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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废墟上跳舞-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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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安慰她说,你没适应那样的环境。过去我的确想搬走,但现在我也懒得搬了。
  她说,为何你屋子里的蟑螂那样猖狂,恐怕是你的身上有种令蟑螂喜欢的气息在诱惑它们吧。你不想搬,那你就和蟑螂为伍吧。
  我喝了一口啤酒说,我身上的气息难道你还不知道?你说是什么气息?
  她好像懒得和我说话了,望着酒杯出神。
  在灯光下,周小雨一缕淡黄色的头发随意拉耷在脸上,皮肤苍白,过多的睡眠使她像一株缺乏阳光的植物。
  她说,舞厅昨晚关了,你知道吗?限期整改,陪舞小姐被撵得鸡飞狗叫的。什么时候再开始营业,我也不知道。
  我开玩笑说,到其他地方再找件事情干吧。这城市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乏漂亮小姐,“姿”源匮乏。
  她把我狠狠地瞪了一眼说,我可不是你想像中的三陪女,你的心理怎么越来越阴暗?
  我说,现在的舞厅跟鸡窝没什么区别,不在那地方演唱也罢。我感到你还是适合在酒巴当个巴台小姐。
  她说,我在那种地方呆厌了。这个破城市里的酒巴哪有什么档次,总是被一帮醉鬼们搞得闹哄哄的。
  我说,那你想到什么地方去呢?
  她说,我也不知道。
  过去我很少到娱乐场所里去,我天生喜欢独处。现在的娱乐场所如雨后春笋,是因为人们越来越孤独,或者说越来越无聊。于是,人们发明了娱乐业,用机器来生产快乐,但是你感到过快乐吗?
  酒巴里的洋文化已成为社会的时尚,但我总感到这种文化还没有老百姓随进随出的茶馆里随意而自然。不错,酒巴卖的是文化气氛,可这文化气氛实在太贵了点。你呆在里面喝酒,还要有绅士似的姿态,还要装扮成深沉状、忧郁状,像在思考着什么、享受着什么,绝对不敢大声地说荤故事。一个乡下的文化人喜欢的永远是舞厅或者发廊,你要他在光线昏暗的酒巴里坐一会儿,那比他坐在向他训话的上级面前还要难受。他的每一声咳嗽都在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刚开始涉足酒巴的时候就有这种感受。所以从本质上说,我实际上是个城里的乡下人。
  我害怕有些女作家写酒巴的文章。她们说在酒巴可以把心情泡甜软,可以让心情放一次假,还从文化的高度从精神文明的高度来抒发情怀,可我总感到她们有种媚雅的作态。
  酒巴在我的心目中还是阴森的象征。你坐在那里,眼睛常常出神,显得更孤独,目光在霓虹灯的光线下,游离恍惚,显得呆滞而贪婪,仿佛体内的酒精点燃了,燃烧着难以抑制的情欲。总之酒巴不是把我们的精神泡甜软了,而是泡苦硬了,甚至还把我们的精神泡脏了。
  所以,那时我努力把周小雨从酒巴里拉出来,把她推荐到舞厅去演唱,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感觉。可是,我的努力真是白搭,舞厅比酒巴更加恶浊。我对周小雨说,在酒巴里脏的是精神;在舞厅里脏的是肉体。她糊涂地望着我说,你说些什么深奥的话?我听不懂。我也只好含糊地笑笑。
  在那样的环境下,周小雨像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芙蓉。她才不管脏不脏呢,她唱她的歌,她拿她的报酬,高蹈在物质与精神的废墟上。
  我对周小雨说,你比我伟大。她用迷惑的眼睛望着我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说,你在污浊中成长,居然还很干净。她更加不解,说,你是不是认为我不干净?你这家伙怎么突然冒出这样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说,你在舞厅演唱时,难道不想那些黑暗中的男女在干什么吗?她说,这还用得着我想吗?他们在偷情,他们在释放欲望,这有什么嘛?我不也在偷情,你不也在偷情吗?什么干净不干净的。
  我说,就凭你说出这话,你也比我伟大呀。

第15节:本性的释放使她难以自恃
  吴迪来找我,他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敌敌畏的气味。他说,你这家伙不会在服毒吧。我说,自杀的方式有那么多,非要用服毒那种恶心的方式吗?我还说,如果我自杀,就选择吞煤气,几分钟人就昏迷过去了,像睡着了一样,一点也不痛苦。
  吴迪说,你没吞煤气,怎么知道不痛苦?我说,你别较真了。对真正自杀的人来说,任何一种方式都是完美的。诗人海子卧轨,身体被压成几节,活着的人感到恐怖吧,可他只需一秒钟就快速地解决了自己,根本就没来得及感受痛苦。顾城、张爱玲等都是采取上吊的方式,也令人恐怖,但他们走在绝路上的时候,早已忘掉了肉体的痛苦。最痛苦的是人在自杀前精神的痛苦,或者为无法找到一种理想的死亡方法而痛苦。
  吴迪说,你好像在理论上对自杀有研究,怎么不写本有关自杀指南之类的书?这样的书肯定吸引人,能赚大钱。
  我说,我对自杀没兴趣,也决不会自杀。人活着,其实都是活在死亡的路上,这也是一种自杀方式——让自己慢性自杀。
  吴迪说,我们只要在一起说话,就要严肃地哲学一番,就不会说点快乐的话题?
