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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大学生对民主、科学的追求深深植根在“求是”学风之中,“五四”以来的历次学生运动中,他们始终走在时代的前列。1935年,浙大学生最早响应“一二·九”运动,12月11日就联合全杭州学生冒雪上街游行示威,并准备赴南京请愿。校长郭任远勾结军警入校逮捕了12个学生自治会代表,因此爆发了驱逐郭任远的罢课斗争。罢课持续了一个月,蒋介石亲临浙大平息学潮。为了缓和人心,他接受陈布雷的建议,任命竺可桢为浙大校长,从而揭开了浙大历史的新一页。
1936年4月,声望卓著的科学家竺可桢就是在前任浙大校长郭任远被学生赶走的背景下,在争得校长独立用人权、当局不得干预的许诺后,走马上任的。这是浙大学生“一二·九”运动中取得的一个重大胜利果实。
竺可桢1910年赴美留学,1915年参加了赵元任、杨杏佛等发起的中国科学社,在《科学》杂志发表过不少文章。1918年获哈佛大学气象学博士后回国,先后在武昌、南京执教,在东南大学创建了中国大学中的第一个地学系,1928年起担任气象研究所所长,是中国现代气象学和地理学的奠基人。
1936年4月25日,竺可桢上任伊始就发表了《大学教育之主要方针》的演讲,要求学生“致力学问”、“以身许国”,提出“教授是大学的灵魂”,强调“运用自己思想的重要”,“大学所施的教育,本来不是供给传授现成的知识,而重在开辟基本的途径,提示获得知识的方法,并且培养学生研究批判和反省的精神”。他废止军事化的管理制度,学习西方先进的教育经验,继承并发扬蔡元培在北大实行的自由民主的办校方针,主张学术自由、思想自由、教授治校。同时,他十分赞赏浙大所特有的自求是书院以来一脉相承的朴实严谨的传统学风,并把它概括为“诚”、“勤”两个字,称浙大“学生不浮夸,做事很勤恳,在社会上声誉亦很好”。
1938年11月,浙大西迁广西宜山时,竺可桢通过校务会提出以“求是”作为浙大校训,他说一方面是要将求是书院以来的优良传统发扬光大,一方面“求是”的英文是Faith of Truth,和哈佛大学的校训(拉丁文Veritas)“不约而同”。
1939年2月4日,他对一年级新生作了《求是精神与牺牲精神》讲话,深刻、精辟地阐述了“求是”的涵义。“所谓求是,不仅限为埋头读书或是实验室做实验。”而要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精神,要有刻苦耐劳,富于牺牲的精神,“凭自己之良心,甘冒不韪”,以使“真理卒以大明”。“求是”就是追求真理、坚持真理,不惜为真理而献身,鲜明地提出要“排万难冒百死以求真知”。他列举布鲁诺为了真理被烧死在十字架上;伽利略年近古稀还要被迫认罪;达尔文、赫胥黎等为举世唾骂。“但是他们有那不屈不挠的求是精神,卒能取得最后胜利。”
三个大学校长(4)
他讲话后的第二天,日军18架飞机在浙大的临时校舍投下118枚炸弹。就是在如此艰险、严酷的条件下,竺可桢先生概括并提出了“求是”校训。
在他民主、自由的办学方向吸引下,在他的崇高人格感召下,浙大汇集了不少崇尚科学民主、追求真理、有真才实学、有社会责任感的好教授,在他们身上同样体现出浙大的“求是”精神。正是有了竺可桢这样的校长,有了费巩、王淦昌、蔡邦华这样的教授,作为“流
亡大学”,浙大才能在五易校址、历经五省、跋涉五千里这样颠沛流离的战争环境下,奇迹般地从抗战前只有文理、农、工3个学院16个系的地方性大学一跃而成为有文、理、农、工、法、医、师范7个学院27个系的综合性大学,不少专业在全国享有盛名,如物理、化工、农业、数学等,并创建了数学、生物、化学、农经、史地5个研究所,教授、副教授由70名增至201名,学生也由512名增至2171名,被李约瑟誉为“东方剑桥”,在20世纪中国教育史上占有了重要的一页。
