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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快五点钟时，杜月收到了信威药业集团总经理秘书孙小姐的电话，要她过去，康总经理将亲自把她所要的资料给她。喜出望外的杜月连忙通知了江虹，然后和郭强林赶到了康大为的面前。他们看到在康大为的办公桌上，像上次七院的曾院长那样，也放着一些老旧的资料袋。
康大为没有招呼他们坐下，他注视了他们很久，才把目光收回到自己的桌子上。他的桌子是张奢侈豪华的老板台，而那上面放着的却是些老旧廉价又因存放不妥而微微变色发霉的牛皮纸袋子，但它们的价值谁更高些呢？康大为在心里哼了一声，开了口：“杜月，这就是你要的那些献血人的名单，还包括他们当时的住址，还有他们在献血时的身体健康证明，等等等等都在这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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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如此就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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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看着那些资料袋，不知如何答话。她知道，她很可能还是不能轻易地得到它们。
就听康大为说：“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但是你要告诉你那些记者，你得到了这些东西。信威药业集团问心无愧，把本不应该，也没有必要交出来的东西都交给你了。你听到了吗？”
这话听得无法入耳，但是杜月点了点头，表示听到。
“那好，你拿走吧。”
杜月走了上去，把那些资料袋拿到手中，它们沉甸甸地，至少有六七斤重。她问：“这都是制造我用过的那批血浆的献血人吗？”
“对。”
“人数都全吗？”
“你什么意思？”康大为忍无可忍，一字字地说，“要是你信不过，就放下，然后你去起诉，看法院给你要去是不是也是这些！”
杜月看着他冒火的眼睛，轻声地说：“康总经理，你是内行的人，应该知道是哪怕整库的血液，只要有一滴是含有病毒的，都会造成污染。同样，这些献血人里只要有一个人有问题，也就会影响全部的血浆质量。所以我要知道，这是不是全部所有人的名单。它是吗？”
康大为忍了又忍，点了点头：“嗯。”
杜月还是犹豫。不仅她，郭强林也在想，他们当初是想得太片面了。他们一直都在担心对方会不会给，却没有想到对方会给他们多少。这些名单可不像是七院的手术记录，只是一张纸的问题，其格式内容早有规定，天下一律。这些东西要他们怎么才能分辨得出？
犹豫中康大为问：“你们不要是吗？那好，把它放下。”
杜月和郭强林交换了目光，郭强林点了头。她横了横心：“好吧，谢谢你康经理，这些资料我们带走了。如果以后还需要什么，希望你能继续帮忙。”
康大为哼了一声，递过来张纸：“别忙，打好收条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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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郭强林和王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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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郭强林很高兴地回到了家。到家时天已经黑了，王妍和儿子郭旭都已经吃过了饭，正在看电视。他进门后先把儿子抱起来转了三圈，那胖小子突如其来地飞了起来，乐得像个小猪似的不停地笑。王妍叫郭强林小心伤口，却被他突然伸过嘴来亲了一口。这让她大受刺激，不仅是因为他的嘴来得太快，更主要的是她都忘了上次他这么亲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要不是儿子就在身边，她也要给他些表示。她问：“你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郭强林只是笑，不说话。他和杜月从信威药业集团出来后，就到了江虹那里。虽然时间有点晚了，可江虹和陈石都在那里等着他们，此外还有闻讯而来的记者何晓晴。这个女孩子并不像是张洁所说的只会麻烦爸爸部下的小公主，该动的时候她绝对不懒。
