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这是夸奖她呢。在这个没有个性的时代,说一个人是怪人就是对他的表扬。”
“是啊,这年头乐意被叫做怪人的人还真不少。”不长记性的关口又大放厥词。“谁要是不乐意才是真正的怪人呢。”
“你不是怪人,是没心没肺的混人。”早树的话让关口有了一些悲哀的神色,虽然只是一闪而过。我想,他真正难过的不是被骂做混人,而是那句“没心没肺”吧。真正没心没肺的人即使被这么说,也是不会觉得难过的。
“骂得好。”他迅速换回惯有的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
“说起来,现在支配这个国家的还都是些没心没肺的混人。要都像诚人那样老实巴交的,我们现在还待在石器时代呢。”
“石器时代有什么不好?”
早树这么一问,关口顿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讪讪地点了点头。
“是啊,早树说得确实有道理……”这次,他彻底回到电影杂志的访谈录里,再也不多话了。
“你们呀,”由香说,“还是少说两句吧,那个‘怪人’女孩早就过来了。”
一瞬间,大家都屏住呼吸,偷偷转头看去。
静流果然在那边。脸上是比平时还要生涩的笑容。
“嗨。”美雪有点儿坐不住了,试着跟静流打招呼。
“你好。”
“你好。”静流回答。声音打着颤。
“一起坐吧,来点儿咖啡,怎么样?”
《恋爱写真》第二章(2)
美雪发出邀请。静流摇摇头,递给我一本书。
“我过来就是想还给你这本图册。”
“哦,是有这么一本书……”
我从她手里接过图册,尴尬地翻看着封页。
“再见。”说完,静流转过身,走开了。
我们一直静静地目送她的背影。没有片刻停顿,静流径直走出了学生食堂。
“唉,”白滨夸张地叹了口气,“真怕了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呀。”
“不知道。”由香无精打采地说,继续研究她的占卜杂志。
“我居然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是怪人。”这时,一向傲慢的白滨也有了些内疚。
“你这不是夸人家吗?”
被早树这么一驳,白滨耸了耸肩膀。
“刚才好像还有人说,说什么大多数人都喜欢被叫做怪人。”
关口早知道早树的矛头会转向自己,索性把头埋进杂志里。
“我错了。”摊开的杂志里传来他的讨饶声。
“我不过是想逗诚人玩嘛,我可一点儿都不想伤害她。”
“你的嘴从来就没有把门的。”
“知道了,知道了,您说得都对还不行吗?”
“我——”我打断了这两人一攻一守的调侃,所有的目光都转向我。
“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点儿事。”
“是吗?”美雪说,“很重要的事吧。”
“唔,对,很重要的事。”我抱着画册站起来,“我得走了。”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连连点头。
“再见。”我离开了饭桌。他们都知道我的去向,但谁也没开口。还算一帮懂事的家伙。
出了学生食堂,我左顾右盼,寻找静流的身影。只要她在,我一眼就能找出来。可是,她不在。我沿着主路,寻遍那些她喜欢的地方,白杨树下的座椅,中央楼前的草坪,图书馆里也找过了,就是不见她的身影。
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了。
我来到车辆川流不息的国道上,按下停车灯,过马路,朝自然公园走去。
时节已是秋冬相接,天上飘着几朵云彩,形状酷似西文中的斜体字母。我走进了公园。
她在老地方的秋千上。
她低着头,发丝拂在面颊上,遮住了她的表情。我向旁边的秋千走去,坐下。
“对不起。”我说。
“嗯。”语气平淡,没有抑扬顿挫。
“都是些口无遮拦的家伙,平时胡说八道惯了。”
“我没生他们的气。”
“真的?”
她还是看向地面,点了点头。
“不生气就好。”
“你以为我会跟他们生气吗?”
“这个嘛……”
“你才是没心没肺的混人呢。”
“嗯?”
