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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深入到存在的意向性,存在对于本质的先决性,存在的主体性、个体性、个人性,
以及存在的自明性、澄明性等。
在现代哲学和后现代哲学中,这些概念有着举足轻重的实际意义。正因为如此,
布伦塔诺被认为是开启了精神分析和现象学(以及存在哲学)两大思想路线的伟大
导师。事实上,弗洛伊德和E ·胡塞尔也正是他的学生,从代代师承的关系上说,
马克斯·舍勒尔,马丁·海德格尔等赫赫有名的人物都是他的弟子。当然,布伦塔
诺思想还有着其他重大影响,但是,在上述两个方向上,布伦塔诺思想表现出充分
的、极为可贵的当代性。
并非偶然,正是上述两方面的意义使得布伦塔诺哲学对卡夫卡的影响令人格外
关注。一种广阔的视野让人看到,在卡夫卡的人生与布伦塔诺的思想之间,存在着
某种血肉相关的联系。从某种意义和某种程度上说,两者都是中欧和奥地利土地上
破碎不堪的存在和生存之反映。布拉格的大学生们对布伦塔诺哲学情有独钟,绝非
偶然。同样,这也许说明,为什么高度抽象的布伦塔诺哲学对不善抽象思维的卡夫
卡产生了持续的吸引力。甚至,这也许还能说明,为什么后来卡夫卡成为现代派小
说公认的开创者,并反过来对生存论思想产生了重大影响。在卡夫卡与布伦塔诺思
想血肉相关的联系中,我们看到了卡夫卡当代性的一个重要源泉。
不难理解,布伦塔诺哲学首先要求人们真诚而明彻地站在“生活世界”的大地
上,站在自明的存在立场,对繁复而又自以为是的心理世界进行重新检讨。用一句
最通俗的话说,那就是“设身处地”——既针对他人,更针对自己。这一思想精髓
首先是对卡夫卡心理需要的一种满足。在破碎的土地上,在危机四伏的环境和战战
兢兢的生存中,面对自己悬而未决的存在和深不可测的不安,如果一个人不幸生而
为“最瘦的人”,不具备足够的“物质性能量”,无法与一个哥伦布的世界展开
“肉搏”,但又不愿意牺牲内心的自由,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真诚和明彻去换取廉价
而扭曲的安全感,同时也不愿意让自己的生存之舟在现实的大海上轻易地被倾覆,
那么,他就只有不断审视和检讨自己和他人的心理世界,实现心理平衡,“用理论
的死亡代替肉体的死亡”。对于卡夫卡来说,不管是认识自己、认识他人还是认识
世界,主要都出于生存的需要。固然,在一个基本上以物质性能量为准则的世界上,
理解别人常常意味着放弃自己,但是,正如我们不止一次指出过,在“走投无路”
的情势下,一种真诚而明彻(哪怕是在潜意识的层次)的放弃,实质上往往是一种
自我保护的防御行为。从这种意义上说,布伦塔诺哲学潜在地为破碎的人、为“最
瘦的人”、为永远不安的犹太人准备了一种存在精神、一种生存思想、一种心理眼
光。
1904 年,正在定期参加“布伦塔诺沙龙”的卡夫卡在致友人信中说:“我们
像搜查鼹鼠一样去检查我们自己,当我们从隐蔽的、用沙土造的地窖走出来的时候,
都蓬头垢面,身上沾满污垢。”在同一封信中,卡夫卡深刻的自我分析又使人感到
他自己就像一只为不安的存在而终日操心操劳的鼹鼠:“我们在不停地装饰自己,
暗暗希望,这些装饰品能成为我们的本质特征。当别人问起我们的生活目的时,我
们总是习惯地摊开双手,好像对某一事情下断言,是荒唐可笑的、是多此一举。”
约20 年后,在自知必有一死的最后时光,卡夫卡写作了小说《地洞》,在全部3
万字的篇幅中,他用惊人的细腻笔触刻划了一只至为弱小但又本能地渴望活下去的
鼹鼠。在危机四伏的“生活世界”,为了生存,它无休无止地对自我和他人进行不
厌其烦的心理分析和检讨,并根据其结果采取相应的“装饰”和补救行动,实际上,
所有这些“装饰”和补救就构成了它几乎全部的生活。
在参加“布伦塔诺沙龙”期间,卡夫卡写下他第一篇完整的短篇小说《一场斗
