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九色书籍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四世同堂-第2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出悲声。哭一会儿,她们噎住,要闭过气去。四大妈急忙给她们捶背,泪和言语一齐放出来:“不能都急死哟!钱太太!钱少奶奶!别哭喽!”她们缓过气来,哼唧着,抽搭着,生命好象只剩了一根线那么细,而这一根线还要涌出无穷的泪来。气顺开,她们重新大哭起来。冤屈,愤恨,与自己的无能,使她们愿意马上哭死。
  李四爷含着泪在一旁等着。他的年纪与领杠埋人的经验,教他能忍心的等待。等到她们死去活来的有好几次了,他抹了一把鼻涕,高声的说:“死人是哭不活的哟!都住声!我们得办事!不能教死人臭在家里!”
  孙七不忍再看,躲到院中去。院中的红黄鸡冠花开得正旺,他恨不能过去拔起两棵,好解解心中的憋闷:“人都死啦,你们还开得这么有来有去的!他妈的!”
  瑞宣把泪收住,低声的叫:“钱伯母!钱伯母!”他想说两句有止恸收泪的作用的话,可是说不出来;一个亡了国的人去安慰另一个亡了国的人,等于屠场中的两头牛相对哀鸣。
  钱太太哭得已经没有了声音,没有了泪,也差不多没有了气。她直着眼,楞起来。她的手和脚已经冰冷,失去了知觉。她已经忘了为什么哭,和哭谁,除了心中还跳,她的全身都已不会活动。她楞着,眼对着死去的儿子楞着,可是并没看见什么;死亡似乎已离她自己不远,只要她一闭目,一垂头,她便可以很快的离开这苦痛的人世。
  钱少奶奶还连连的抽搭。四大妈拉着她的手,挤咕着两只哭红了的眼,劝说:“好孩子!好孩子!要想开点呀!你要哭坏了,谁还管你的婆婆呢?”
  少奶奶横着心,忍住了悲恸。楞了一会儿,她忽然的跪下了,给大家磕了报丧的头。大家都楞住了;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四大妈的泪又重新落下来:“起来吧!苦命的孩子!”可是,少奶奶起不来了。这点控制最大的悲哀的努力,使她筋疲力尽。手脚激颤着,她瘫在了地上。
  这时候,钱太太吐出一口白沫子来,哼哼了两声。“想开一点呀,钱太太!”李四爷劝慰:“有我们这群人呢,什么事都好办!”
  “钱伯母!我也在这儿呢!”瑞宣对她低声的说。孙七轻轻的进来:“钱太太!咱们的胡同里有害人的,也有帮助人的,我姓孙的是来帮忙的,有什么事!请你说就是了!”
  钱太太如梦方醒的看了大家一眼,点了点头。
  桐芳和高第已在门洞里立了好半天。听院内的哭声止住了,她们才试着步往院里走。
  孙七看见了她们,赶紧迎上来,要细看看她们是谁。及至看清楚了,他头上与脖子上的青筋立刻凸起来。他久想发作一番,现在他找到了合适的对象:“小姐太太们,这儿没唱戏,也不耍猴子,没有什么好看的!请出!”
  桐芳把外场劲儿拿出来:“七爷,你也在这儿帮忙哪?有什么我可以作的事没有?”
  孙七听小崔说过,桐芳的为人不错。他是错怪了人,于是弄得很僵。
  桐芳和高第搭讪着往屋里走。瑞宣认识她们,可是向来没和她们说过话。李四妈的眼神既不好,又忙着劝慰钱家婆媳,根本不晓得屋里又添了两个人。钱家婆媳不大认识她们;就是相识,也没心思打招呼。她们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中极不得劲儿。李四爷常给冠家作事,当然认识她们,他可是故意的不打招呼。
  桐芳无可奈何的过去拉了李四爷一下,把他叫到院中来。高第也跟了出来。
  “四爷!”桐芳低声而亲热的叫。“我知道咱们的胡同里都怎么恨我们一家子人!可是我和高第并没过错。我们俩没出过坏主意,陷害别人!我和高第想把这点意思告诉给钱老太太,可是看她哭得死去活来的,实在没法子张嘴。得啦,我求求你吧,你老人家得便替我们说一声吧!”
  四爷不敢相信她的话,也不敢不信。最初,他以为她俩是冠家派来的“侦探”。听桐芳说得那么恳切,他又觉得不应当过度的怀疑她们。他不好说什么,只不着边际的点了点头。“四爷!”高第的短鼻子上纵起许多带着感情的碎纹。“钱太太是不是很穷呢?”