“为什么?”她这才抬起头来,没有哭过的痕迹。但已经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了。
“我生气,不是因为他们叫我‘怪人’。”她说,“被人这么叫,我早就习惯了。”
“让我难过的是你。”
“我?”
她慢慢地点了三下头。咬紧嘴唇,瞪大眼睛,像是在忍耐什么。
“我一直以为只有你才是我的朋友,真正了解我。”
“可是……”
“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自己也说过好几次的。”
“是……”
“可为什么当别人说我是怪人的时候,你就不能替我说句话?告诉他们:她不是什么怪人,就是比较有个性而已。”
她吸着鼻子,喉咙里发出哽咽声。
“对不起。”说着,我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投向地面。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一言不发。我们是朋友……”
“够了,”静流说,“够了。”
我抬起头,看着身旁的她,她皱着眉头,表情痛苦地凝望着树林的棱线。觉察到我的视线,她僵硬的面颊渐渐缓和下来。
《恋爱写真》第二章(3)
她用一种既不是揶揄,也不是责咎,几乎可以解释为温柔的声音对我说:“你在她面前为了撇清自己,可真是不遗余力。”
“那是……”
“不要再说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擤了擤鼻子,接着叠起来,又放回口袋里。
“跟我没关系。”“可是……”
“不要再说了,真的。”
说完,静流不再说话,退回到那堵沉默的高墙后面。
她受伤了,是我伤害了她。口口声声说是她的朋友,到时候却把她孤立到一边。不相干的旁人倒也罢了,至少,她对他们不曾抱有任何期待。
我想做她的朋友,我想让她明白——我不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于是我从夹克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袋:“喏。”
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静流慢慢地转过身来。我打开纸袋口,给她看里面。她看见里面的东西,又看了看我,不情愿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想你一定喜欢,就坐电车去买了。”
“特意去买的?”
“也算不上是特意,不过记得某人说过很好吃。看,中间还有一个圈呢。”
她把手伸进纸袋,拿出一个多纳圈。
“人家又不是小孩子……”她低声嘟哝着。
“快点儿吃吧,很好吃的哟。”
我又说:“跟你平时吃的那种还不太一样,很香的。”
她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喂,”她说,“你是不是存心想惹我哭呀?”
她的眼眶已经晕出一圈淡淡的粉色。
“为什么要哭?”
她停顿了一会儿,看着自己的鼻尖,像是在思考什么。接着,又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道,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吃了这个多纳圈,一定会哭的。”
说完,她用小小的门牙抵住多纳圈,再次看向我。眼神像在提醒我:准备好了吗?
“你哭起来很恐怖吗?”我问。
我开始有些不安:“不会一哭起来,连林子里的鸟都要吓跑了吧。”
她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
“不会。”她说。
“要害怕的是你才对。”
“我?”
“你一定会很不好过的。”
她预言我的胸口将会撕裂般地疼。
“真的?”
“真的。”
说完,她直视着我的眼睛,开始用门牙嚼起多纳圈来。她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嘴里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接着,“咕咚”咽了下去。
“真的不错,”她说,“很香,很好吃。”
先是从右眼,一粒大大的泪珠滑落下来,接着又是一滴,再接着是左眼。
我们的脸靠得很近。她的鼻翼用力翕动着,泪水把它染得红红的。她慢慢闭上眼睛,然后又慢慢睁开。睫毛上凝结了密密的泪雾。
看着她,我的胸口窜过一阵剧烈的疼痛。我皱着脸,用手抵住胸口,无声地忍受着这难以承受的痛楚。
她的眼泪还在扑簌簌地往下落。
“我说得没错吧?”她说。
我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只好嗯嗯地点着头。真的,从没有一个人的眼泪能打动我,让我也跟着落泪。我一直以为,痛苦只是当事人的痛苦,可是,我没有想到,静流的悲伤居然让我如此悲伤。静流的泪水穿过了某个亲密、温柔的地方,直流到我的心里来。
静流开始彻底地、真的放声哭起来。她摘下远视眼镜,用手背擦着眼睛,但眼泪还是不断地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
她弯下身,抖动着单薄的肩膀,哭泣着。大粒大粒的泪珠从她红红的鼻头滑落到地上。
我悄悄站起身来,跟她面对面跪坐在草地上。她抬起头看着我,眼角、面颊,连脖子都被泪水打湿了,嘴唇上还粘着多纳圈的碎渣。
这是我第一次从正面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就像笼子里的小鸟,因为失去了玻璃屋顶,显得惊慌失措。
《恋爱写真》第二章(4)
我用笨拙的动作,轻轻地拥她入怀。她用较之更生硬的动作,环抱住我。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抱女孩子的身体。以色列软膏也被忘得一干二净。只感觉她小小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
我俩腰身僵直,直挺挺地拥抱着,我想那姿势看起来一定很滑稽。就像两头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吓坏的黑猩猩,躲进树林里,彼此温暖着,静静分担着彼此的悲伤。
“对不起。”静流说。
“没关系。”我回答。
“真的?”
