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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这样冷淡他。那天天气冷,不是凉,而是很冷。街上,一些人忙于干自己的事,另一些人待在商店里或房子里,当他经过时,竟没有人看他一眼。即使有人偶尔看了一眼,脸上也毫无表情。“他们就露不出一点表情来,”约翰心里在嘀咕,“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又僵又冷的面孔。”他们的脸使他浑身一阵寒颤。这里的空气仿佛也是如此,跟冻雪一样冻住了。这并不是一个令人鼓舞的开端。
尽管如此,年轻的国王强制自己继续朝王宫前进;王宫座落在一个山顶的冰川上,闪闪发光,好像是用冰建成的,对他的马来说,这一段爬行的路程既漫长而又艰难。约翰抵达山顶时,双手已经冻红了,鼻子也冻青了。
门口一个高大而沉默寡言的看门人问了他的名字,做手势让约翰跟着他到觐见室去;约翰跟他前去,预感到接下来还有够他瞧的呢。觐见室里到处挂着白色的装饰,使人感到犹如一个冰库,约翰寻找火炉,却只见一个大壁炉里面塞满了冰块。觐见室的尽里头,北山国王坐在宝座上,朝臣们分列两旁,像一尊尊塑像一样僵直不动。妇女们身穿白色衣服,男人们穿透明的盔甲,国王穿的什么看不清楚,因为他的大白胡子像瀑布一样从他的下巴和两颊上挂下来,遮住了身体。他的脚下坐着脸整个让白雪面纱蒙起来的北山公主。
看门人停在门口小声说道。
“平凡国国王约翰到。”
连这个声音都简直没有打破觐见室的寂静,没有一个人动一下或说一句话。看门人退了出去,年轻的国王走进觐见室。他感到自已好像一块放进冷藏库的羊肉一样。不过这也没有办法,他只得鼓起勇气,滑行到国王的宝座前,他并没有打算要滑行,可是地板上结了冰,他不得不如此。
老国王带着询问的目光冷冷地看了年轻国王一眼。约翰清了清嗓子,勉强小声说:
“我是来向你的女儿求婚的。”
国王用头向坐在他脚旁的公主做了一个最最微小的动作,似乎在说:“那就向她求婚吧!”但是约翰要了命也不知道如何开始,要是他能记住自己写的诗那就好了!他拼命地去回忆那首诗,但对诗人来说,第一灵感就是一切,要是诗丢了,他们就永远不可能再做出同样的诗来了。不过他还是尽了一切努力,跪在那个像偶像一样一声不响的公主面前轻声地说:
你比雪片还要白,
你比冰块还要冷,
我看不见你的面容,
也许它并不美丽。
我不愿同一位白雪小姐
结婚,
不过我是来求婚的,
所以希望你说声不愿意!
他的请求说完之后大厅里沉默了好一阵子,约翰开始想,他一定是把他的诗背错了。他等了将近五分钟,鞠了一个躬,悄悄溜出了觐见室。来到外面,合抱双臂猛击自己的胸口,“唷!唷!”哼了几声,便跳上马,尽快地骑回平凡王国去。
“一切都安排好了吗?”他的大臣们问。
“全安排好了,”约翰说。
大臣们高兴得连连搓手。“婚礼何时举行?”
“永远不举行!”约翰说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呼唤赛利娜来生火。赛利娜很会生火,转眼工夫房间里就有了一炉旺火。她一面在壁炉前打扫一面问:
“你喜欢北山公主吗?”
“一点也不喜欢,”国王说。
“你不喜欢她,难道她也不喜欢你吗?”
“别忘了你的身份,赛利娜!”国王厉声说。
“那好吧。还有什么事吗?”
“对了,你把我的行李打开,重新打一下。明天我去看南地公主。”
“那你要带上草帽和亚麻布衫,”赛利娜说着准备走出房间去。
可是国王说:“呃——赛利娜——呃——呃——”
她停在门口。
“呃——顺便问一句,赛利娜!你还记得你念过的—— 呃——我的那首诗是怎样说的吗?”
