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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半没人愿意去射一位合萨,试试这种诅咒灵验不灵验。不过我知道大合萨是有好多的药能够做到和那些诅咒一样可怕。
赤蛮这时候可没在坑里闲着,在掉落到陷坑里的一瞬间,他大喝了一声,双脚从镫里脱了出来,两手一按马鞍,就站在了马背上。其他的人可没这么幸运,都被突出来的尖木桩扎穿了,陷坑里满是被豁开的内脏和垂死的呻吟。那些长枪手往下乱扎的时候,赤蛮一手揽住了四五根枪杆,借着劲窜上了地面。他一跳出来就抢了两把长刀,直杀到那些成排的弓箭手堆里,杀了三个来回,所经过的地方都腾起高高的白色雪雾。
贺拔蔑老已经将那些箭拔出来看了,那些箭长有二尺八分,比寻常的箭都要长了两分,箭头是三棱带刺的铜箭头,有些箭头的近杆处还铭了一个“七”字。那可是七曲的虎弓手特制的箭啊。
“这里居然有七曲大军?”贺拔蔑老皱着眉,咳着嗽说。说话间两支骑兵从山上俯冲下来,将蛮舞的士兵截作两段。他们呼啸着冲过雪地,在蛮舞乱成一团的士兵中穿插来去,左右乱斫,彩虹一样的血就从这些骑兵的两侧喷上的天空。
几名冲到近前的骑兵被贺拔蔑老刺下马来,他们的尸体重重地摔在我们面前。我在他们的肩甲上看到了一条盘蛇铜饰,不由得愣了愣,这是瀛棘骑兵吉蛇营的徽记啊。这些骑兵原来都是昆天王的手下啊。
骑兵冲了下来后,箭雨便停了下来。蛮舞前军被截,后军在一阵冲杀之下,登时作鸟兽散。贺拔蔑老站了起来,他的年纪这么大了,这一站骨头架子咔吧咔吧地乱响,我担心他会提不动刀子,不过看上去他的刀轻飘飘的,似乎用起来毫不费力。那些骑兵骑在马上,铁甲铿然地冲下来,长枪重锤往下猛砸。他们也真够笨的,贺拔蔑老那么老大个人站在那里,他们却老砸不中。贺拔蔑老只是缩了缩身子,把刀子递出去,他们的兵刃根本就没有相交,那些骑兵的肋下就会猛地喷出一大股红色的泉水。他们再往前奔上十来步,就会一头从马上栽下来,砸起一大团雪雾。从摔开头盔的一些人来看,这些骑兵的年龄还小得很,唇上的绒毛尚未褪尽呢,不是瀛棘的兵又会是哪儿的呢?
赤蛮徒步奔了回来,他的身上插了四五支箭,却浑若无事。“给我支弓。”他喊道。贺拔蔑老从死马背后的弓囊上抽出自己的弓扔了过去,赤蛮接在手里,将身上的箭拔下来回射出去,近者无不倒下,但他个人的勇武救不了全军,只是一漏钟时间,前军还剩下有约摸五、六百人一起投降了。我们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了,被那两支骑兵团团围住。
为首的那位将军打马而出,看着我吐了口唾液,道:“嗯,就是这个小崽子吗?”
贺拔蔑老在旁边咳嗽了一声,说:“国大人,这是瀛棘王的公子,你得对他放尊重点,不然我的刀就要在鞘里叫了。”
他那两条青筋嶙嶙,手腕特别粗壮的长胳膊一动不动地搭拉着。那位老将军愣了一愣,他回过头来看见是贺拔蔑老,脸上的怒气一闪间就消失了。
“是蔑老啊,我怎么敢在你面前放肆。”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立刻就换了副口气说话,他把马缰轻轻地松开,我觉得他是为了腾出手来放在刀柄上。我没想到他会对这么个干瘪的爱瞌睡的老头如此尊重,没准是他欠了贺拔蔑老许多银子吧。
贺拔蔑老说:“我受了瀛棘王委托,帮他照顾这个幼子,谁要想动他一根寒毛,就只有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才行。”他这话说得大义凛然,毫不含糊。
我很想提醒这个老家伙,他在蛮舞原眼睁睁看着蛮舞云罄那个小丫头打我,拿鞭子抽我,却眼皮都不抬一下,那时候他怎么就想不起这话来呢。
“蔑老说笑了。”那位国大人说,他的神情却说明他一点没把这话当成玩笑。他眯起了眼睛重新打量了一下老贺拔,然后又转身打量起我们来。
这时候大合萨也里牙火者骑着灰马驰出,他低低地喝一声:“国剀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合萨吗?”他虽然离开瀛棘日久,但余威犹在,四周那些瀛棘的骑兵都抖了抖,低下头去。
“长乐侯以身为质,在蛮舞盘桓五年,但也还是瀛棘的王子——我在外五年,难道就不是瀛棘的大合萨了吗?”