  李四爷对高第比对桐芳更轻视一些,因为高第是大赤包的女儿。他又倔又硬的回答出一句:“穷算什么呢?钱家这一下子断了根,绝了后!”
  “仲石是真死啦?钱老先生也……”高第说不下去了。她一心只盼仲石的死是个谣言,而钱先生也会不久被释放出来,好能实现她自己的那个神秘的小梦。可是,看到钱家妇女的悲伤,和孟石的死,她知道自己的梦将永远是个梦了。她觉得她应当和钱家婆媳一同大哭一场,因为她也变成了寡妇——一个梦中的寡妇。
  李四爷有点不耐烦,很不容气的说:“你们二位要是没别的事,就请便吧!我还得——”
  桐芳把话抢过来:“四爷,我和高第有一点小意思!”她把手中握了半天的一个小纸包——纸已被手心上的汗沤得皱起了纹——递过来:“你不必告诉钱家的婆媳,也不必告诉别人,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给死鬼买点纸烧也好,给……也好,都随你的便!这并不是谁教给我们这么作的,我们只表一表我们自己的心意;为这个,回头大概我们还得和家中打一架呢!”
  李四爷的心中暖和了一点,把小纸包接了过来。他晓得钱家过的是苦日子,而丧事有它的必须花钱的地方。当着她俩,他把小包儿打开,以便心明眼亮;里面是桐芳的一个小金戒指,和高第的二十五块钞票。
  “我先替你们收着吧!”老人说。“用不着,我原物交还;用得着,我有笔清账!我不告诉她们,好在她们一家子都不懂得算账!”
  桐芳和高第的脸上都光润了一点,觉得她们是作了一件最有意义的事。
  她们走后,李老人把瑞宣叫到院中商议:“事情应该快办哪,钱少爷的身上还没换一换衣服呢!要老这么耽搁着,什么时候能抬出去呢?入土为安;又赶上这年月,更得快快的办啦!”
  瑞宣连连点头。“四爷,要依着我,连寿衣都不必去买,有什么穿什么;这年月不能再讲体面。棺材呢,买口结实点的,弄十六个人赶快抬出去,你老人家看是不是?”李老人抓了抓脖子上的大肉包。“我也这么想。恐怕还得请几位——至少是五众儿——和尚,超渡超渡吧?别的都可以省,这两钱儿非花不可!”
  孙七凑了过来:“四大爷!难道不报丧吗?钱家有本家没有,我不晓得;老太太和少奶奶的娘家反正非赶紧去告诉一声不可呀!别的我尽不了力,这点跑腿的事,我办得了!我一个人不行,还有小崔呢!”
  “四爷爷!”瑞宣亲热的叫着:“现在我们去和钱太太商议,管保是毫无结果,她已经哭昏了。”
  李老人猜到瑞宣的心意:“咱们可作不了主,祁大爷!事情我都能办,棺材铺,杠房,我都熟,都能替钱太太省钱。可是,没有她的话,我可不敢去办。”
  “对!”瑞宣没说别的,赶快跑回屋中,把四大妈叫出来:“老太太,你先去问她们有什么至亲,请了来,好商议商议怎办事呀!”
  李四妈的大近视眼已哭成了一对小的红桃,净顾了难受,什么主意也没有,而且耳朵似乎也发聋,听不清任何人的话。瑞宣急忙又改了主意:“四爷爷!孙师傅!你们先家去歇一会儿,教四祖母在这里照应着她们婆媳。”
  “可怜的少奶奶!一朵花儿似的就守了寡!”四大妈的双手又拍起大腿来。
  没人注意她的话。瑞宣接着说:“我家去把小顺儿的妈找来,叫她一边劝一边问钱太太。等问明白了,我通知你们两位,好不好?”
