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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着女的就画,谁画的多,谁运气就好。。”
张老师愤然注视着宋宝琦,一时说不出话来。宋宝琦抬起眼皮偷觑了张
老师一眼,以为一定是自己的态度还不够老实,忙补充说:“我们不对,我
们不该看这黄书。。我们算命,看谁先交上女朋友。。我们。。我再也不敢
了!”他想起了在公安局里受审的情景,也想起了母亲接他出来那天,两只
红红的、交织着疼和恨的眼睛。
“我们不该看这黄书”——这句话像鼓槌落到鼓面上,使张老师的心
“咚”地一响。怪吗?也不怪——谢惠敏那样品行端方的好孩子,同宋宝琦
这样品质低劣的坏孩子,他们之间的差别该有多么大啊,但在认定《牛虻》
是“黄书”这一点上,却又不谋而合——而且,他们又都是在并未阅读这本
书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作出这个结论的。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一种社
会现象!谁造成的?谁?
当然是“四人帮”!
一种前所未及的,对“四人帮”铭心刻骨的仇恨,像火山般喷烧在张老
师的心中。截至目前为止,在人类文明史上,能找出几个像“四人帮”这样
用最革命的“逻辑”与口号,掩盖最反动的愚民政策的例子呢?
望着低头坐在床上,两只肌肉饱满的胳膊撑在床边,两眼无聊地瞅着互
相搓动的、穿着白边懒鞋的双脚,拒绝接受一切人类文明史上有益的知识和
美好的艺术结晶的这个宋宝琦,张老师只觉得心里的火苗扑腾扑腾往上窜,
一种无形的力量冲击着他的喉头,他几乎要喊出来——
救救被“四人帮”坑害了的孩子!
七
春天日短。当远处电报大楼的七记钟声,悠悠地随风飘来时,暮色已经
笼罩着光明中学附近的街道和胡同。
张老师推着自行车,有意识拐进了免费出入、日夜开放的小公园里。他
寻了一条僻静处的长椅,支上车,坐到长椅上,燃起一支香烟,眉尖耸动着,
有意让胸中汹涌的感情波涛,能集中到理智的闸门,顺合理的渠道奔流出去,
化为强劲有力的行动,来执行自己这班主任的职责。
晚风吹动着一直拖到椅背上来的柳丝,身上落下了一些随风旋转而来的
干榆钱,在看不见的地方,丁香花开了,飘来沁人心脾的芳馥气息。
同宋宝琦本人及其家庭的初步接触,竟将张老师心弦中的爱弦和恨弦拨
动得如此之剧烈,颤动得他竟难以控制自己。他恨不能立时召集全班同学,
来这长椅前开个班会。他有许多深刻而动人的想法,有许多诚挚而严峻的意
念,有许多倾心而深沉的嘱托、建议、批评、引导和号召,就在这个时候,
能以最奔放的感情,最有感染力的方式,包括使用许多一定能脱口而出的丰
富而奇特的、易于为孩子们所接受的例证和比喻,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他感到,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爱我们亲爱的祖国。想到她的未来,
想到她的光明前景,想到本世纪结束、下世纪开始时,“四化”初具规模的
迷人境界,他便产生了一种不容任何人凌辱、戏弄祖国,不许任何人扼杀、
窒息祖国未来的强烈感情!他想到自己的职责——人民教师,班主任,他所
培养的,不要说只是一些学生,一些花朵,那分明就是祖国的未来,就是使
中华民族在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强盛地延续下去,发展下去,
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未来!
他感到,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深刻地仇恨“四人帮”这伙祸国殃民
的蟊贼。不要仅仅看到“四人帮”给国民经济所造成的有形危害,更要看到
“四人帮”向亿万群众灵魂上泼去的无形污秽;不要仅仅注意到“四人帮”
培养出了一小撮“头上长角、浑身长刺”的张铁生式丑类,还要注意到,有
多少宋宝琦式的“畸形儿”已经出现!而且,甚至像谢惠敏这样本质纯正的
孩子身上,都有着“四人帮”用残酷的愚民政策所打下的黑色烙印!“四人
帮”不仅糟踏着中华民族的现在,更残害着中华民族的未来!
