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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乞丐调查-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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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鲁湘:特别是到比较贫苦一点,边远的省区。 

胡展奋:陕甘、贵州、湘西、川北这些地区,他们怎么去呢?就是说我找你,他们首先要找人,他们有圈子,四川,甘肃有人接你。介绍人介绍一个瘫子,介绍费是50元,然后和瘫子父母见面。通常是怎么谈的呢?就是出去做工吧,我是来招工的。然后有的签合同,有的不签合同,但是更多的签合同,叫租子合同,租赁的租。这很简单,大意就是说按合同规定,每个月或者每年必须给你多少钱;二,违反合同的,家长可以把孩子带回来。他们做得很地道,有很多家长甚至为了儿子的前途和女儿的前途会千里迢迢到香主家里,有的香主愿意出这个代价,为什么呢?残疾儿童残疾程度不一样,残得越厉害,它乞讨效果越好,他身价也就越高。脸部烫伤的,四脚都残的,有的孩子看上去很不忍,两个手就这么短,像海豹一样,这个手直接伸在肩膀这儿,畸形得越厉害,要价越高,一般就是说每个月他可以返回给家长,常规一般是每个月四、五百,但是畸形厉害的,一千、两千都有。 

孩子就这么一个一个从外地弄过来。弄过来还得训练,首先口音问题,他首先想到,带领着这些孩子必须对付的就是警察,以前他们《收容遣送法》没废止以前,他们就带了,他们不进入大上海,大北京,广州,这些大城市,他不进去,周边地区,要松一点。他现在进入上海了,他就用安徽话教你,要练得很熟练,用安徽话说爸爸,妈妈,我家住哪里,我今年几岁,这些常规的,先得过了这个语言关。然后每个香主都是优秀导演,他训练你,眼神、手势,说话的声音,怎么颤音,目的打动你。他真有一套,他们自己实践中得来的,还有代代传下来的,把这些孩子训练得差不多了,带他们出去。大体就这么一个过程。 

王鲁湘:那么您的这一次“深入虎穴”的社会调查,没有碰到很危险的事情吗? 

胡展奋:没有,这次我觉得我们前期准备做得非常好。第一,一竿子直插进去,没有惊动当地的镇政府和县政府,一杆子突然出现,他们就是想怎么样,也来不及反应;第二,我觉得有朋友的陪同,很重要,他用当地纯粹的安徽语言进行交谈,他们对你的防范心会降低很多。 

王鲁湘:那么你在当地碰到当地的基层干部的时候,你觉得他们对这个现象了解不了解,以及他们的心态怎么样? 

胡展奋:你问得很好。就是现在第三个关键人物,他叫宫传文,当然他是党员,因为村支书嘛,现年50岁,他看到我们很突然。我们先提问他的外出务工的情况,他介绍他们的村子,这个村1500人,壮劳力400多个。壮劳力你之所以看不到,全部出去了,为什么全部出去?我们阜阳市人民政府多年来号召大家出去打工。那么出去打工是哪些地方?从事哪些工种?我觉得他谈得有点马虎眼了,他并不太了解,或者他故意这么说。比如说他说到苏南地区,无锡,苏州从事一些科技含量很高的工作。我说这怎么可能,科技含量很高我都不能胜任,这显然是有问题的。第二,他说到江阴,他随口说上海从事缝纫业,服装业加工。他又说错了,服装业发达地区不是这些地方。 

王鲁湘:在宁波那边。 

胡展奋:对,你很了解,温州,还有义乌这些地方,那才是那些产业比较发达的地方。他就给我看出很多破绽。我说,这支书啊党性不强,乱说。那我就单刀直入,我说我们现在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们这儿有很多人出去乞讨,而且是职业性的。据我所知你们这个小学就是集资的,在安徽北部和西部,这样的小学之所以少,不是农民不肯集资,是拿不出钱。你倒说说你们农民是从事什么产业的能赚那么钱?那个路是你的政绩吧,造的棒极了,点穿他,他很狼狈。他说,你这么说就这么说吧,是有,俺管不了。我说,你该管,这是犯罪啊你知不知道。后来咱们就短兵相接了,我说,你作为一个党员干部知不知道这是犯罪的?在全国整个乞讨现象中,这是走到极端的一种,我不是说它普遍,是极端的,发展到顶级了,训练残疾儿童。他有他的道理,他说,也不能这么说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父母同意的嘛。这个话露出来,他完全知道内情,是不是?他说,都是家长同意的,双方都同意,都愿意。他还懂行,他说没原告,我们怎么弄他,“民不告,官不究”,我怎么管他?我说,你们农村不是有派出所吗,而且据说你们这边也出过不少事故。他倒说老实话,他说有事故。 