“我的事太多了,没有闲功夫去学诗,”赛利娜说。
她走出去了;国王很生气,当她拿着一只滚烫的热水瓶子塞在被窝里时,他连一声“谢谢”也没有说。
四
第二天,年轻的国王动身前往南地王国。开始,他感到旅行非常愉快。充满了希望和欢乐。天空蔚蓝,风和日丽。可是他越走,天空越蓝,空气越沉闷,阳光也越强烈。等他到了那儿,愉快的感觉早已被沉闷的感觉所压倒。大地充满了玫瑰浓重的香味,阳光强烈得看一眼天空,眼睛都会刺得发疼,火辣辣的地面上升起的热气几乎要熔化马蹄的铁掌。马几乎没法挪动四腿,汗水不断地从光滑的腹部两侧往下流淌,也从它主人的前额和面颊上往下流淌。
和上一次一样,事先派了一名使者去通知他的到来,可还是同样没有人前来迎接他。
京城里一片寂静,仿佛正在沉睡,家家户户百叶窗紧闭,街上不见人影。好在不需要问路,用闪闪发光的黄金建成的宫殿,有着金黄的圆顶和尖塔,简直像太阳一样明亮,几里路以外就能看到,国王的马挨到大门口,便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国王也好不容易摇摇晃晃下了马鞍,向大厅里又大又胖的看门人通报了姓名。看门人只打了一个呵欠,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约翰只得自己找路走进觐见室。只见南地国王半躺半坐在一张富丽堂皇的金沙发椅上,公主懒洋洋地躺在他脚下一大堆金枕头里。国王的朝臣们无精打采地坐在两旁金色的长椅上,垫着高高的绒垫。他们全都穿着金子的衣服。在这横七竖八的一大堆东西中,约翰很难分辨哪是人哪是金枕头。不过国王和他那漂亮的女儿倒是很容易认出来的——因为她确实美丽,约翰也这样认为,只是太胖了一些。她的父亲比她更胖。约翰走近他时,他慢吞吞懒洋洋地微微一笑,再没有别的表示了。
“我是来向你女儿求婚的,”约翰喃喃地说。
国王微笑着,动作变得更加慢吞吞更加懒洋洋了,好像他在说:“好吧,我不反对。”由于每个人似乎都在等待约翰正式求婚,他想他最好这就开始。可是语言和精力都不听他使唤,失望之中,他决定回忆起他那首已经丢失了的诗,要是能够记起来,他认为一定能打动公主的心。他的脑海在翻腾,最后他认为自己回忆起来了,便在斜躺着的公主面前跪下来喃喃地说:
你比黄油还要肥。
火一烤你就会融化;
你比我期望的胖得多,
一见到你,
我的勇气便开始消失。
我是来向你求婚的,
我却希望你加以拒绝。
公主对着他的脸打了一个呵欠。
一看再也没有别的事了,他便站起来走到外面,把躺在地上的马扶起来,爬上马背,缓缓地骑回平凡王国去。
“我想这不可能就是那首诗,”这句话他在一路上重复了好几次。
大臣们迫切地等待着他。“一切都安排好了吗?”他们问,“你和南地公主看法一样吗?”
“完全一样,”约翰说。
大臣们露出了满意的笑窖。“那她什么时候成为你的新娘呢?”
“永远也不!”约翰说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叫赛利娜给他拿一杯冰冻桔子汁来。她做桔子子汁很拿手,不久就为他准备了一大杯,杯里放了麦秆,还有一小球桔黄色的冰漂在上面。在他拿起来喝的时候,她问道:
“你和南地公主相处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约翰说。
“她不喜欢你,是吗?”
“注意你的身份,赛利娜!”
“那好吧。现在没有别的事了吧?”
“不,明天我要去看东沼王国公主。”
“你要带上套鞋和雨衣,”赛利娜说,提起他的行李,准备拿走。
“等一等,赛利娜!”国王说。
赛利娜等他吩咐。
“你把废纸篓里找到的东西放到哪里去了?”
“倒到垃圾箱里去了,”赛利娜说。
“这个星期垃圾箱倒过没有?”
