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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白雀神龟-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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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那我就先回了,”古弥远拨转马头,“呀,这天可真冻得受不住了,你们忙吧,晚上我在营中恭迎大驾。”
  他们看着他拍马施施然向后跑开。他的白马翘着尾巴,不紧不慢地跑着,向他们身后更远处的丘陵深处跑去。那儿山丘的后面是他们临时扎的营寨。
  看着古弥远的马走远,左骖掉头问铁勒延陀:“老大,这家伙到底什么来路?”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家伙才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死敌,”我四叔父铁勒延陀心不在焉地看着跑远的马,他的思绪在四散的寒气里流转。
  “拿我的盾牌来。”他甩甩头,抬眼望着对面的汹涌敌阵,想在里面寻找昆天王的大旗,但什么也没发现。他的盾牌上用朱笔绘着匹人立的巨狼。他将那匹巨狼竖在前胸,一手拔出那柄长有五尺的环首刀,用盖过风声的嗓门喝令道:“擂鼓!”
  低沉的鼓声滚向远方。六架牛皮铜鼓架在六匹狼的背上,由六名旄骑擂动。除了五百人后队留守。其他的巨狼列成一线横阵,第一排驰狼骑将长矛夹在胳膊下,身后两排狼骑则抽出了闪着青光的长马刀。狼背上的骑兵们放开狼嘴里的铁链,他们齐齐发了一声喊,跟着铁勒延陀纵狼向前。左骖紧跟铁勒延陀,左手树起一面红色大旗,大旗被风抖得笔直,金冠豸的徽记在旗帜上闪亮。六千只脚爪腾起的漫天雪雾瞬间被犀利北风卷起,甩在他们身后。
  在这样的松软的雪地里,马蹄会深陷入雪,但负重数百斤的驰狼却奔突快捷,再没有别的动物能像它们这样在雪地里奔行自如了。昆天王起初与狼兵交战,往往未等己方布阵完毕,铁勒的狼兵就已席卷而至。吃了几次亏后,昆天王学得乖了,一旦交战,便令前排骑兵下马并排将盾牌树起,不论铁勒的狼骑兵如何挑逗也要严守本阵,后排的七曲弓兵则弯弓齐射,他的部属中有六千从七曲借来的虎弓手,使用的虎弓比瀛棘或铁勒的黄腹弓都要及远。他的兵力本来强于铁勒部,而铁狼王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骑兵无论何时发起冲锋,都会落在迎面呼啸而来的箭雨里,战争的天平就此逐渐向昆天王一侧倾斜了。
  雪地在狼群纷乱的脚爪践踏下发出呻吟。他们端平长矛,尽可能地把身子趴在狼背上。驰狼们把四条腿蜷缩成一团,然后舒展成直线,在雪地上一跨就是几丈远。
  第一支羽箭嗖的一声,从他们头顶上掠过,劈开冻结的空气发出仿佛水晶破裂的声音。随后,那些呼啸声开始像扇子一样,在他们头顶上铺撒开来。被射中的人脖子一扭,从鞍座上飞了出去,滚倒在白花花的雪地上,被后面涌过的刀刃一样的狼爪践踏着。
  此刻驰狼骑逆风冲击,与七曲的虎弓更是无法抗衡,铁狼王和驰狼骑干脆把弓都收了起来,只是拿着兽面长盾护住头脸,低着头猛冲。半里多地一掠而过。冲击中心的精锐狼骑逐渐突前,而两翼的狼骑稍稍落后,并往中央收束,变成了一个铁三角的箭头,锋芒直指昆天王大军的中心。
  “直取中军便是了,”铁勒延陀回头高喊道,“别管那些小喽罗。”
  两千部下以一阵狼的长嗥回答他。他们勒狼冲近,铁勒延陀一狼当先,猛见那些昆田军的盾牌前白森森地树着人字型的尖木桩,高有四尺,半埋在雪中,一根根削尖的头正朝向狼骑们冲锋的方向。铁勒延陀怒骂了一声。
  一位大个子七曲弓箭手跪下一条腿,几乎是顶着他射出了一箭,那支箭擦过铁勒延陀的脸,紧随在他身后的左骖右手一甩,将长矛投了出去。他刺得太猛,矛头穿通那个跳起来的七曲虎弓手之后,矛杆又穿进去了一半,擦入了后面另一名士兵的肚子。