江虹仔细地看了这些资料名单，她肯定这些都是真的，虽然她也无法肯定这就是全部，但信威药业在七年前还算是草创时期就有了这样详细的记录并且保存了下来，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那上面共有十三个人的献血名单，都附带着用来制造了哪些批号的血浆的记录。那些人虽然没有照片登载，但是姓名与当时的住址都写得清楚明白。
下面的工作就简单了，就是根据这些记录去找这些人。郭强林和陈石责无旁贷，答应了下来。郭强林当时笑着说：“陈石他有工作，让他忙去。我正休息，明天我就开始找这些人。除非这些人都搬家了，不然应该很容易就找到。”
听到这话，江虹和杜月都笑了，尤其是杜月，那张清秀但苍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那真的很美，郭强林看着她，心情变得非常地好。他忘了，他自己也好久没有笑过了。
可是陈石的心里却有些犯嘀咕。这个康大为他还没有见过，但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事，不应该这么容易的吧。这个总经理刚开始时说什么都不给这些东西，就算上了报，影响了企业的利益都没有让步，那为什么会突然给得这么完整无缺？真的是压力越来越大，让他不得不让步了？似乎是这样，但他心里总是不踏实。
可是他又没法说什么，一切都得查起来看。反正有这些材料总比没有好。就这样，大家都很高兴地散了，包括那个小记者。她不仅又有了个极被关注的新闻的第一手资料，而且她还收到了信威药业集团的邀请，要她马上去见康大为总经理，他还在办公室里等着她，他会给她些最新的信息，并要求必须在明天的晨报上见报。
想着这些，郭强林开始吃饭，他老婆王妍也开始在他耳边唠叨絮烦，什么你今天都跑哪儿去了？这么晚才想着回来。我也真是笨，又忘了你现在没在班上，应该给你打个电话的嘛，你也是，就不知道打个回来等等等等，又跟他说起她班上的事，七七八八，婆婆妈妈的真是讨厌。郭强林由得她说，哼哼哈哈地应付着，用饭菜封住嘴。他也知道其实王妍用不着他一定回答的，只要他不反对就行。直到她突然问：“……喂，你知道那件事不？听说我们市里出了个艾滋病人，把人家信威药业给赖上了。”
“什么？”郭强林吃了一惊，一口饭差点没噎着。他的头转过来了。
王妍来了劲头：“怎么你真不知道？那你一天到晚都干些什么去了？我们科室里都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
“都说什么了？”郭强林镇静了点，问。
“有说那个信威药业肯定有鬼的，不然人家怎么偏偏告它？也有说它真倒霉的，怎么偏偏叫个得艾滋病的给缠上了，也有说那个叫杜月的女人是在讹人。临死也要抓个垫背的。唉呀，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来，再吃一碗，你的饭量越来越小了。”她去接他的碗。
可郭强林已经没有胃口了，他放下了碗筷：“这事你怎么看？”
“我说呀，都没个准儿，这年头什么事都有。”她先把水搅浑，来了个谁都有理也谁都有错，下面却说：“可我总觉得是那个女的有事儿，她怎么就那么能一口咬定是人家信威药业的血浆有问题？谁知道她是怎么得上的艾滋病？谁知道她是不是吸毒，是不是出去跟哪个野男人鬼混过？……”她滔滔不绝地还要往下说，郭强林却听不下去了：“行了，闭嘴吧你，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怎么能那么说人家。”
“不这么说要怎么说？我又没见过这女人，就算见过了又怎么样？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年头……况且我说的都是正理。你难道就那么肯定这女人没这些事儿？”王妍振振有词，这女人那女人说得来劲，却看不到她丈夫的脸色越来越不对。
郭强林站了起来：“好了，别再说了，让我安静一会儿。”他的声音变得难听起来，刚回家时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王妍察觉了：“你怎么了？生气了？这值得吗？替古人担忧，你笨不笨哪。”她不去理他，开始收拾碗筷，“这不是说闲话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你得了艾滋玻”郭强林猛地回过头来，他的神情大变，直勾勾地看着她。王妍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这么瞪着我干什么？”
