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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中国散文排行榜-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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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中沉寂的世界。尽管苏醒后的世界留下的是雪花的残影,人们也不会忘记雪花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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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 红:站台



  男人慌里慌张地领着女人跑上站台时,火车还没有进站。
  男人听到一个手拿对讲机的值勤说,这班车要晚点一个小时。
  男人的脸就灰了,说,车又晚点了,怎么老晚点。
  小站很小。仅有一排平房,墙体上刷的油漆大部分脱落了,脱落的地方露出水泥底子,像一幅抽象派的油画。
  已是晚秋,风很凉。女人竖起上衣领子,对男人说,不行,咱回吧,待在这里俺心里不踏实呀。
  男人说,别怕,没人会找你的,你毕竟不是三十年前的你了。
  三十年前,男人和女人都很年轻。在一次全县大会战的劳动中,男人和女人认识并相爱了。但女人的爹娘要用女人换回一个儿媳妇。男人家里是弟兄三个仨光棍,既没有姐妹可以去换女人,也没有足够的彩礼去满足女人的爹娘。两人的事自然就没有盼头。但男人不信邪,约了女人私奔,女人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一个夜晚,两人相约跑出了家门,来到了这个小站。那时的小站也是这个模样,但在两个年轻人的眼里还是非常新鲜的。他们在小站见面后,都很激动,因为他们就要在一起了,谁也没法阻挡了。他们已经商量好去黑龙汀投奔男人的一个姑妈。
  本来两人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男人已经事先问好了开车的时间,并提前买好了两人的车票。他们来到这里几乎正好是火车进站的时间。只要十几分钟,他们就可以双宿双栖了。但是列车却跟他们开了一个极其残忍的玩笑——车晚点了,晚了整整一个小时。
  就在他们相偎着互相取暖时,女人家里的十多口人都找了过来。他们把男人打了个半死后,将女人五花大绑地弄回了家。
  男人被抬回家后,休养子一个月才下地。这时,女人已经被爹娘匆匆地嫁出了。
  男人又打了几年光棍,因为分了责任田,光景日渐好起来。男人虽已年近三十,但人长得魁梧,就有人上门提亲。但男人都拒绝了。后来,男人出人意料地去另一个村子当了“倒插门”,做了上门女婿。那些年,在农村,男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走这一步的,因为“倒插门”就意味着“小子无能、改名换姓”,这是件丢祖宗脸的事。但男人宁可与家里人断了关系,也义无反顾地去做了“倒插门”。
  后来有人才明白过来,女人正是嫁到那个村子去的。
  有人开始担心,担心两人再出什么事。但很多年过去了,两人都各自有了儿女,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日子一晃,男人与女人就都老了。男人的媳妇先去了,得的是肺病。后来,女人的丈夫也被一场车祸夺去了性命。
  再在街上碰面,男人和女人的眼光就开始焕发出一种已经消失了几十年的光彩。两人差着辈分,男人得管女人叫“婶”,为了避嫌,两人几十年未说过一句话。
  但男人不想再失去这一生中最后的机会,他大着胆子与女人约会,讲出了想破镜重圆的想法。女人犹犹豫豫地同意了。
  但两人的事情再度遭到了强烈的反对。是双方的儿女。不是儿女不开化,是因为差着辈分,传出去太难听。
  男人和女人耗了半年多,与儿女们也斗争了半年多,但最终未能如愿。男人与女人再次走上了三十年前私奔的旧途。
  远远地,火车已经拉响了汽笛。站台上骚动起来。
  男人抓住女人的手,有些兴奋地说,车进站了。
  车终于停在了站台上。但这时,女人的儿子、媳妇、闺女、女婿都来了,将女人强行架走了。
  火车吐出一些人,又吞进去一些人,鸣着汽笛开走了。男人看着远去的火车,呆了半天。良久,他喃喃地道,这次晚点,晚了我一辈子呀!