  孙七忙接过话来:“四大爷,你先回家吃饭,我在这儿守着点门!祁大爷,你也请吧!”说完,他象个放哨的兵似的,很勇敢的到门洞里去站岗。
  李四爷同瑞宣走出来。
  瑞宣忘了亡国的耻辱与钱家的冤屈,箭头儿似的跑回家中。他的眼还红着,而心中痛快了许多。现在,他似乎只求自己能和李四爷与孙七一样的帮钱家的忙;心中的委屈仿佛已经都被泪冲洗干净,象一阵大雨把胡同里的树叶与渣滓洗净了那样。找到了韵梅,他把刚才吵嘴的事已经忘净,很简单而扼要的把事情告诉明白了她。她还没忘了心中的委屈,可是一听到钱家的事,她马上挺了挺腰,忙而不慌的擦了把手,奔了钱家去。
  祁老人把瑞宣叫了去。瑞宣明知道说及死亡必定招老人心中不快,可是他没法作善意的欺哄,因为钱家的哭声是随时可以送到老人的耳中的。
  听到孙子的报告,老人好大半天没说上话来。患难打不倒他的乐观,死亡可使他不能再固执己见。说真的,城池的失守并没使他怎样过度的惶惑不安;他有他自己的老主意;主意拿定,他觉得就是老天爷也没法难倒他。及至“小三儿”不辞而别,钱默吟被捕,生日没有过成,坟墓有被发掘的危险,最后,钱少爷在中秋节日死去,一件一件象毒箭似的射到他心中,他只好闭口无言了!假若他爽直的说出他已经不应当再乐观,他就只好马上断了气。他还希望再活几年!可是,钱少爷年轻轻的就会已经死了!哼,谁知道老天要怎样收拾人呢!他的惯于切合实际的心本想拿出许多计划:钱家的丧事应当怎样办,钱家婆媳应当取什么态度,和祁家应该怎样帮钱家的忙……可是,他一句没说出来。他已不大相信自己的智慧与经验了!
  瑞丰在窗外偷偷的听话儿呢。他们夫妇的“游历”冠家,据胖太太看,并没有多大的成功。她的判断完全根据着牌没有打好这一点上。她相信,假若继续打下去,她必定能够大捷,而赢了钱买点能给自己再增加些脂肪的吃食,在她想,是最足以使她的心灵得到慰藉的事。可是,牌局无结果而散!她有点看不起大赤包!
  瑞丰可并不这么看。学着冠先生的和悦而潇洒的神气与语声,他说:“在今天的情形之下,我们很难怪她。我们必须客观的,客观的,去判断一件事!说真的,她的咖啡,点心,和招待的殷勤,到底是只此一家,并无分号,在咱们这条胡同里!”他很满意自己的词令,只可惜嗓音还少着一点汁水,不十分象冠先生——冠先生的声音里老象有个刚咬破的蜜桃。
  胖太太,出乎瑞丰意料之外,居然没有反驳,大概是因为除了牌局的未能圆满结束,她实在无法否认冠家的一切确是合乎她的理想的。看到太太同意,瑞丰马上建议:“我们应当多跟他们来往!别人不了解他们,我们必须独具只眼!我想我和冠晓荷一定可以成为莫逆之交的!”说完,他的眼珠很快的转了好几个圈;他满意运用了“独具只眼”与“莫逆之交”,象诗人用恰当了两个典故似的那么得意。
  他去偷听瑞宣对老祖父说些什么,以便报告给冠家。他须得到晓荷与大赤包的欢心,他的前途才能有希望。退一步讲,冠家即使不能给他实利,那么常能弄到一杯咖啡,两块洋点心,和白瞧瞧桐芳与招弟,也不算冤枉!
  瑞宣走出来,弟兄两个打了个照面。瑞丰见大哥的眼圈红着,猜到他必是极同情钱太太。他把大哥叫到枣树下面。枣树本来就不甚体面,偏又爱早早的落叶,象个没有模样而头发又稀少的人似的那么难看。幸而枝子的最高处还挂着几个未被小顺儿的砖头照顾到的红透了的枣子,算是稍微遮了一点丑。瑞丰和小顺儿一样,看到枣子总想马上放到口中。现在,他可是没顾得去打那几个红枣,因为有心腹话要对哥哥说。
  “大哥!”他的声音很低,神气恳切而诡秘:“钱家的孟石也死啦!”“也”字说得特别的用力,倒好象孟石的死是为凑热闹似的。
  “啊!”瑞宣的声音也很低,可是不十分好听。“他也是你的同学!”他的“也”字几乎与二弟的那个同样的有力。瑞丰仰脸看了看树上的红枣,然后很勉强的笑了笑。“尽管是同学!我对大哥你不说泛泛的话,因为你闯出祸来,也跑不了我!我看哪,咱们都少到钱家去!钱老人的生死不明,你怎知道没有日本侦探在暗中监视着钱家的人呢?再说,冠家的人都怪好的,咱们似乎也不必因为帮忙一家邻居,而得罪另一家邻居,是不是?”
  瑞宣舔了舔嘴唇,没说什么。
  “钱家,”瑞丰决定要把大哥说服,“现在是家破人亡,我们无论怎样帮忙,也不会得到丝毫的报酬。冠家呢——”说到这里,他忽然改了话:“大哥,你没看报吗?”
  瑞宣摇了摇头。真的,自从敌人进了北平,报纸都被奸污了以后,他就停止了看报。在平日,看报纸是他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1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