王鲁湘:肯定有这种瘫子在最后死了。 

胡展奋:还真死了,要知道残疾儿童其实体质都不好,他不是正常人,体质不好,发生好几起,这些香带到外面去,突然感染了传染病,或者突然自己内在的那些疾病发作,比如有一个就心脏病就突然死去了,多起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说,你怎么办?在这样的事件中,你作为一个党员干部,村支书,你参与不参与协调,解决这些事端?他说,有过,那就出钱,赔钱。 

王鲁湘:私了。 

胡展奋:宫本善告诉我,私了的钱一般两、三万。 

我们再回过头谈一个残疾儿童来源。现在年轻的那些香主,那走远了,他那个欺骗性更强了,他带着伪造的介绍信,穿着很挺拔的,一看有过教养,反正像干部模样,到一些边远地区去,到残联,到一些相关的部门,民政局,他可以把那些名单给搞过来,哪个县哪个村有多少残疾儿童,他可以直接到那里去,把那孩子骗走。 

我顺便说一下,关于这个题材我们《新民周刊》最早报道的,后来有很多媒体继续跟进报道,其中跟进报道就谈到这一点是《信息时报》,最近有一个报道,在广州有个香主叫宫清平,外号“三牙”。 

王鲁湘:也是宫小村的吗? 

胡展奋:他就宫小村的,他把孩子骗过去以后,非常残忍。为了取得大家的同情心,他居然残忍到用水果刀,把那个叫宫璇璇的女孩,13岁,腿部硬生生把那个伤口割下,割个大伤口,把肉翻出来,在大街上展览,以追求他乞讨效果的最大化,那就太极端了。这已经是我们所谈论的乞丐现象走上极端的那种现象,政府对此是下重力打击的。我们的报道见报以后,网上我所知道的,可能有一百多(个网站),关于这个新闻本身被转载,报纸转载无数。导致结果就是,我觉得我们这个调查报告起作用了,起社会作用了,安徽省公安厅在今年春节前后发起了一次大搜捕。为什么春节前后呢?因为香主,他要过年,一般他每年春节都回来过,也是个炫耀的过程,也是个享受的过程,也是回来消费的这么一个过程。所以当地政府下了大力气,最近反馈的消息就是宫小村,现在看到所有的外人都怕,我胡某要去的话,双腿打断,肯定变瘫子,我要瘫子了,恨透了!他们那个地方现在还真接受这样的说法,“防火、防盗、防记者”,绝对防你们。所以现在后面跟进报道很困难,都不配合。因为安徽省政府下力量很大,抓了一大片,彻底了解清楚这些孩子们的来历,该送回去的全送回去了。同学们对我这个故事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我并不想说这样的现象在农村很普遍,不能说,但是我们要说到这样的现象确实存在,而且不能说很少。 

当然现在有很多说法,比如说我们可以探讨一下,就生活方式而言,有这种观点认为行乞是一种权利,生活的选择,就像那年苏联一个著名作家叫索尔仁尼琴说过,“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条生活之路”。这也是社会上有很多不同的看法,应该允许他行乞。那么你们可能是不是会有一个疑问,关于乞丐现象你们会有一个疑问,不是有救助站吗,他们为什么不进救助站?其实我们往深里调查就可以发现,救助站它根本没法解决乞讨者的生存环境恶化的问题。它规定十天,你进去十天,在十天里通知你家长,通知你当地政府把这些人带回去。不能解决这些问题,这也是很多乞丐不愿意进救助站的原因。这还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这些乞丐他们认为他们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追求快乐的权利,他们觉得我们因为当地生活困难才出来,到城市以后,你们生活那么快乐,我凭什么不能通过非常规的一些手段,甚至很另类的手段,来改变我的生活呢?而且先行者的“榜样”在那里,这是一种感染。 