在他面前,国剀之也只得下马行了礼。“不敢,”他说,“大家都是瀛棘的人,我也不能妄有加害之心。只是此刻瀛棘部内争斗不休,外族又虎视眈眈,形势瞬息万变,我也是不得不小心行事啊。”
“哦?”大合萨高深莫测地看着国剀之,看得他不得不低下头去。
大合萨说:“国将军和长孙那颜近来可曾晤面?”
国剀之冷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大合萨却知道国氏和长孙氏历来不合,国剀之既然投靠了昆天王一系,也是于此大有干系。
“一个小毛孩,能做什么,把他们都带回去好了。”
他身边一个年少的将军却突然开口说道,他刚才躲藏在国剀之的后影里,没人注意到他。这么一开口,大合萨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就转过去盯着他道:“公子青,好久不见了,令尊大人别来无恙?”
昆天王的二儿子瀛台青冷笑一声,扭过头去也不作答。他骑在马上,大声喝令道:“将那些蛮舞的兵都杀了!”
国剀之愣了一下,想要说什么,终究忍住。
号令一下,那数百名蛮舞的俘虏登时人头落地,那些血流成弯曲的黑线,冻在大片洁白的雪地上。五百名刚才还是活生生的生命,顷刻间就躺在雪地里僵硬发黑了。他们将会在这里沉睡到明年开春,然后化为泥土。
除了大合萨,我们只剩下四个人,都被带到昆天王的新营里。在铁勒延陀杀了我父亲、夺取了大营后,昆天王的东营虽可自守,但毕竟离大营太近,他受不了那股顺风而来骚狼味,于是撤到更东边的草原上建了一个新营,离原先的大营不到一天路程。
新营盘的修建比老营要从容和讲究得多了,它以大木为墙,顶端以交错的尖头木捆扎结实,头部更以文火慢慢烤硬,看上去森然可怕。木墙的内圈上都有平台可供站人,每隔百步就有哨塔和藏兵所。墙外更有交错埋设的尖头木栅五六行,这样的围墙虽然足以对付荒原上纵横的任何猛兽和军队,它比起我记忆中的瀛棘大营要更加稳固和更加安全,却同时又显得更加狰狞和更加生硬。对于居住者来说,要不是害怕,又怎么能修建如此坚固的营寨呢?
“你们很害怕吗?”
我问身旁的公子青。他翘了翘鼻子,对我爱理不理。我以为会很快看到那位瘦得跟蛇一样的叔父,但昆天王并不在营地里,我们行走在空荡荡的营地里,四周的卡宏几乎都是空的,不知道人都上哪儿去了。
公子青偶尔看向我的目光充满蔑视的青光和燃烧的红光。我知道许多人恨别人可以恨成这样,他的目光并不比我曾经见过的更可怕。只有在大合萨面前他还是保留了一些尊敬,大合萨问他过去发生的事,他不愿意多说,只是说:“铁狼王勾搭上舞裳妃,杀了老家伙。”
“这不可能是真的。”大合萨闭着眼睛说,他一闭上眼睛,就有一种无法述说的庄严神气。
“如果不是,舞裳妃子为什么现在会和他住在一起呢?”瀛台青恶毒地笑着说。
我算了算时间,他们说的铁狼王和舞裳妃子好上的日子,正是驰狼群到蛮舞找我的时候。我猜想是我母亲求铁狼王这么干的。一千多里外的人他们都能找到,那么此刻我就在他们眼前,岂有不被狼群找到的道理。不过公子青既然这么恨我,这个小小的估计我当然不会告诉他。
昆天王的东营地势高拔,站在营门就可以隐约看到有熊山下的瀛棘大营地,它如同一个灰色的小印记,埋藏在一大片白色之中。白牦牛的大旗已经不在那座营地上空飘扬了,一面金红色的旗帜在飘扬,那是铁狼王的标记。
我想知道左骖,就是那匹黑色的白耳朵狼是不是也在那儿。于是我问他:“你认识一匹叫左骖的狼吗?”