郭强林不说话，他知道自己这模样不好，可是脸上的神色一时间就是回不过来。王妍走了过来：“小郭，你怎么了？我觉得你最近总是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
十一郭强林和王妍（2）
…
郭强林推开她摸向自己额角的手：“我没什么，可是你说得太狠了，那女人不过是想知道自己得病的真正原因罢了，怎么能这么说人家？你想想，要真是我得了艾滋病，你会怎么样？”他仔细地看向了王妍，想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可王妍有些呆了，她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两个人互相看着，最后是郭强林不自然地笑了：“你说咱们俩不是有病吗？为这事说这些干什么。好了，你收拾桌子吧，我可真累了。”他转身走向了床，朝里躺了下去。
第二天，郭强林带着异样的心情走出了家门，他要去找个能免费打电话的地方，今天他要打很多的电话，给很多的国家公务员派点私活。他先到了一家街边的小复印社里，把那些名单资料都复印了一份，这东西昨天由他保管并带回了家。然后他决定到江虹的办公室去，一来那里的电话他记得还不错，二来在那里说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一路上他的心里还是奇奇怪怪的，昨天晚上是他第一次和王妍谈到了艾滋病，虽然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还是一夜都没有睡好。王妍对艾滋病人的态度让他恐慌，她似乎比别人对艾滋病人的看法还要尖刻。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要是真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的丈夫就是一个得了艾滋病的人，她会怎么样？那真让他不敢想象，想想就发抖。
本来这应该是一个心情非常好的日子，是他干劲十足的追查一个案子的日子，但越来越不安的心情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但该办的事还是要办，他很快地就来到了江虹在传染病院的办公室里，她的办公室很安静，分为内外两个房间，来往的医生和病人都极少，正是他理想的电话亭。他打开了那些资料，先把献血人的各种体检合格单放在一边，把他们的姓名地址那部分先找出来，那都是梅林市及其周边地区的人口，他是市局里的刑警队的人，往各个派出所打电话，请他们的户籍警帮忙查几个人，那真是件轻而易举不足挂齿的小事。何况他郭强林与陈石不同，陈石业务精强，为人却严厉刻板，他就常说陈石分不清到底谁是罪犯谁是同事，与上下级的关系都搞不明白。可他郭强林就不同了，原则上跟谁都能说得来，必要的时候耍耍赖，骂骂人，那比一本正经地和人搞关系更有效。他早就想劝劝陈石也跟他学学，随便点，以后的生活还有工作就都会好很多。但也说不定，看看上边那些领导的嘴脸，陈石这时的刻板说不定真正是当大官的坯子呢。
他摇摇头，不再想这些事了，他算了算，一共是十三个人，一个上午应该能都交代完了，而消息反馈上来，至少应该是在明天。他终究不敢假传圣旨说这是市局要抓的要案。
这时王妍也开始了工作，她在一家国营企业里当会计，整天和各种报表数字打交道，说烦不烦，说轻松也绝不轻松。工厂转型并轨后老一辈科室人的茶水报纸加上打毛衣的好日子她是赶不上了，现在唯一能让她觉得舒坦点的就是能和同室的男女们聊聊天，在随口而出的各种传闻，各种消息的符合和争论中一天很容易就会过去。可是时间久了，这几个有限的人之间也就再聊不出什么花样来，那时的科室里就是一派认真又枯燥的让领导满意的工作气氛了。
好在现在不是这样，昨天突然出现的那个艾滋病的话题方兴未艾，今天的晨报又让这个故事有了新发展，听说是那个信威药业终于服了软，把东西交给那个叫杜月的女人了……一时之间把这几个人的想象力全都激发了起来，至少有四五个版本的发展结局被他们预测了出来。王妍更是不甘人后，她的嘴快脑子转得也快，不仅说出了自己的，还把别人的也逐个分析了起来，结果自然是她说得才对，别人都是瞎猜。
可是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那一家人是怎么得的艾滋病上，王妍一口咬定是张家夫妻里有一个肯定是外面有了人，鬼混乱搞出来的勃—这年头当老婆的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干什么！
几个女人最后不管同不同意王妍的论点论据，都发出了这句共同的感叹。唏嘘感慨中王妍猛地想起了昨天晚上郭强林那种异样的神情，那次突然间回过头来看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