  在飞溅开来的鲜血里,铁勒延陀猛拉铁链,使劲磕了磕狼肩,脚下的巨狼一跳而过那些鹿角障碍,落在一大堆滑溜溜的盾牌上。借助着这一跳的冲力和狼骑的重量,铁勒延陀硬生生地在那些密集的步兵中压开了一个缺口。
  铁狼王愤怒地咆哮着,用盾牌磕开攒刺来的长枪,右手挥舞大刀。四十斤重的厚背环首刀在被血光浸透的空气里划出了一道又一道漂亮的大弧线,人马的骨骼和枪杆一同断折在他的刀下。他的狼疯狂地左右撕咬,十柄利刃在它的前爪上闪着银子般的光芒,它冲过的地方就留下一条血铺开的路。
  左骖举着旗跟在铁勒延陀后面也是一跃而过那些鹿角,尚未落地,他就一脚蹬在一名昆田长枪手的脸上,传来一声清晰的骨头断折声,在空中他从鞍上抽出长刀,刀光一闪,那颗血葫芦般的头登时被一股血柱冲着飞上半天。在他身后的两千匹狼汹涌而来。有十来匹驰狼在尖锐的鹿角上划破肚皮,这些垂死的狂怒畜生挣扎着向前爬去,用利牙咬在光滑的铜皮盾牌上,咬在那些依旧站立着的人的脚胫骨上,更多的狼则从这些尸体上跳了过去,用它们通红的眼睛和嗜血的狂热把看到的一切点燃。
  乱军之中,猛地里一只带链铁锤横扫而出,锤头上密布锋利的开刃尖刺,朝铁狼王的侧脑上猛挥而去,借着铁链的扫荡,风声猛锐,凶狠异常。使用链锤的人受手臂力量的限制,在民风剽悍的北陆也难得一见,这一枚链锤却大如胡瓜,带着白展展的尖刺,沉重险恶,非比寻常。这一击的时机拿捏得也是恰到好处,其时铁勒延陀的盾牌在前,大刀横掠在外,刚将一将从马上劈下,这人本来伏在铁狼王背后一堆死尸中装死,此刻突起发难,窜上一匹无主马的马鞍,居高临下,右手一扬,那枚链锤就带股风声笔直地奔敌人首脑的要害而去。这种风格不是军旅中人擅用,倒像隐忍伏藏以求一击成功的刺客。
  铁勒延陀心中一惊,他知道昆天王豢养着众多刺客,只是没料到他会在军中也埋伏下这等人。
  说时迟,那时快,铁勒延陀松脱了左手盾牌,坐下的狼闪电般矮身横窜,铁狼王将将从横扫过来的链锤底下钻了过去,他颈上跳动的血脉,离锤上的尖齿划过的距离只有几分的距离。铁勒延陀从那人的马头右边窜到了左边,二人错马而过,铁勒倏地瞥见一张满是疙瘩死人一样的脸。不等那刺客收回链锤,铁勒延陀猛踢狼腹,那狼窜起在半空,铁狼王大喝一声,拧腰半侧,一刀斜劈,从那人的右肩膀劈到左胯下,余势未尽,把马鞍也劈裂开来。
  那人丢了兵器,鲜血狂喷,从马上分成两边滑落,坐下匹马冲出十来丈方才倒地,马背上的巨大伤口里冲出来柱子般粗的血泉。这正是铁狼王杀死瀛台檀灭的那一招镰斩,却是借着狼跳在半空中的力量完成的。要不是人狼合一,也做不到这一点。他们两人交马只是一招,死生之势差之毫厘,结局却迥然两判。
  如同从血雨中钻出来般,铁勒延陀挥舞大刀,一边寻找主帅的旗号,一边如雷似的喊道:“老五出来,出来,与我决一死战!”他的狼在敌军拥挤成的人墙中旋转着身子,白亮亮的利爪飞舞,把盔甲与人的碎片甩上天空。
  它的肩膀上安装的带刺肩甲可以把人戳为肉酱,比带刺的肩甲可怕的是它那锋利如弯刀的十只前趾,比爪子可怕的是它那能咬断铁枪头的白森森的牙齿,比牙齿可怕的是驰狼的疯狂眼睛和魔怪一样的面孔,面孔上的毛被血濡湿后,如同给它套上了一个血的面具。这个血面具能让最坚韧的士兵害怕惊恐得举不起自己的武器。
  “老五,此刻投降,放你一条生路!”铁勒延陀在阵中叫嚣着。他的狼骑兵跟随在他的身后,撕扯着昆天王的阵形。昆天王听了他的喊话只是哑然失笑,他不敢树自己的旗号,但是东营兵仗着人多,一排排地跳下马,树起了高高的盾牌。
  被巨狼和不要命地冲杀进来的骑兵杀得丧魂落魄的七曲弓箭手退到了后面,下马的步兵们涌上前来排列成一堵坚固的金属墙,他们紧紧地挨在一起,前后有四五层,用盾牌搭成厚重的铁墙挤了过来,长矛从盾牌的间隙里伸出,如同龟壳下藏着的带刺豪猪,与凶狠的狼骑殊死搏斗。雪花飞扬而下,有落下来的雪片尚未着地就被沾染成了鲜红。
  他们鏖战了有小半个时辰。我四叔父铁勒延陀的驰狼骑虽然勇猛,但在我五叔父的士兵密集防守下始终攻入不深,密集的长枪和盾牌让他的狼冲不进去,只有在最中心的区域,他与自己的近卫骑兵如锲子一样撕开了一道口子,等他冲到近前,猛地发现前面又是一排鹿角,紧紧地护住中军要害,昆天王将自己的本阵保护得如同铁桶一般牢固。