争的描写》,其中两个部分后来曾经发表。根据现有的资料看,这篇小说可能正是
对布伦塔诺“设身处地”哲学的一个图解。小说描写“我”与一位新相识在一段旅
途上的经历。一路上两人情绪和经历都变化无常,宛如梦境。后来“我”爬到树上
入睡,醒来后看到河对岸若干人往河里走来。后来其中一人讲述一个恳谈者的故事,
与原来整个故事毫无关系,然而,“我”又出现在这故事中的故事中,“我”把
“田野中的杨树”和似乎毫不相干的“通天塔”、“挪亚”等等联系起来,正在这
时恳谈者说:“我很高兴,你所说的话我都没有听懂。”通过这种令人如堕五里雾
中的描写,卡夫卡大概是想表明,每个人都有自己观察世界、理解世界、体认世界
的方式,因而,每个人都有一个全然自我的世界,一个全然自明的存在。它具有全
然的主体性、个体性、个人性,或者更确切地说,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一个存在,
一种生活。不同世界之间的相互理解,从根本上说没有可能,只是,对它们的“描
写”却有可能。《一场斗争的描写》正是这样一个描写。也许,这种对不可描写之
物的描写,正好表明了卡夫卡为了生存而“拥抱”和理解世界的心理倾向。也许,
卡夫卡从布伦塔诺哲学中找到了一种健全而合理的两面性,使他得以用一种一无所
是而又无所不是的世界观去认同世界,从而肯定自己的生存。
当然,一种深刻的方式往往也是一种危险的方式。至少在最初阶段,卡夫卡这
样一种理解世界的方式,很容易作为一条重要的因素导致自我的困惑。有人正确地
指出,在卡夫卡的早期作品中,许多人物具有犹豫不决的特点,对周围环境表现出
引人注目的疏隔感,行动没有目的,甚至无所适从,往往被非内在的作用力所支配。
在1908 年的《乡间的婚礼筹备》和1912 年的《判决》中,这些特征有着较为突
出的表现。
然而,另一方面,理解世界,理解自我和他人,却意味着艺术创作上的自明性。
关于这一点,天才的文化和艺术批评家瓦尔特·本雅明在尚未得到第一手资料时,
便作出了精彩的评论,可见这种自明性给他留下的印象之深。
他说:“卡夫卡不知疲倦地分析、回想一个人的仪态,他总是十分惊奇地回想
那些事情;从一个人的仪态中,他找到了自己思想的依据,那些依据是前世遗传下
来的,他还从中得到了无穷无尽的思考对象。”据卡夫卡后来的终生朋友马克斯·
布洛德回忆,卡夫卡曾经跟他谈到“真实、简单的事情”。
卡夫卡只喜欢真实、简单的事情,他认为其中充满了魅力,并为此而赞叹。
相反,他对一切人为的、杜撰的东西部不屑一顾,无论其手法有多么高明、表
面有多么漂亮。“为了证明他的观点是正确的,他还引用了霍夫曼斯塔尔的一句话
:
‘屋里面,走廊上的湿石块散发出阵阵气味。’卡夫卡说完这句话,沉默了好
久,没有作任何解释和补充,好像这个句子中的深奥涵义是不言而喻的、用不上做
任何解释。”与“自明性”相应,在布伦塔诺的思想特征和卡夫卡的气质之间存在
着另一种同样重要的对应,那就是引人注目的真诚和明彻。布伦塔诺本身就是一位
知识渊博、逻辑明彻的思想家,他的研究内容虽然高度抽象,但思想追根溯源,思
路清晰明快,同时具体的语言表达又非常简洁而准确,毫无暧昧不明之处。众所周
知,卡夫卡的人生和创作中都鲜明地具有着类似的特点:
无论其实质是如何令人费解,给人的感觉都是非凡的清晰、简洁和准确,就像
他好几张照片中那深深打动人的眼神一样。
也许正因为如此,后来,卡夫卡的艺术创作表现出深刻而细腻的心理穿透力,
往往在梦境般的氛围中,达到惊人的逼真程度,并因此而形成震撼性的艺术力量。
在这方面,卡夫卡自己认可的代表作之一《变形记》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其中深刻
而细腻的艺术穿透力,使加缪这样的艺术和思想大师也为之感叹不已,并正确地评
价为“一部明察秋毫的伦理学的惊人的画卷”。
究其原因,人们自然会想到“设身处地”的布伦塔诺哲学,想到布伦塔诺心理