事实上我们谈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今天想发表我的一个观点,就是说我们的媒体包括我,前一阵子的报道有点偏向,有点偏。我要说的第一,这样的现象在乞讨中,利用残疾儿童进行乞讨,在整个乞讨现象中还不能算是主流,这是第一;第二呢,就是当我们在讨论职业起乞丐的时候,我们不该忽视另外一个事实,什么事实呢?就是确实有在农村生活非常困难的人群,我很直率地说,因为生活所迫出来行乞,这样的人数而且不在少数,为什么?我们谈乞丐现象,我们绕不过一个槛,绕不过一个话题就是“三农”问题。我们千万不能忽视,要不是农村的生存环境恶化,会有那么多农民加入乞讨大军吗?绕不过去的问题。幸好我们现在政府重视这一点,今年两会重点就是“三农”问题。国家下决心,解决这个问题。 



王鲁湘:好,非常感谢胡展奋先生给我们讲的关于乞丐的故事,以及他所做的一系列深层的思考。现在同学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向胡先生提出来,胡先生很愿意和大家进行交流。 

观众:胡先生您好,我想问一下,你在今天刚开始所提到的这个瘫子村,他们带瘫子出去乞讨,这就是乞讨的极端现象,跟你后来所提到的像河南、安徽这些贫困地区,他们迫于生活所迫,这样的被迫出去乞讨,这是同样的一个问题吗? 

胡展奋:这是一个问题两个方面,我回答你这个问题。首先我们必须看到产生乞丐的客观原因。那就我们刚才谈到了很多了,生存环境的困难,进城以后打工的困难,这都是客观存在的。但是我并不意味着,你进城乞讨以后,必由之路就是训练残疾儿童,进行这样的犯罪行为,这两者之间我觉得没有必然关系。他们是有一定的关联的,因为没有这样的乞讨大军,也不会产生这种极端现象,但无论在哪个国家,哪个国度,哪个制度下,我们说的极端现象是不允许存在的,因为你的生存,你要改变自己生活状态,不能以牺牲他人的基本生存权,基本人权为代价,你说是不是。这还是有关联,有区别。 

王鲁湘:好,另外别的同学。 

观众:胡先生您好,刚才您所说的农民的问题,在全中国是很普通的,那么为什么惟独这一个村,他们能够有组织、很职业化的乞讨,是不是其中村干部或者其他之间在组织,有一些默认了、许可呢?是不是有这种情况。 

胡展奋:我觉得可以分析一下这个问题,我很愿意和你进行探讨这个问题,应该说当地政府,我觉得他有一定的责任,他至少不作为。也就是说他和我交谈中是知道这一点的,这样做是不对的。但因为种种原因,我觉得他没有作为,他没有制止。超生,我看你惩罚的很厉害,你超生的话,计划生育,他抓得很厉害,吊、打都可能发生,你真要制止的话,他至少会受到一定遏制,这是第一。 

第二,我们调查中没有发现有人,像组织工会、农会一类的,有意识地去组织这样的,利用残疾儿童,训练残疾儿童进行乞讨,我们没有发现。应该说它还是一种自在的行为,还没有形成组织,假如有组织的话,你可要举报,这是“黑社会”。 

观众:那您刚才所说的意思就是,政府对它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概不管它了,他好也罢,坏也吧,我就当作没看见,是这意思吗?。 

胡展奋:因为他从中得益,我们必须考虑到,他不作为。再深层考虑下去,研究下去,我们就可以知道,他为什么睁一眼,闭一眼?刚才我说了那个路哪儿来的,这么好的小学哪儿来的,还有其它种种带来的利益,这个我们也不容回避,作为一个村干部,说不定还是他的政绩之一,当然报告中不会写,因为征收什么乞丐税啦什么,他不会这么做,但是它显然对当地的经济,不能说大推动吧,显著改善,是不是?所以可以说,他不作为,是受利益驱动。 

观众:明白了,谢谢您。 


观众:胡先生您好,我想谈一下我的看法。刚才说到那个乞丐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归结到“三农”问题。现在党和政府已经下大力气开始解决这个问题,这是治根的,也应该是治本的,我觉得这个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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