对丑类的恨加深着对人民的爱,对人民的爱又加深着对丑类的恨。当爱
和恨交织在一起的时候,人们就有了为真理而斗争的无穷勇气,就有了不怕
牺牲去夺取胜利的无穷力量。
张老师陡然站了起来,他看看表,七点一刻。他想到了晚饭,不是他感
到饿了,考虑到自己该回家吃饭去,他简直把自己也需要吃晚饭这件事忘到
爪哇岛去了。他是打算亲自到几个同学家里去,了解一下他们对宋宝琦来初
三(三)班的反应。而这个时候,同学们家里一定都在吃饭,吃饭的时候进
行家访是不适宜的。他想了想,便背着手,在小公园的树林子里踱起步来,
同时确定下来,七点半左右再离开这里。。
丁香花的芳馨一阵阵更加浓郁。浓郁的香气令人联想起最称心如意的
事。张老师想到“四人帮”已经被扫进了垃圾箱,想到党中央已经在短短的
半年内打出了崭新的局面,想到亲爱的祖国不但今天有了可靠的保证,未来
也更加充满希望,他便感到宋宝琦也并非朽不可雕的烂树,而谢惠敏的糊涂
处以及对自己的误解与反感,比之于蕴藏在她身上的优良素质和社会主义积
极性来,简直更不是什么难以消融的冰雪了。
八
张老师推车走出小公园时,恰巧遇上了提着鼓囊囊的塑料包,打从小公
园门口走过的尹老师。
尹老师大吃一惊:“俊石,你怎么还有逛公园的雅兴?”
张老师笑了笑,没有解释。他也并不问尹老师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他
知道,尹老师坚持有一个多月了,每天下午四点以后除了在学校组织一些数
学后进的学生补课以外,还要轮流到他们家里去进行个别辅导。他熟悉尹老
师的脾性,特别是“四人帮”控制着文教战线的时期,他往往牢骚满腹,对
教育部不满,对学校领导不满,对学生不满,对家长不满。倘是一个局外人,
听了他那些愤激之情溢于言表的话,一定会以为他是个惯于撂挑子、甩袖子
的人;其实尹老师牢骚归牢骚,工作归工作,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遇上什
么打击、障碍、困难和挫折,他从未放弃过辛勤的教学劳动。就是在“四人
帮”把学生中的无政府主义思潮煽动得达于极点,课堂里往往乱得像一锅煮
沸的粥时,他虽然能在办公室里把牢骚话说到“咱们干脆罢教”的地步,一
听到上课铃响,却又立即奔赴教室,仍然竭尽全力地用粉笔敲着黑板,用劝
导、吆喝、说服、恫吓来让同学们听他讲述那些方程式和多面体。
张老师知道这是他已经结束了个别辅导,要奔赴胡同外的汽车站,乘车
回家去了。他既然是忙完了工作,那么,牢骚一定是一触即发。果不其然,
不等张老师开口,他便拍着张老师自行车的车座子,长叹一声说:“‘四人
帮’给咱们造成了些什么样的学生啊!你想想看吧,我教的是初三了,可刚
才却还在为两个学生翻来覆去地讲勾股定理。。你比我更有‘福气’——摊
上个‘新文盲’宋宝琦!说实在的我不能理解你,眼下是‘百废待举’,该
作的事情那么多,而光是今天一个下午,你就为收留一个小流氓耗费了那么
多心血,犯得上吗?!让宋宝琦滚蛋吧!公安局不收,让他回原来的学校!