  我说,什么是快乐的话题?人们在无聊时,总喜欢说荤笑话,那叫开心。你最近开心吗?
  他说,哪有你开心啊,离了婚自由洒脱,养个小妞甜蜜无穷。
  我说,你这家伙也没少问柳寻花。如果蓝蓝是我的老婆,我就死心了。
  这话让吴迪笑了起来。他说,你真会说假话呀,没想到没想到。你不是说,所有的老婆都是一球样嘛。这话,我信,可不信你刚才说的话。
  我说,我没说有了老婆就有毅力终身守住老婆呀。
  他说,别说这些了,说点正经事,我在构思一部十集的电视剧,内容是有关早恋早孕的,我和一个大款朋友谈起过这事,他比较感兴趣,他说如果剧本内容精彩,他愿意赞助。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和我一同写。这年头不能老是呆在家里写纯文学作品了,我知道你瞧不起写电视剧,但人们现在需要的就是肥皂剧,而我们需要的是银子。
  我说,关键还不是你说的怎么写的问题。如果谈好每集多少报酬,我才有兴趣写,否则我没积极性。
  吴迪说,我们先写几集让他看看。再说,万一拍不成,我们也可以用这样的素材写小说嘛,体验体验生活有什么不好。
  吴迪说的体验生活,其实就是到医院妇产科了解有关早恋者打胎的病案记录,然后找对象采访,掌握第一手素材。
  我说,现在医院讲究的是经济效益,打胎的人也不需任何证明,打完就走人,有什么病案记录嘛。再说,你即便找到打胎的少女,别人会把自己的隐私向你说吗?如果听说你在为创作找素材,她们的父母也要用棍棒来对付你了。
  吴迪把窗户全部打开了,一股清凉的气息传进屋子。他说,你就不怕把自己闷死?我突然感到有好多天连窗户都没打开了,喷杀虫剂的时候,别人告诉我,要把门窗关上,把药味闭在屋子里,才会有效果。但实际上,蟑螂同样毫无反应,照常在屋里活动。吴迪说,如果你再这样把杀虫剂喷下去,毒死的将是你自己了。
  周小雨没事干,倒霉的是我。她像个幽灵似地随时出现在我面前,搞得我难以有安宁的时候。她一来,我们就要翻天覆地地做爱。这是我们在一起的主要节目。平时,我们说话还很少说脏话,可是一旦做起爱来,就脏话连篇了。在这一点上,周小雨更加大胆,本性的释放使她难以自恃。
  我们一边做爱,她一边还兴奋地给我说起某些荤故事。
  我说,你是在哪儿听到的这些故事?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说,还不是在酒桌上听你们男人讲的嘛。
  我说,你脑子记这些东西倒有天赋,如果要你记一道数学公式,那你就比猪还蠢了。
  周小雨只读过高中,其实高中也是混过来的。这是她告诉我的。她还说,如果她不漂亮现在肯定至少读完大学了,或许现在正在读博士呢。我对她的逻辑感到很吃惊,不过想想,是那么回事,有本钱的姑娘,稍不注意就靠本钱去活了。
  我对她说,如果从对性的感悟和体验来说,你现在就是性学博士了。
  她说,那男人个个都是博导。
  周小雨说起性爱的话题,坦坦荡荡的,也从不掩饰一个女性本性里的“淫荡”。难怪她说,潘金莲是传统文化的牺牲品,现在到了该给她平反的时候了。我说,按你说的意思,那男人就要给西门庆平反了。她说,那意义不一样,西门庆是个无耻的流氓。
  我又不懂周小雨的逻辑了,理解她还真需要站在另一个高度啊。
  不过,如果从本性上讲,床第上的脏话,就不成其为脏话了,人性在彻底袒露的时候,也就是脱掉了文化外衣的时候。平时文化包裹了我们,文化实际上是一件道德的外衣。你彬彬有礼的时候,才会认为床第上的话是肮脏的。这是我的分析,但周小雨说,说点脏话更有刺激,赤条条的男女,还有文化吗?
