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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厅老板一脸讨好地笑:“快了。”
刺耳的音乐骤起,吓了众人一大跳。音响没有调好,是那种跑了调的粤语歌,夹杂着扰
乱神经的嗡嗡声和呜呜的尖啸声,让人难以忍受。小苏悠然自得地抽着摩尔烟,嘴角一丝谑笑,向我NFDB1眼示意耐下性子。周老板忍无可忍,直着嗓子嚷:“太差了、太差了!没见过这么糟糕的舞厅,真他妈的受罪,埋单走人!”
只听“噼——啪”一声,后台更衣室木壁猛地塌下一块,与塌了的破木板一同摔出个黑发飞舞的胴体——慌乱更衣时跌出舞台的小姑娘。她仰面朝天手脚乱动一阵,终于狼狈立起;稚嫩的脸、摔懵的笑、大花内裤水红抹胸,赤露着棕色身体傻站着。周老板和老六大声哄笑,她如梦方醒,惊惶失措跑进遮着花门帘的后台。这就是小苏说的尼玛?看样是个未脱山野乡气的小村姑,和我以前见过的艳舞女郎截然不同,她会跳艳舞吗?
房间里鬼火般闪烁的灯全黑了,一束粉红色的光打在舞台中央,孤零零的飘渺。音响总算调好了,节奏强烈跳荡的音乐。花布帘子挑起,刚才跌出舞台的那个女孩被花花绿绿的尼龙纱簇拥着跳了出来。青春的脸蛋化妆得艳丽夸张,却掩盖不了天真淳朴外溢;舞姿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充满活力弹性的律动;有一种天然自成的野魅鲜活。
伴舞的音乐变得有点忧伤,射在舞台中央的那束光不断变幻色彩,台上的女孩也不断地解下缠在身体上的轻纱。幼嫩光滑的蜜色肌肤,因卖力舞动,渗出细小的汗粒像亮晶晶的小珍珠,使你忍不住想用手去触摸。饱满的乳房坚挺,淡褐色的乳晕,浸染乳尖的蓓蕾,仿佛少女幽怨的眼睛,刺得你心痛。
她已脱得一丝不挂,面对我们,生涩地模仿外国影片中的艳舞女郎,摇胸摆胯。腹部下三角形的黑色小绒毛像森林湖泊的水草柔顺而悲哀。她转过身子,柔韧苗条的腰肢下结实的臀部款款摆动,腰臀下沁着汗水的两小涡像两汪泪水。
如泣如诉的音乐,梦幻的灯光,少女的胴体,构成令人心碎的美。分明是山林中自然的野花,却用粗劣的玻璃纸草率包装,扔在低级货摊叫卖。真想拿一袭宽大柔软的袍将她裹拥下台。青子明知老板不会反对她拍照,却低头摆弄着相机不忍下手。
刚才狂躁的周老板低头喝闷酒,半晌,抬起头,带着醉意地对我说:“你知道吗,我的女儿年纪跟她差不多……”他拿起一只酒杯,猛地摔下,大声喝道,“不要跳了!”
表演戛然而止。尼玛裸露着上天赐予她的美丽身体呆立,无知无主的一脸茫然。
老板过来低声下气地道歉,问是否重新换个舞女。小苏一旁冷冷发话:“不用换了,让尼玛穿了衣服下来和我们说话。今晚所有费用我包了。”
老板如释重负挥挥手,尼玛犹如受惊的小马鹿一头蹿进了花布帘遮挡的后台。
周大哥喷着酒气咬牙恨恨:“如果她是我的女儿,我要一脚踹死她!”小苏优雅地弹了弹戴在无名指的翡翠戒指,意味深长道:“尼玛可没有像你一样有钱的父亲。”
洗去铅华的尼玛,蜜色的脸,清澈的眼,扁鼻丰唇,素衣布筒裙,很像我父母家的佤族小保姆。她怯怯坐到我们中间,乖顺低首,浓睫垂阖,两腿紧合。问她年龄,答十六岁,生巴巴的汉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如果没看方才的表演,根本不会想到她是个艳舞女郎。
周老板责问,为何小小年纪不好好上学来干这一行。她那像汪清水的眼不解地看着周老板。小苏插话,尼玛是大山里的阿卡族,文盲,到此不足半年,只会简单的汉话。
小苏翘着兰花指吐着烟圈用阿卡话和尼玛交谈。不知小苏问了句什么,尼玛的脸腾地红了,红晕泛到了耳根脖颈,犹如一枚金芒果,更显少女娇艳。她黑亮水灵的眼里一种莫名的东西吸引着我,如此淳美的阿卡族少女怎么成了欢场的艳舞女郎?