瀛台青的脸色突然变绿了,好像嗓子里被块大骨头给噎住了。他恶狠狠地瞪着我,似乎要扑上来咬我一口,末了说:“那个左骖,早晚有一天,我要亲自砍下他的脑袋,剖开他的心,看看他是不是真是狼变的。”
我从他的狠话里看出了很多害怕埋藏在下面。
瀛台青退出卡宏的时候对外面的人说:“好好看管,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这几个家伙,但终归是有用的。论斤卖也能值几头羊的钱呢。”
他们哈哈大笑。
夜里昆天王的大军闹哄哄地回来了,他们挤满了营地,四处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人喊马叫吵成一片。我在空气里闻到血腥的味道,这味道是那么明显,连睡梦中的蔑老也抽了抽鼻子,醒了过来。“他们在吵什么呢?”他说。
“不知道在哪打了一战,刚回来。”赤蛮说。
昆天王的人一直在打战,有时候要拖到夜里才回来,有时候则要过上三几日才能回来。
左骖的狼群始终没来找我,我猜想他们正在打战,忙乎得很,也许就把我给忘了。
除了大合萨,那时候我们四人都算是俘虏,虽然随身物品都没被收走,但被关在厚实的卡宏里,昆天王的人再用重物堵住了门,那就插翅难飞了。
他们每天只是把大块的熟羊肉和水从门上开的一条缝里塞进来。赤蛮拿刀噼里啪啦地切肉,剁得砧板当当地响。他刀法极好,切肉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把手指头给切伤了,气得他捏着手指头在卡宏里又踢又打。
我看了看黑屋子里关着的其他人。贺拔蔑老对要做决定的事丝毫不感兴趣,他太老了,似乎早盼着去死,有人推他一把他才会往前走一步;赤蛮有力气又冲动,但他就是把锋利的剑,只能听人使唤;至于楚叶就太柔弱,她的眼睛只看得到我,我如果不在她眼前,她就会手足无措,除此之外,她似乎别无所求。
“唉,”我叹了口气想,可惜大合萨不在身边,剩下这三个人,到底是在保护我呢,还是让我为他们操心那就很难讲。
我怕赤蛮闷出病来,就提议说:“喂,我们挖地道逃走吧。”
贺拔蔑老睁了睁眼:“你说什么?”
“好主意,”赤蛮高兴坏了,他大声应道,“夜里趁着天黑钻出去,老子杀它个天翻地覆。”
“你他妈的要是叫得这么响,我就先杀了你。”我恶狠狠地说。
赤蛮嘎嘎地傻笑了一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不吭气了。
卡宏本身就是半地下的建筑,要从地底下挖出一个通道出去本来是很简单的。但昆天王的新营这些地基修得很不错,都是用大梁般粗的木头垒起来的。当初住在里头躲避寒风的时候只嫌弃这些原木墙简陋太薄,如今要挖开它逃跑,却嫌它太厚。我们没办法对付它们,只得再往下挖,要从底下绕过地基,才可能挖出向外的通道。
赤蛮历来是个说干就干的人物,一弯腰抽出配刀,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甩开膀子就开始往下挖。所有的卡宏大门都朝着院子,看守我们的哨兵也只在院子里呆着避风,所以赤蛮选在没有开门的那一侧墙边挖洞。
贺拔蔑老被我推了好几下,才兴味索然地上去帮忙。赤蛮就是有力气,很快接连撬起了几块大石头,泥土的气息弥漫开来,一个大坑的规模显现而出。
“你们想挖个大象能钻过去的洞吗?贴着墙边挖,越小越好。”我蹲在边上说。
贺拔蔑老一边用自己的刀尖挖土,一边感叹说:“拿这样的好刀挖土,直是暴殄天物。”
“老家伙,别抱怨了,”赤蛮说,“要不你用指头挖?”
话音未落,就听叮的一声,贺拔蔑老的刀就碰到一块石头,心疼得他吸了半天气。
我蹲在那儿才第一次看清了贺拔的刀,他那柄刀又薄又快,跟泼过水一样光滑,刀脊上全是披麻一样的乱纹,刀锋弯如满月的弧线,确然是把好刀,用来切肋巴骨正好,用来挖土可惜了。我心里这么想,嘴里却催促说:“快挖快挖,一把破刀,断了才好呢。”
这地里的石头不知为什么极多,就算是泥土,冻硬了后也都硬如钢铁,他们几乎只能一点一点地往下抠。贺拔又挖了几刀,啪的一声,那柄好刀果然就断成了两截。我吐了吐舌头。他颇为惋惜地拭了拭刀上的土,将半柄刀子插回刀鞘,拿着前半截刀尖又挖了起来。只是过了两下,赤蛮的刀也断了。“哈哈,反正是把破刀,”赤蛮倒是想得开,“我无所谓。”
看这模样要挖上好多天才能挖出去,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他们动动手也是件好事。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