“我把垃圾工人请来倒了,”赛利娜说,“这星期的垃圾看上去特别满。”
她的回答使国王很恼火,当她进来告诉他浴室里冲冷水浴的一切都已准备好了时,他只是背对着她,敲敲窗户,哼哼小曲,好像当她根本不在一样。
五
到东沼去的旅行同去北山和南地的旅行大不一样。随着路程的缩短,国王忽然遇到一阵呼啸的狂风,差一点把他从马鞍上吹下来。看上去真是天下的风都聚集到这里来了,它们扫荡着、撕扯着、扑打着;怒吼声、咆哮声、呼啸声同时进发。风抽打着树枝,使它们互相撞击,风也撞倒了电线杆和广告牌。巨大的噪声灌满了国王的耳朵,他不得不集中全部精力不让风吹走帽子,不让自己从马上吹下来。他顾不上环顾四周的风景,他只知道,这里的乡村又荒凉又潮湿,这里的城市是用灰石头建造成的,一点也不美。
“可是你总不能把这叫做安静吧!”约翰自言自语,他把这地方同北山的宁静和南地的沉闷比较一下,确实得不出这个结论来。城里,人人似乎都在东奔西忙,精力旺盛地做着他正在做的事,窗户格格作响,大门乒乒乓乓,狗在汪汪吠叫,车子在雷鸣般地穿过街道,人们扯大嗓门跺着脚在为各自的买卖奔走。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等我来?”约翰心里在琢磨,因为他也事先派了信使通报;当他走近用方块花岗石建造的王宫时,高兴地看到所有的门一齐打开了,一群人朝他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穿短裙披头散发的姑娘,手中章着一根棍子。妯跑到国王面前,抓住马鬃,高声同道:
“你会玩曲棍球吗?”
约翰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大声喊道:“我们正好缺一个人!快来!”说着就把他拉下了马,一根棍子飞快塞到了他的手里。他还没有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已经被人拖到王宫后面的旷野上,双脚陷没在烂泥里。那个地方在一个悬崖边上,下面有寒冷和愤怒的灰白色浪涛猛烈冲刷着礁石;上面有凛冽的风无情地吹打着人们。
比赛开始了,他和谁在一边,怎么比赛,约翰根本搞不清楚,而是整整一小时被风抽打着,被棍子乱劈着,被海浪溅起来的咸水刺痛着。他的耳朵里灌满了喊叫声,别人的手掌在他身上猛推,把他一会儿赶到这儿,一会儿赶到那儿,使他从头到脚都沾满了泥浆。最后比赛似乎结束了,他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可是即使这样也不允许他休息;又是那个姑娘用拳头猛击他的背,说道:“站起来,你是谁?”
约翰有气无力地说:“我是平凡王国的国王。”
“噢,原来如此!你来干什么?”
“来向公主求婚。”
“真的吗?那好,你就求婚吧。”
“你难道是——”约翰轻轻地说。
“是的,我就是公主。为什么不求婚?你快开腔呀!”
约翰拼命努力集中思想,想回忆起遗忘的诗句;可是结结巴巴从他口里吐出来的诗句却是:
你的声音比雷声还响,
你的皮肤比盐还要粗糙,
我们生就是这样,
那不是你的过错。
我的趣味与你不同,
你的风度也与我两样;
我是来求婚的,
却希望你将我谢绝。
“好吧,我才不答应你呢!”公主高声叫道,同时把曲棍高高举在头上向他走来。她身后,愤怒的朝臣,个个都举起了曲棍。约翰看一眼那些身上沾满泥土、态度粗暴的人群,转身就跑。趁曲棍还没有落在他身上,他已翻身上马,拍马而去。直到听不见东沼人的喊叫,他才把速度放慢下来。最后风也停了,年轻的国王终于满身泥浆,精疲力竭地来到自己的宫门口。大臣们在台阶上等侯他。
“祝贺你,陛下!”他们喊叫道;“你和东沼公主达成协议了吗?”
“彻底达成协议!”约翰气喘吁吁地说。
大臣们高兴得跳起舞来。
“她有没有选定结婚的日期?”
“永远不会选定!”约翰大声说着急匆匆地朝自己房间里走去,高声喊叫赛利娜来给他铺床。她轻手轻脚熟练地为他铺好了床。当她给他取来睡衣和拖鞋时,问道:
“你觉得东沼公主怎么样?”
“我才不要她呢!”约翰愁眉苦脸地说。
“她对你一点也不适台吗?”
“你又忘了你的身份了,赛利娜!”
“那好吧。这样行了吗?”
“不,不行,”约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