  铁勒延陀皱皱眉头,跟着他冲到这一线的狼兵不多,也就百来人,其他大部分狼骑都陷入到左右翼的苦斗之中。他招了招手,左骖过来护住了他,铁勒延陀跳上狼背,扬脸四顾,不见瀛台寒回的旗号,却只见昆天王的横阵两侧雪尘扬动。
  我五叔父昆天王放出了他的重骑兵,开始两侧包抄了。铁勒延陀看见一位少年将军挥着长枪骑在匹白鼻子的铁青马上冲在最前,那是瀛台寒回的二儿子公子青。向另一路包抄的,是白氏的骑兵,由昆天王手下的老将白菏带领。
  昆天王的重骑兵是按照扶风骑兵编制的,他们的马身上套着简化了的具装铠,通常只以皮甲护住马颈和当胸,却不装身甲和搭后,虽然较之真正的重铠骑兵防护不足,却奔行迅疾,符合蛮族人用兵的特点,通常被称为“风鹞子”。
  铁狼王虽然勇悍,也知道要是被兜了后路,他的两千狼骑就会被老五的步兵重甲和风鹞子活活挤死。他长叹一声,终于举刀下了撤退令。
  始终紧跟在他后面的左骖挥动旗号,做出后撤的信号,他套着的厚甲上已然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箭,血糊满身,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铁勒延陀冲锋的时候带了六名吹号手,此刻他听到只剩下四支牛角号还在吹响。低沉的号角在充满垂死呼号的人群上空回荡,如同在水面上远远地传播出去。
  所有听到了号声的驰狼骑都扯着嗓子痛苦地嚎叫了起来。见了血的驰狼很难控制,狼骑兵们必须用铁棒或者刀把狠命地敲它们的脑袋,才能拉转它们的脖子。他们丢下受伤和死去的同伴,向回跳过鹿角,原本紧密的队伍如今分成了一截一截的,每个人都侧趴在狼背上,用骑兵旁牌护着自己和狼背,向刚刚跑来的方向逃窜。
  七曲人从死亡的深渊中浮了上来,他们喘上一口气,让箭支又开始呼啸着从天而落了。狼骑兵尽量护住自己的坐骑,但狼臀部太大,通常无法遮掩周全,好在那儿肉粗,扎上三两支箭也不会死,只会让这些狼逃得更快。
  两千风鹞子分为左右两翼,风一般从两侧裹了上去。公子青用鞭子抽着自己那匹铁青色的健马,看着乱七八糟撤退的驰狼骑,兴奋得脸都红了,他不停地催促身旁的人说:“快追,快追,这次不许让他们逃了。”
  一千余骑的驰狼骑们低着头猛窜,跑成一条拖得长长的梭形,它们的大部队堪堪从昆天王的重骑兵两臂合围中冲出,尾巴上却有百余骑驰狼骑被昆天王的重骑掐断,当即被这些金属的洪流淹没了。
  “谁都不许退,一定要追上去。”公子青立在马镫上,向左右喊道,他的枪尖上已经见了红,一溜儿血顺着铁枪头的两条棱往下滴着。一名副将赶上来拉着他的马缰说:“公子还是小心,未见中军旗号,我们等等看。”
  “放手!我今天要替大哥报仇。”公子青喝道,翻起枪头狠狠地砸下,副将胳膊上淌着血松开了马缰。两千重骑兵汇集一路后,风鹞子如风般在狼骑后面紧紧咬上。
  在昆天王护卫严密的本阵上,我五叔父瀛台寒回登高了望,只见背对着他们的驰狼骑这里一拨,那里一拨,只顾低头奔逃,队形已然散乱。他回头道:“树旗,擂鼓。毕此一役,彻底将瀛棘大事了了。”
  他摸着怀里的凿刀,眯着眼低声道:“我要安安稳稳地坐上那张瀛棘的王椅。”
  他身旁两侧如林的长戟波涛一样晃动起来,高声的回应如山谷回音顺着阵列向两侧飘去,阵中的步兵和弓兵翻身上马,不等鹿角完全拉开,就结队跟随着风鹞子的蹄印追了下去。
  铁勒延陀和他的驰狼骑们滴答着鲜血,旋风般退了二里多地,跑上原先列队的矮丘,在停留在此的五百人接应下,才收束住队伍。
  “列阵,重新列阵。”铁勒延陀举刀喝道,用他那匹巨狼的胸膛撞击着他的战士,把他们排列成排。左骖擎着旗冲上山冈,把扛着的旗往地上一插,冲他喊道:“老大,箭。”
  铁勒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肩头上插着一支箭。他一刀将箭翎削去,就不再看还在流血的伤口:“老五真是只老狐狸,追了我三四天,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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