“真的。”
“可是,我弄了你一身。”
“什么?”
“鼻涕,都弄到你的衬衫上了。”
“不怕,没关系,这不算什么。”
“谢谢。”说着,静流又把脸埋进我的锁骨里。
她的泪暖暖的,吐出的气息也是暖暖的。我生平第一次知道女孩子的头发原来这么好闻。
顺其自然地拥抱了,可是接下来要怎样分开呢?我又不知道了。于是我们只好一直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极不自然地长久拥抱着。想来,我们既然不是情侣,像这样的拥抱本身就是一种不自然的举动。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可以算是一种越轨的行为了。
《恋爱写真》第三章
静流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直看到我的眼睛里。镜片后面满是迷茫的神色,还有一些惊慌。 又过了一会儿,像是被什么外力强行钳制着,她慢慢地摇了摇头,感觉异常地吃力。“我没说谎,是真的。” 说完,她脸上忽地换做另外一副表情,坦率地看着我:“我喜欢你,而你喜欢美雪。” “所以,”她接着说,“我试着让自己去喜欢她。”“这样总可以了吧?”静流的脸上又浮现出生涩的笑容。 我该怎么回答?
《恋爱写真》第三章(1)
友情,依旧是友情。恋爱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绝对是一门无法选修的选修课。我的恋爱只限于单恋。
过了年,期末考试也结束了。一天,我们几个人聚在学生食堂里,关口走了过来,拿出几张电影票。是在名画座影院放映的约翰·休斯的两部专场,《红粉佳人》和《妙不可言》,一共四张票。
由香从一开始就兴趣索然(细想起来,我确实没见过她对什么表示过兴趣),白滨撇下一句“我对爱情片不感兴趣”,一口回绝。关口愁眉苦脸地看着白滨,说:“对恋爱不感兴趣?人从出生到死亡,除了恋爱还能干什么?剩下的不过是它所附带的一场可有可无的短途旅行罢了,你说呢?”
“我可没说对恋爱不感兴趣,我是说对爱情片不感兴趣。”
“这又有什么区别?”
“做和看的区别呀,我对看别人谈恋爱没兴趣。”
“有道理,”关口说,“算了,不勉强你。”
“我想去看,”美雪说,“我喜欢《妙不可言》。”
“就是嘛,”关口立刻雀跃起来,“那录像我足足看了有五十遍,临死前,我准备再看上一百五十遍。”
“某人又开始夸大其词了。”
早树开口了,关口继而问她:“你去不去啊?”
“想去是想去,有效期到什么时候啊?”
“截止到今天。”
早树的表情立刻黯淡下来:“惨了,我今天得去打工。”
她的遗憾是很真切的,我知道,她的目标不是约翰·休斯,而是关口旁边的那个位置。
“诚人你呢?”关口问我。
我也想去,和早树一样,我的目标也不是约翰·休斯,而是美雪旁边的位置。但不幸的是,我也得去打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