  男人就天天来火车站等火车。但男人并不上车;他只关心车是否晚点,一边望着铁路的远方,一边焦急地看着手表。站上的人赶他走,但赶跑了几十次,几十次他都接着回来了。站上的人就不再管他了。
  男人成了站台上一道持久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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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雪雪:庐山的一件往事(1) 



  与时间有着类似的质地常用来相互喻意的物质是流水。中国第一大河长江从前叫做扬子江,浩浩荡荡的江水裹挟着时光一往无前,而往事总是像沙砾般在竭力挣脱和沉淀下来。
  扬子江边的汉阳城里有一个聪明的小男孩,名字叫做姚汉卿。1913年,小男孩10岁了,他到汉口学起了照相。照相是干什么呵?最早的中国老百姓看到那个铁匣子认为那东西能摄走入的灵魂,怕得要命。等慢慢弄明白了,对照相这一费钱的新奇玩意又羡慕得很。学照相在上个世纪初是个难谋的稀罕事。在汉口洋行做事的亲戚把姚汉卿介绍进了照相馆学徒。那是一家宁波老板开的照相馆。
  照相馆的顾客多为洋人,店里请的先生会用外语跟洋人做生意。姚汉卿天生有语言才能,他很快就会讲老板的宁波话,对洋人叽叽呱呱的鸟语也有兴趣极了,在一旁偷偷地听偷偷地学。从前的先生哪肯把本领轻易示人,小汉卿脑子灵活又勤快,他帮先生捶背洗烟袋腿脚飞快,先生一高兴起来,也就教他几句。
  6年的学徒生涯,小汉卿从照相、洗相到修相机的全套本事都学精通了。还学得一口翩翩“鸟语”。出师后,按规矩在店里又帮了4年工。这时,姚汉卿已年满二十,家里为他配了一门亲,他为自己配了一部旧相机,开始独立谋生了。
  在汉阳乡下,姚汉卿开始摆了一个流动照相摊子跑码头。当时照一张相需花一块八毛银洋,这么多钱够买50斤米吃。这般奢侈之物自然不是一般老百姓能消受得起。在家乡一年的生意并不景气,每次都要先收了定金才有钱赶紧进城买材料。姚汉卿四面打听,希望能找到一个谋生的好去处。
  顺长江而下,不远就是九江。九江历史上是长江边上的商贸重镇,1862年开埠通商被洋人侵占。清末在没有京广铁路之前,九江是中国东西交通要道,也是南下通往广州的必经之路,商业兴盛。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有一个苏格兰人叫约翰•;汤姆森,他以旅游者的身份到中国,19世纪60年代,他在亚洲地区进行民俗、风情和人物的纪实性拍摄,是早期社会纪实摄影的重要人物。
  这个外国人1868年行迹九江街头,他拍了一张照片,画上的人物一律的长袍、长辫、瓜皮帽,画面左边是一个清汤担子,地上好像蹲着一个人正在喝清汤;中间摆着一个长桌子,三个人在卦命测相;画面右边是—个剃头佬的担子。这张照片从前在一些资料上也见过,只是没有作者名字,拍摄年代也有误,写的是20世纪初。1873年,汤姆森出版了刊有200多幅照片的著名专集《中国和她的人民》,这张照片收录其中,是见证中国当时社会形态最有价值的历史资料。吉林出的一本摄影发展图史,把这张名为《九江街头》的照片作为最珍贵极有限的几张中国早期照片收录其中。
  到了1924年,从庐山山顶上鸟瞰,满目艮是一幢一幢撒落丛林的别墅。庐山一派浮花璀璨,是有钱人、外国人避暑消夏的好去处。这一年,姚汉卿带着全家乘船东下,举家迁徙。他登上了庐山,从此就把家安在了这片秀美的山水之间。当时庐山还没有照相的,在西街现在庐山百货公司门市部的位置,姚家开起了庐山第一家照相馆。站在牯岭街头,从剪刀峡的豁口就能清楚地看见山脚下的九江城和逶迤东去的扬子江。给照相馆取名时,姚汉卿认定了眼前这条联结着故土,联系着自己未来命运的河流。他把照相馆取名“扬子照相馆”。“扬子RIVER”外国人叫起来又顺当又响亮。
  扬子照相馆很快就在庐山站住了脚。姚老板会外语在庐山人看来真有些了不得,山上的外国人一下就被吸引到他的照相馆里。行游四方的传教士走到全国各地还把底片寄到庐山“扬子”来冲洗。
  20世纪30年代,伴随着夏都的兴起,扬子照相馆的生意盛极一时。在庐山举办军官训练团期间,—期上千学生,一人照一张相也够“扬子”忙个不停。山下海会、星子进行上校以下军官训练,“扬子”又把分店开到山下的训练基地。这些学员是最时髦最喜欢新事物的时代精英,照相、洗相、再寄回家人告平安已成了那个时代青年最乐于接受的生活新方式。毕业时的合影也是必不可少的。当时的有钱人或政府要员未必没有自己的私人摄影师,但拍合影的大家什还非得请姚老板不可。扬子照相馆能旋转360度的座机才够装下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头。