我亲切地问尼玛想不想喝点什么,她率真地说,正在睡觉,没吃饭就被老板叫来表演,想吃一碗米干(米浆制成的食品),要大碗的。(小苏充当翻译)
一大海碗浮着油辣椒碎韭菜酸菜肉末的米干端上来,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尼玛如同一只饿坏的小动物,头扎到碗里迫不及待地吃起来。不一会儿,一大碗米干连汤带水一扫而空。看着尼玛质朴无忌地用手背擦抹嘴角的辣椒油,发红的小鼻头沁满汗粒;想到涅瓦河畔夜总会的俄罗斯艳舞女郎,小口呷着咖啡、慢条斯理用刀叉切割羊扒、轻柔地放到口里免碰朱唇、优雅地用洁白餐巾擦拭嘴角,流利的英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尼玛与她们有霄壤之别。吃完米干的尼玛,活泼可爱地打着饱嗝,话也多了。应小苏的要求,向我们讲述她的故事。
尼玛的家在不通公路的大山里,寨里十多户人家世代靠种罂粟为生。她有一个大姐、一个哥哥、下面还有四个弟妹,她是老三。一年除了收种大烟,其它日子,阿爸打猎掏蜂蜜,阿妈带着她们兄弟姊妹做家务、织布找野菜。一家九口生活得贫穷而简单。
尼玛(2)
每年雨季过后的10—11月,全家出动把小如芝麻的罂粟籽播撒在刀耕火种的坡地,间一次苗,到来年1—2月份,漫山的罂粟花绚丽多彩,姐姐用罂粟花编花环戴在头上,漂亮得像个妖精。尼玛和哥哥姐姐弟妹们,游戏在罂粟花海,嘴里唱着金三角地区广为流传的民歌:
春节到,
满山遍野大烟花。
每天早晨我到大烟地里收钱。
有了大烟花,
就有了好生活……
大烟花、大烟花,
我们的生活永远是大烟花。
尼玛家居住的寨子,几乎无人吸食鸦片,男女老少盛行抽一种长在密林中名“勒叶”的植物替代烟草,更主要的是家庭生计主要依靠鸦片,其价值贵重山民舍不得自己享用。鸦片是寨子和外界商品交流的硬通货,马帮是交易的流动货栈。
尼玛一家和金三角大多数靠种植罂粟的烟农都把罂粟的收获视为主要的经济来源及生活保障。春天是收获的季节,每天早晨到罂粟地里收割大烟,烟汁光合作用后变为褐色的膏状,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刮到用棉花塞着的竹筒里,像捧着宝贝一样拿回家。阿爸在火塘里添上木柴,把生烟膏掺水加少许石灰,全家围坐火塘边,看火舌欢快地舔着锅底,锅里棕色的烟浆咕噜咕噜冒着小泡结成块,用阿妈织的稀疏的土布过滤,做成便于吸食的棕黄色的熟鸦片膏,然后用芭蕉叶把它们一团一团扎好放到土壤里保存,等待马帮的到来。
马帮到来的日子,是这原始小山寨喜庆的节日,人欢狗叫,整个寨子沸腾了。骡马驮着山寨村民一年所需的大米、盐巴、香油、火柴;男人们渴求的枪支弹药、香烟;姑娘们爱的胭脂花粉、彩色丝线小镜子;尼玛这帮小孩最喜欢花纸包的放到嘴里噼噼啪啪作响的甜甜糖果。
几乎全寨子的人都涌到马帮聚集的大青树下,用竹篓提着辛苦一年得到的鸦片烟膏、打猎获取的兽皮毛、山珍野味,与赶马帮的汉子首先交换的是粮食、生活用品、生产工具,其次才是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奢侈品。
尼玛不能忘记那年的春天,漫山罂粟花盛开如霞,又是鸦片丰收的季节。小山寨来了一群奇怪的马帮,赶马帮的汉子还是那些人,但却多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军人。鸦片交易异常红火,一股不安的情绪瘟疫般地在人群中蔓延。人们忧心忡忡地传播着明年不能种鸦片的“可怕”消息。
当那些军人的长官一个黑胖子,站在大青树下大老倌(寨主)家搬来的凳子上,朝天一梭子弹,全场肃静了。不是因为那尖啸的枪声,金三角阿卡人不怕枪,恶劣的生存环境让他们面对动物的凶猛,无序的生活空间要他们抵御恃强凌弱的匪徒,保护鸦片、抢女人、打猎,都离不开枪。山寨的男人都有枪,个个都是神枪手,什么百步穿杨、千米射鸦是家常便饭;而是那黑胖长官宣布的缅甸掸邦第一特区《禁毒法》,使全寨子的人不知所措。
胖长官宣布:特区政府下决心大规模毁毒铲毒,这是山寨最后一次鸦片交易。通令山民明年不准种植罂粟,若有违反,格铲勿论,并按照《禁毒法》予以处罚。胖长官还说,特区政府正积极争取缅甸政府及国际社会的经济援助,准备帮助山民们种粮食、茶叶、咖啡、水果,搞替代种植。邻国(中国)也伸出援助之手,在金三角地区推广替代种植绿色工程。要求山民们克服艰难困苦,积极拥护特区政府的这一举措。
寨主大老倌愁眉苦脸地向乡民们传达了胖长官的意旨。人群像油锅里泼进了水,一片哗然。金三角山地民族的烟农们经历了上百年的种烟史,直至今日,许多人包括尼玛家在内的山民们已将其看作生活必须的一部分。赖以生存的罂粟不能种了,鸦片膏不能卖了,今后大人和娃娃的生活怎么办?