原来的学校不要,就让他在家呆着!。。”
张老师诚恳地对他说:“经过这一下午,我越来越自觉地认识到,症结
不在是不是一定要收下宋宝琦——的确,也许应当为他这样的学生专门办一
种学校,或者把他同相似的学生专门编成一班;要不按他的文化程度,干脆
把他降到初一去从头学起。。但这都不是主要的。症结在哪里呢?今天下午
围绕着收留宋宝琦发生的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好比一面镜子,照出了‘四
人帮’糟害我们下一代的罪恶;有些‘四人帮”的流毒和影响,我以前或者
没有觉察出来,或者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触目惊心,我想到了很多、很多。。
达磊,现在是一九七七年的春天,这是多么美好、多么幸福的春天啊,可它
又是要求我们迎向更深刻的斗争,付出更艰苦的劳动的春天,因而也是要求
我们更加严格的一个春天!朝前看吧,达磊!。。”
尹老师从这简单的话语里不可能感受到张老师已经感受到的一切,但
是,当他同张老师那饱含着醒悟、深思、信心、力量的动人目光相遇时,他
的牢骚和烦躁情绪顿时消失了。七七年春天的晚风吹拂着这两个平平常常、
默默无闻的人民教师,有那么一两分钟,他们各自任自己的思绪飞扬奔腾,
静静地没有交谈。
张老师想到,过几天,针对尹老师思想方法偏于简单和急躁的缺点,一
定要好好地找他谈一谈:感情绝不能代替政策;迫切希望革命事业向前迈进
的心情,不能简单地表现为焦躁和牢骚;锲而不舍地坚持斗争的同对,又应
当对事物的发展抱相应的积极等待的态度;对宋宝琦这类小流氓的厌恨,还
可以转化为对祖国的幼苗遭到“四人帮”残害而生的怜惜和疼爱。。总之,
要好好地同尹老师谈谈哲学,谈谈辩证法,谈谈现在和未来,谈谈爱和恨,
谈谈生活和工作,乃至于谈谈《红岩》和《牛虻》。。
远处又飘来了报告七点半已到的一记钟声,张老师收回沸腾的思绪,拍
拍尹老师肩膀说:“咱俩另找个时间好好聊聊吧。我还要到几个同学家里去
一下。”
“快去石红那儿吧,”尹老师忽然想起,赶紧告诉张老师:“我刚从他
们楼里出来,听我那班的一个同学说,谢惠敏跟石红吵了一架,你快去了解
一下吧!”
张老师心里一震,他立即骑上车,朝石红家所在的居民楼驰去。
九
石红的爸爸是区上的一个干部,妈妈是个小学教师,两口子都是在轰轰
烈烈的“四清”运动里入党的;从入党前后起,特别是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
革命,他们形成了一种很好的习惯,就是坚持学习马列、毛主席著作。他们
书架上的马恩、列宁四卷集、毛选四卷和许多厚薄不一的马列、毛主席著作
单行本,书边几乎全有浅灰的手印,书里不乏摺痕、重点线和某些意味着深
深思索的符号。。石红深深受着这种认真读书的气氛的熏陶,她也成了个小
书迷。
石红是幸运的。“晚饭以后”成了她家的一个专用语,那意味着围坐在
大方桌旁,互相督促着学习马列、毛主席著作,以及在互相关怀的气氛中各
自作自己的事——爸爸有时是读他爱读的历史书,妈妈批改学生的作文,石
红抿着嘴唇、全神贯注地思考着一道物理习题或是解着一个不等式。。有时
一家人又在一起分析时事或者谈论文艺作品,父亲和母亲,父母和女儿之间,
展开愉快的、激烈的争论。即便在“四人帮”推行法西斯文化专制主义最凶
狠的情况下,这家人的书架上仍然屹立着《暴风骤雨》、《红岩》、《茅盾
文集》、《盖达尔选集》、《欧也妮·葛朗台》、《唐诗三百首》。。这样
一些书籍。
张老师曾经把石红通读过的《共产党宣言》、《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
和三个组成部分》和毛选四卷,以及她的两本学习笔记,拿到班会上和家长
会上传看过,但是,他觉得更可欣喜的是,这孩子常常能够根据马列主义、
毛泽东思想的原则去思考、分析一些问题,这些思考和分析,往往比较正确,
并体现在她积极的行动中。
我们这个故事发生的那一天,张老师敲开石红他们家那个单元的门后,
发现迎门的那间屋里,坐满了人。石红坐在屋中饭桌边,正朗读着一本书。
另外有五个女孩子,也都是张老师班上的学生,散坐在屋中不同的部位,有
的右手托腮,睁大双眼出神地望着石红;有的双臂折放在椅背上,把头枕上
去;有的低首揉弄着小辫梢。。显然,她们都正听得入神。根据下午谢惠敏
的汇报,这恰恰是那几个因为害怕或赌气,而扬言明天宋宝琦去了她们就不
去上学的同学。
石红读得专心致志,没有发觉张老师的到来;有两三个女孩子抬眼瞧见
了张老师,也只是羞涩地对他笑笑,没有出声叫他“张老师”,那显然并非
是忘记了礼貌,而是不忍心中断她们已经沉浸进去的那个动人的故事。
来开门的石红妈妈把张老师引到隔壁屋里,请他坐下,轻声地解释说:
“孩子们正在读鲁迅翻译的《表》。。”
《表》是苏联作家班台莱耶夫在十月革命后不久写的一部儿童文学作
品。它描写了一个流浪儿在苏维埃教养院里的转变过程。鲁迅先生当年以巨
大的热情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