  摄影术进入中国的早期是以实用人像摄影为主的。“PHOTOGRAPH”在中国译成“照相”就体现了这种概念移位。在庐山的生意只是忙半年,半年之余,拍人像为特长的姚汉卿开始下意识地向风景拍摄转移。身在庐山美景中自然近水楼台。他踏遍了庐山和山下鄱阳湖的山水之间,拍摄大量风光照片。姚汉卿学过上油彩,他把照片涂上颜色做成自制明信片,供游人选购。外国人特别喜欢这种风光明信片,买下寄给远方的朋友,传达简捷直观又有意义的问候。生意便是这般精明刻苦的人倒腾出来的。生意兴旺了,姚老板在洋街正当口的好地段买地盖起了三层的楼房。
  这个照相馆很是风光显眼。30年代,蒋介石在庐山消夏时,便光顾了一回。庐山人只要在街上看到几个西装革履或是着呢子料中山装的人走在前面,过不了—会儿,就知道后面蒋介石和宋美龄来了。蒋介石、宋美龄有两个最爱的去处,一是仙人洞,二是含鄱口。蒋介石到仙人洞去,一般习惯是坐轿子去然后步行回。一日,路过街边三层楼的扬子照相馆,蒋介石忽然停下脚,很有兴致地拐了进去。
  姚老板正在忙乎着生意,他用棍子叉把墙上的风景照片取下来,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站着头戴礼帽身穿长衫的蒋介石。棍子叉退后时不小心碰到了蒋委员长的脚,姚老板这才抬眼看到跟前的蒋介石。慌乱中,他机灵地改用宁波话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宁波话真管用,蒋介石一听见乡音,立即和颜悦色,手一摆:“没关系,没关系。”制止了后面冲上来的侍卫官。姚老板又赶紧问:“委员长,有没有看上什么照片?”蒋介石挑中一张雪松的风景照,让副官付了钱,然后轻松地步出扬子照相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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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雪雪:庐山的一件往事(2) 



  1938年,日本人的枪炮轰到了庐山脚下,中国平民在一片混乱中逃难。姚汉卿感到形势不好,匆忙中带了一部相机从黄老门往南昌方向去了,他告之家人,等他安顿好,再带信回来。
  形势比姚汉卿估计得更危机,庐山四周沦陷,大批难民涌上庐山,供给严重不足。庐山守军动员和护送难民向南昌疏散。姚家剩下的—家老小十几口人带上挑夫,挑着一箩筐的相机镜头随难民逃到南昌,四处打听后又辗转到湖南,全家人最后在衡山南衡镇得以团聚安顿。在衡山,姚汉卿临街搭了一个照相棚子,在战乱中聊以糊口。
  美国是中国抗战盟国。在衡山,飞机空投了一名美国教官用以支援衡山的游击战。当地国民党游击队唐司令要同美国教官照相,派人到镇上把姚汉卿请来了。司令部门口的空地上摆了两张长条凳子。唐司令在中间正襟危坐,旁边的美国人,从没坐习惯中国的窄条板凳,屁股掉到凳子下面背也伸不直。
  姚汉卿摆弄好相机,他高声向美国人开口了:
  是喜欢拍一个笑的相还是一个丑的相?
  美国教官一下惊咋了。到衡山一个月了,还没有人能跟他说英文,这下他居然听到有人对他说。他挺起胸,快活地大叫:我喜欢一个笑的脸!
  拍完照,美国人跑到姚汉卿身边还要照相。从此,每星期他要姚老板为他拍一次照,寄回大洋彼岸以慰家人。
  1946年,抗战胜利后第一个春天,姚汉卿带着全家老小从湖南回到庐山。扬子照相馆被日本人洗劫一空。日本人侵入庐山后强占使用扬子照相馆,据说楼上留下的照相材料日本人用了一年都不用下山去买。
  对年过四十的姚汉卿来说,即使什么都没有,他还有“扬子”这个不倒的招牌,他还可以一切从头开始。
  解放后公私合营,财产核算评估,扬子照相馆资产达1万几千元人民币,姚汉卿成为庐山第一大资本家。
  1954年大鸣大放,姚汉卿说,赎买政策是对的,资本家的钱也是辛苦赚来的。这句话使他成了右派。但他一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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