学明察秋毫的当代性力量。
也许正因为如此,卡夫卡的创作极为难能可贵地接近了存在本身。这使得他成
为人类文学和精神史上如此令人关注的现象。到后期,卡夫卡在生活和创作中更是
成熟地体现出不少引人注目的特征,令人想到布伦塔诺可能对他产生的影响。在人
生问题上,他明确表达出这样一些观点:“一切取决于自愿和欢乐”,“人终生奋
斗,锲而不舍,所执着的只是一种态度,一种对自己以及对世界的态度,……这是
人自由的条件。”而他的艺术意象更是令人想到一种布伦塔诺式的精神之眼及其投
射。例如,在著名的《城堡》中,人们读到这样一些平易然而不朽的描写:
城堡还像往常那样静静地屹立着,它的轮廓已经开始消失了;K 还从未见到那
儿有一丝生命的迹象,也许从那么远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看出什么东西来,可是眼
睛总希望看到点什么,它受不了这种寂静。每当K 凝视城堡的时候,有时他觉得仿
佛在观察一个人,此人静静地坐着,眼睛愣愣地出神,但并不是因为陷入沉思而对
一切不闻不问,而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仿佛他是独自一人,并没有人在观察他。
可是他肯定知道,有人在观察他,但他依然安静如故,纹丝不动,果然,观察者的
目光无法一直盯着他,随后就移开了,不知这是安静的原因还是安静的结果。今天,
在刚刚降临的夜色中,他的这种印象更加强了,他看得越久,就越看不出,周围的
一切就更深地沉入暮色之中。
第三节 “读书与讲演之家”和克莱斯特
在费迪南一卡尔德文大学校园内,除了“布伦塔诺沙龙”,另一个学生组织
“读书与讲演之家”也是卡夫卡经受文学和思想洗礼的重要场合。这是一个以日耳
曼学生为主的德语学生组织,其目的是要以德意志精神教化参加者,给人以当时杰
出的科学和艺术思想的薰陶。当时,这一组织气氛尚较为自由开放,允许犹太人参
加,其成员一律平等享受诸多优厚待遇。卡夫卡和某些犹大同学一进校园就参加了
这个组织,而没有参加犹太学生组织,显然主要表明试图与日耳曼人同化的努力;
但是,至少对卡夫卡来说,对德国文学和思想以及更广阔的文学和思想天地的心仪,
也是其中重要的原因。
1902 年,“读书与讲演之家”出现了一位新成员,他就是比卡夫卡低一年级
的法律系新生马克斯·布洛德,一位性格活跃的文学爱好者。10 月23日,刚入校
门不久的布洛德在该组织发表了一篇锋芒毕露的演说《叔本华哲学的命运与未来》,
对叔本华作出高度评价,而对卡夫卡当时所崇拜的尼采却予以严厉的批评。这促使
卡夫卡一反平时的羞怯和迟疑,散会后坚持要陪同这位并不相识的人回家,以便给
予相应的批评和反击。谁知道,这场冲突反而成了他与布洛德终生友谊的开端。
结识布洛德这样一位活跃分子,对卡夫卡的文学活动是一个很大的促进。一年
后,卡夫卡在“读书与讲演之家”已不再仅仅是旁听,而成为有关艺术问题的报告
人。随后三个学期布洛德成为文学艺术部负责人,由于他出色的文学和组织才能,
有关的活动开展得极为丰富多采。在这些过程中,卡夫卡的文学视野得到极大的开
拓。
在大学时代,卡夫卡阅读研究了大量的作家和作品:黑贝尔、海涅、马尔摩斯·
奥勒利乌斯、格奥尔格、克莱斯特、凯勒、施蒂弗特、托马斯·曼、梅特林克、爱
默生、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高尔基、狄更斯、拜仑、福楼拜、左拉、斯汤
达、儒勒·凡尔勒、斯特林堡、汉姆生等等,其范围从德国到比利时,从美国到俄
国,从英国、法国到瑞典、挪威,不一而足。值得强调的是,卡夫卡特别注意阅读
自传体文学作品,如歌德的《日记》、《旅行日记》、《诗与真》、(伊菲革尼亚
》以及《歌德谈话录》,格里尔帕策、黑贝尔和斯汤达等人的《日记》,拜仑的《
日记与书信选》,马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