竺可桢所确立的“求是”校训不仅是治学准则,也是做人的准则。他自己就是“求是”精神的身体力行者。他尖锐地批评“一般知识分子往往只顾利害,不顾是非,这完全与阳明先生的‘致知’和本校校训‘求是’的精神相背谬的”。
竺可桢当了13年浙大校长,他一贯支持校园民主,1940年,他大胆起用无党无派、敢于仗义执言的政治学教授费巩出任训导长。在费巩支持下创办的《生活壁报》是浙大学生的一个民主论坛,推动了校园民主的蓬勃发展(1948年改名为《费巩壁报》)。每当危急关头,竺可桢总是义不容辞地站出来,承担责任。对浙大每次发生的学生被捕事件,他都非常关心,积极主动地营救,态度极为诚恳。就这一点而言,他对学生的真诚爱护,在上个世纪的大学校长中恐怕无人出其右。
1942年1月“倒孔”运动时,他亲自走在游行队伍前面保护学生;他一再拒绝国民党政府要他下令开除学生的威胁,斩钉截铁地说:“吾人总须爱惜青年,不能以其喜批评政府而开除之。”
1947年11月2日,即于子三被杀害的第四天,浙大学生自治会举行普选。这一天的竺可桢日记中写道:“此次为第一次普选制”,当选者中“左派几占十之七八……故料想反政府之行为必层出不穷也。”但爱护学生是他作为校长的天职,不管遭遇多大的困难,这一点始终没有改变过。整个于子三运动中,他的言行感人肺腑,正是他不畏强暴、不顾个人安危、全心全意爱护学校和学生,成为学生最有力的精神支柱。
当得知于子三死讯赶到监狱探视尸体时,竺可桢即严词拒绝在“于子三自杀身死”的证明上签字,并在南京对《申报》记者说:于子三“作为一个学生是一个好学生,此事将成为千古奇冤”,正是他仗义执言,率先冲破新闻封锁,击破了“于子三自杀身亡”的谎言,消息见报后震惊全国。蒋介石下令他“更正”,他断然拒绝:“报载是事实,无法更正”。并公开表示:“一本过去理智态度、求是精神,决不畏难而退,不能以利害得失而放弃追求真理。”他还对浙大全体师生郑重宣告:“真理在我们这一边,胜利一定属于我们。”这些可歌可泣的故事,将永远留在不灭的史册中。他身上所体现的中国现代知识分子最可贵的品质,半个多世纪后依然让我们肃然起敬、激动不已!
竺可桢的人格力量,他所倡导并身体力行的“求是”精神对塑造老浙大莘莘学子的人格所起的作用是后人很难想象的。浙大在1949年前被誉为“东方剑桥”、“民主堡垒”绝不是偶然的,是和这位好校长分不开的。
作者简介:
傅国涌,生于1967年,现居杭州。独立撰稿人。主要著作有《脊梁——中国三代自由知识分子评传》(2001年)、《金庸传》(2003年) 、《百年寻梦》(2004年)、《叶公超传》(2004年)、 《追寻失去的传统》(2004年)、《笔底波澜》(2004年)等。
第二辑 大学往事
圣约翰大学(1)
文/林语堂
我很幸运能进圣约翰大学,那时圣约翰大学是公认学英文最好的地方。由于我刻苦用功,在圣大一年半的预备学校,我总算差不多把英文学通了,所以在大学一年级时,我被选为ECHO的编辑人而进入了这个刊物的编辑部。我学英文的秘诀就在钻研一本袖珍牛津英文字典上。这本英文字典,并不是把一个英文字的定义一连串排列出来,而是把一个字在一个句子
里的各种用法举出来,所以表示意思的并不是那定义,而是那片语,而且与此字的同义字比较起来,表现得生动而精确;不但此也,而且把一个字独特的味道和本质也显示无遗了。一个英文字,或是一个英文片语的用法,我不弄清楚,决不放过去。这样precarious永远不会和dangerous相混乱。我对这个字心中就形成一个把握不牢可能失手滑掉的感觉,而且永不易忘记。这本字典最大的好处,是里面含有英国语文的精髓。我就从这本字典里学到了英文中精妙的片语。而且这本字典也不过占两双袜子的地方,不论我到何处去旅行,都随身携带。