  周小雨似乎比我更有道理。

第16节:我昏倒在医院里
  我多年没犯的低血糖病又犯了一次。我昏倒在医院里如同在地狱里走了一圈。我看见我的灵魂轻轻地飘走了,然后又轻轻地飞回来。
  我晕倒在医院的事,后来居然成为了朋友们的笑谈。
  我没经受住吴迪的劝说,试图写这个关于早恋早孕的电视剧本,还是与他一起到医院里进行了采访。我们拿着作协会员证找到了院长。院长是个和蔼的老头,得知我们是作家,来医院体验生活,当然很高兴。他亲自把我们带到妇科办公室,把我们交给妇科主任医生。
  我们把采访的意图和目的对主任说了,她也很感兴趣。主任是个中年妇女,说话很快,属于那种直肠子的热心人。她说,你们的想法很好,现在早恋真是成了不可忽视的社会问题,你们看过最近的新闻报道了吗?一个12岁的小女孩,竟糊里糊涂地当了母亲。你们想了解一些什么素材?我们配合你们。
  吴迪像模像样地坐在那里,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我说,我们主要想了解早孕打胎的一些基本情况,比如,她们的现场状态和肉体痛苦,最好是能找到具体的人进行采访。主任医生说,我们这里有些简要的病例记录,我可以给你们挑出有典型意义的对象,但如果你们对她们进行采访,恐怕没人愿意说什么的。不过你们可以体验一下现场,以加深感性上的认识。
  主任医生拿出一份病历,对我们说,这个姑娘,不到20岁,就已来我们这儿做了三次人流手术了,简直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每次都是她独自来独自去,什么话也不说,裤子一搂,像上了趟厕所似地走了。现在的避孕措施那么多,但总有些糊涂的丫头图一时的快活,而遭受不必要的痛苦。现在来打胎的大多是未婚的青年,性生活随意的大学生、打工妹,当然,也有卖淫女。如果你们要统计这样的数据,只能估算了。我们医院一天平均要做三十例这样的手术。有些姑娘出于情面偷偷到个体诊所里去做,那儿条件简陋,她们图的是脸面和简便,根本就不考虑卫生条件。对这样的人,你根本就难以统计了。
  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坐着两排女性,有年龄大的有年龄小的,大多是些脸色忧郁的青年女性。我想她们肯定是来做打胎手术的。
  我和吴迪穿着白大褂,像两个实习的大学生,钻进了妇科手术室。在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女性,她看到我们进去,把我们迟疑地望了一眼,似乎有些不情愿脱掉裤子。一个男医生拿着夹子、剪子之类的器具走进来,她才不得已把裤子脱了。我看到那个男医生把手伸进她的阴道,拿着器具在阴道里搅来搅去,一股鲜血从里面流了出来,我不自觉地朝后退了几步。我默默地站在三米远的地方观看了一会儿,突然感到心里有点发堵。听到那个姑娘一声喊叫,我又退到了窗前。
  不到一刻钟,一个护士拿着一只有刻度的玻璃器皿,走到我身旁。她一边摇着器皿里捣碎的紫红色的胎体,一边对我说,如果这姑娘再晚来几天,就不能做刮胎手术了,你看看现在胎儿都快四个月了。我朝紫红色的器皿瞄了一眼,感到眼睛发花,脑袋里渐渐变空,身体发软,突然就直蹬蹬地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我渐渐苏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插着许多管子。我一时感到奇怪,为何躺在医院的急诊室里?吴迪站在我身边,用惊慌的眼睛望着我说,你是怎么了?把我吓惨了,怎么一声不吭地就栽倒了呢?我吃力地摇摇头,汗水从毛孔里渐渐地往外冒。我的内衣湿透了,过了一刻钟才恢复体力。我说,我对血液过敏,是低血糖引起的。医生递给我一杯糖水,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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