绝版照片
尼玛的姐姐尼娜出生的那天,阿妈还在罂粟地里“划芙蓉”(收割大烟),顺势用划大烟的锯片割断脐带,把她产在盛开罂粟花的山坡。尼娜来到人世第一口呼吸的是罂粟的气息,睁眼看到的是罂粟花的艳丽。也许因这美丽的恶之花的熏染,尼娜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也从未有过健全的思维。但她有张罂粟花般艳丽的脸,有罂粟花般摇曳身姿的身体。她精神恍惚,眼光飘渺,裸着美丽的身体四处游荡。十七岁时不知怀上了谁的孩子。在罂粟花盛开的季节,产下个女婴;婴儿脐带绕在脖颈三圈已窒息而死。尼娜无声地嗤笑着,把尸体埋在山
坡罂粟地里。生了死孩子的尼娜出落得更加漂亮,幻梦般的眼睛永远凝视着远方,成熟圆润的身体,极具诱惑地四处飘荡。寨子的老人都说她是罂粟花的精灵。
家里接二连三出生的孩子以及艰难困苦的生活,使阿妈阿爸无力顾及这又哑又傻又美的大女儿。但她毕竟是阿妈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是阿爸阿妈伤心眼泪的源泉……
尼玛难过地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湿搭搭地像雨水淋过的小鸟的羽毛。
小苏柔声打岔:“尼玛,把那张照片拿出来给她们看看。”
尼玛听话地从贴身绣花袋里,拿出一张用玻璃纸包着的照片。
那是张有点发黄的黑白照片:一间破茅屋前,站立着一群破衣烂衫的妇女儿童。尼玛告诉我们,这张照片是四年前一个到山寨的大胡子洋人拍的。
那天,阿爸上山打猎了,阿妈带着他们兄弟阻妹一串地蹲在家门口晒太阳。大胡子洋人背着相机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山,到了尼玛家茅屋前,口渴地比划着向阿妈讨水喝。阿妈用竹筒盛山泉水给他喝。洋人喝水之际,发现裸露着上身已怀孕六个月的大姐尼娜,激动地要给她拍照。尼娜惊惧地望着长胡子蓝眼睛高鼻子的外国人,以为是妖怪。洋人叫阿妈拿了一件阿爸的烂衣服给尼娜披上。阿妈和尼玛兄弟阻妹列排站好,“咔嚓”一声,除阿爸以外的尼玛一家八口,拍了第一张也是惟一的一张照片。
大概过了半年,罂粟花开时节,洋人又回到了山寨。把这张珍贵的相片给了阿妈。阿妈看了相片,以为看到了自己的灵魂,连声惊叫。大胡子洋人送了阿爸一些老缅币(缅甸政府发行的通用货币),要求阿爸允许他在尼玛家的罂粟地里搭个帐篷拍照。老实巴交的阿爸点头答应了。
大胡子洋人住在绿色矮小的帐篷里,与种罂粟为生的尼玛一家相邻。他每天起早贪黑地登上翠绿的山岗,趴在黄色的泥巴地上,爬上高高的树杈,如痴如梦对着大山、丛林、罂粟花,疯狂拍摄。有时,他也拍尼玛的家人,当然拍摄的最多的还是尼娜。不拍照时,他坐在暗绿色帐篷边的一块石头上抽着烟斗,蔚蓝色的眼睛默默注视着尼娜生产后恢复了美丽飘渺的身影,善良多情。有时他像个大小孩和尼玛弟妹们玩耍,和他们一同嚼能吹出透明大泡泡的糖,发出欢快的笑声。
伴随尼玛一家和美丽的罂粟花季的洋人,守候金色的黎明,送走迷惘的黄昏,勤奋地工作,日子简单快乐。罂粟花凋落了一部分,许多罂粟果已饱满成熟可以划浆了,收获罂粟的季节到来了,大胡子洋人收拾行装准备离开了。
一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漆黑的夜晚,罂粟甜腻腻的气味浓郁蒸腾……
尼玛他们一家半夜被狗叫声和密集的枪声惊醒了。枪声平息后,阿爸才敢点起煤油灯起身出外。发觉自家名叫“及木”的狗,脑袋开花倒在门外,腹部微微抽动。但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