当时学习英文的热情,持久不衰,对英文之热衷,如鹅鸭之趋水,对中文之研读,竟全部停止,中国之毛笔亦竟弃而不用了,而代之以自来水笔。此时以前,我已开始读袁了凡之《纲鉴易知录》。此时对中文之荒废,在我以后对中国风俗、神话、宗教做进一步之钻研时,却有一意外之影响,详情当于次章论及。在圣约翰大学,学生之中文可以累年不及格而无妨害,可照常毕业。
当时有一位中国教师,是老派的秀才,不知道如何上课。将近100页的民法,他继续不断地读,然后解释,这样一点钟上大约十行,这样一本如此薄薄的书,就可以拖长讲上一学期,每点钟讲完那十行,便如坐禅沉思,向我们学生凝神注视,我们也同样向那位老先生望着。因为学生不能在完全真空中将头脑镇定静止,我们大都乘机带进别的书去偷看,藉以消磨时间。我分明记得当时暗中看达尔文、赫克尔(Haeckel)的著作,还有张伯伦(William Howard Chamberlain)的《十九世纪之基础》(Foundations of Nineteenth Century),这本历史对教历史的教授的影响是很大的。那位老秀才有一次告诉我们可以坐汽车到美国,他于是成了学生们的笑柄。在民国十九年之后,圣约翰改成中国式的大学,里面的情形也就与前大不相同了。
诚然,圣约翰大学能举出优秀的毕业生如顾维钧、施肇基、颜惠庆等,他们都曾任驻美大使,但是就英文而论,圣约翰这个大学似乎是为上海培养造就洋行买办的。
一直等我进了哈佛大学,我才体会到在大学时代我所损失的是什么。圣约翰大学的图书馆有5000本书,其中三分之一是神学。我对这整个的图书馆,态度很认真,很细心,其中藏书的性质,我也知道,我在这方面是颇为人所称誉的。来到中国做传教士的洋人之中,有些好教授,如巴顿·麦克奈(Barton McNair)教授,还有一位瑞迈尔(Remer),学识都很好;还有一位美国布鲁克林口音很重的教授,因为对圣约翰大学极具热心,自动义务来教书。
校长卜舫济博士(F。L。Hawks Pott),娶了一位中国的淑女为妻。他治事极具条理,据说他固定将一本长篇小说每周读一章,一年读毕。在他的图书室里,我看见一卷Bradley的著作。他有子三人。幼子后来为Elmira学院的院长。我永远不能忘记他在大会后每日早晨在校园的步行一周。在大会与全体祷告之后,带着他的黑口袋,由宿舍的舍监陪同,他各处去察看,要在回到办公室之前,注意一下儿哪些事要做。我相信,伦敦伊顿学校校长安诺德博士对学校的理想,是认为学校是训练品格的地方,就好像天津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对学校的理想一样,安诺德博士他自己总是和学生一同做早晨的斋戒。现在中国好多有地位的领导人物是天津南开大学的毕业生。
我在圣约翰大学将近二年级时,学校又增加了一块私产,与原校产相接,有乔木,有草坪,极为美丽。我就在此美丽的环境中度过愉快的时光。倘若说圣约翰大学给我什么好处,那就是给了我健康的肺,我若上公立大学,是不会得到的。我学打网球,参加足球校队,是学校划船队的队长。我从夏威夷的男生根耐斯学打棒球,他教我投上弯球和下坠球。最出色的是,我创造了学校一英里赛跑的纪录,参加了远东运动会,只是离获胜还远得很。学校当局认为这种经验对我很有益处。我记得家父当时在上海,到运动场去看我,很不赞成我参加比赛,认为这与智能的比赛毫不相干。
我从来没有为考试而填鸭死记。在中学和大学我都是毕业时考第二,因为当时同班有个笨蛋,他对教授所教的各种学科都看得十分正经。在大家拼命死记准备考试得高分时,我则去钓鱼消遣。因为圣约翰大学濒苏州河湾,所以可以去捉死鳗鱼、鲦鱼和其他小鱼,以此为乐而已。在二年级时,休业典礼上,我接连四次到讲台上去接受三种奖章,并因领导讲演队参加比赛获胜而接受银杯,当时全校轰动。邻近的女子大学圣玛丽大学的女生,一定相当震动。这与我的结婚是有关系的。
我曾经说过,因为我上教会学校,把国文忽略了。结果是中文弄得仅仅半通。圣约翰大学的毕业生大都如此。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