,署名药堂
□收入《药堂语录》
四史疑年录
买得《四史疑年录》两册,凡七卷,阮刘文如著。前有阮云台嘉庆二十
三年序,著者自序,谭复堂光绪二十一年序,题叶后面乃署宣统元年春王月
刊。案此盖是榆园许氏旧刻,当成于光绪丙申,十馀年后不知为谁氏所得,
乃改刻年月,村俗可笑。卷五中是仪之名凡两见,均未避讳,又每卷撰人题
曰仪征女士某,可知其非刻于宣统时也。
录中第一人是项羽,得年三十一,此人的确不愧为英雄。但是看下去,
最可叹异的还是董贤,年止二十三,这除了有些王子后妃以外,名人中顶年
青的总要算是他了。吾乡金古良撰《无双谱》,“垓下叹”与“恐惊寐”均
俨然居卷首。此二人真不可及,而张子房更出其上,此则由于金君黍离之感,
与其以文山结末同一意思耳。
□1940 年1 月24 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三千威仪
佛教戒律本是传而非经,颇似中国的《礼记》,其中有《大比丘三千威
仪》二卷,尤为鄙人所喜读,盖其所说又甚类《曲礼》也。如卷上云:
夜起读经有五事。一者,不得念我经戒利,馀人不如我。二者,设
不利,不得言我经戒不利正为某比丘事故乱我意。三者,不得坐念人恶。
四者,设明日欲问所疑,不得说馀,直当说不解者所知而已。五者,不
得念言当持是经中语以行问人使穷。但有是念,非贤者法。
此即可以移示中国的读书人。卷下又云:
教人破薪有五事。一者,莫当道。二者,先视斧柄令坚。三者,不
得使破有青草薪。四者,不得妄破塔材。五者,积着燥处。
此则朴实细致,虽朱柏庐亦未能说到,令人读之感叹,觉得希有可贵也。大
抵古人好处就只是切实,懂得人情物理,说出话来自然体会得宜,后来和尚
忙于做法事,读书人应科举,叩头上宰相书,更无工夫来想这些事情,唐宋
以来家训毫无《曲礼》气味,正不足怪,即百丈之《清规》持与《威仪》相
比,其厚薄亦迥殊矣。
□1940 年1 月26 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读初潭集
久欲得《初潭集》,畏其价贵不敢出手,去冬书贾携一册来,少敝旧而
价不出廿元,颇想留之。会玄同来谈,又有生客倏至,乃属玄同且坐苦雨斋
北室,即前此听虾蟆跳处,今已铺席矣,可随意偃卧,亦良便利也。比客去,
玄同手《初潭集》出曰,此书大佳,如不要勿即退还。——盖自欲得之也。
未几全书送来,议打一折扣而购得之,尚未及示玄同,而玄同已殁矣。今日
重翻此集,不禁想起往事,感慨系之,于今能与不佞赏识卓吾老子者尚有几
人乎。
廿八年二月四日夜,知堂记于北平。
此是不佞题所藏《初潭集》的话,于今转眼将一年矣。今日取出书来看,
不胜感慨。玄同遇虾蟆事在民国十三年,查旧日记七月廿五日条下云:
“阴,上午十一日玄同来谈,至晚十时去。”又八月二日条下云:
“下午雨。玄同来访,阻雨,晚留宿客房。”次晨见面时玄同云,夜间
室内似有人步声,何耶?我深信必无此事,以为当是幻觉,及客去收拾房间,
乃见有大虾蟆一只在床下,盖前此大雨时混入者也。尹默闻之笑曰,玄同大
眼,故虾蟆来与晤对耳,遂翻敬亭山诗咏之曰,相看两不厌,虾蟆与玄同。
昔日友朋戏笑之言,流传人间,衍为世说,或有传讹,实则只是如此耳。因
题记语加以说明,念古人车过腹痛之感,盖有同情也。
玄同和我所谈的范围极广,除政治外几于无不在可谈之列,虽然他所专
攻的音韵学我不能懂,敬而远之,称之曰未来派。关于思想的议论大抵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