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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戏台对面的大厅被改建成古建筑展览,实物模型配着干净详细的结构图,几十平米的地方却充盈着黔东南民族建筑的风情。
青龙洞是依河而建的,所以只要站到高处,就能看见舞阳河以及河那边密密匝匝的民居。舞阳河在这里拐了一个270度的弯,而民居拥到河边,恰似孕妇挺出的大肚子。舞阳河绿油油的,仿佛一条色泽纯正的墨绿色重磅真丝丝巾。阳光把吊脚楼(虽然是混凝土的)倒影在水里,仿佛定格在画布上的名家油画,每一条线条,每一点色斑,都营造着幽静娴雅的气氛。
最美的舞阳河还是透过楼阁的窗户看到的。紫阳书院里那些将近两米高的木雕窗扇,每一扇窗户的雕花都决不雷同,有生肖,也有“福”、“寿”、“喜喜”幻化成的花哨然而俏丽的图案。隔着双喜看舞阳,喜悦悄悄地漫了心房……观音殿、吕祖殿、斗姥宫、万寿宫,远有襟山带水的风景,近有细腻繁复的雕刻——连一个莲蓬都极尽雕琢之能事,更遑论凤凰仙鹤的仙风道骨、幽雅姿态了。
站在名叫“谐趣”的三角亭,看着这个小巧的亭子四周“借来”的风景,真真是连感慨也发不出来了。
枫香寨(1)
前面曾经提过,从凤凰开始,我就在咨询枫香寨的去法。一路上和几个朋友保持着滚烫的短消息通讯,按howfool的说法,信鸽都累死了几窝,之后,我终于弄明白了。去枫香寨,得从镇远—施秉—黄平—重安—重兴,然后爬2。5小时山路,方可到达。
我的天。我算时间。我算我算。我当然还得把贵州的特产“等”算上。我当然不能不算那些颠簸的山路,那些不可预料的这啊那的。
算术令我沮丧。我怎么算都要花两天的时间才能从镇远到达那个梦想中的村寨。算来算去的间隙,我会忽然想起一个问自己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去枫香寨?
啊啊,是啊,我为什么要去枫香寨?如果我说我只是看了驴坛一个疯丫头着三不着四的游记,就惦记上了这个地方,你会不会认为我其实也就是个疯子?更可恶的事实是,那丫头的游记——那能算游记吗?通篇美丽而且飘逸的字眼根本就是语焉不详嘛,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一概诱人地模糊着,——其实说是小说更合适呢。而说起来尤其好笑的是,我印象最深刻的居然是那半句“……混吃混喝了两天……”(参见bluedrug《(1)妹妹》以及黔进系列。只可惜现在再去查找时,专辑里只剩下“妹妹”和“平舟”了,那篇强烈诱惑过我的文字已经不知所踪。)
我,我当然不是以能混吃喝为荣。但是在我那幼稚得可怜的心灵里,能够以主人家亲戚的身份吃了喝了看了感觉了还让人家不觉得生分不跟你谈价钱,那就是自助旅行的境界了。当然我不会白吃白喝啊,我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分不清麦子和韭菜,但是我会讲故事啊,或者,只要是我有的,而你又喜欢,那就送给你好啦。
——一路上胡思乱想着。车就离开了镇远,在起伏的山路上接近了施秉。太阳已经西斜了,25分钟之后,车正在山顶,窗外梯田布满了山坡,群山秀美,松柏成林,恰似一幅青绿山水画。5分钟之后路过舞阳河景区的大门。又半小时之后,窗外的风景变成金黄的太阳倒影在浩淼的烟波里,林间氤氲着如雾般的水气,梯田层叠,炊烟在林间忽隐忽现的民居后袅袅升起,农人在田间劳作,赶着牛的孩子施施然走在田埂上,整个画面竟如仙境一样!
到施秉的时候已经5点半了。施秉的街道没有给我任何的诱惑。倒是大的路口都竖立着舞阳河漂流的广告,让我有点他乡遇同好的感觉。下车就有开往黄平的车等在路边。赶紧上去找了座位坐下来,把包抱在怀里。
等了20分钟,来了一大家子人,大概有10几个吧,车总算开了。那一大家子人和售票员争论起票价的问题,一个说7块,一个说8块。说着说着就拧了。车正在上坡呢,司机就地掉头,看上去悬悬的。有人说这是今天最后一班车了,算了往前开吧。司机说不行,我们不能做亏本生意啊。
争论发生的过程中我一直很紧张,按我“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接下去就该真的开吵了。可是奇怪的是,直到车停在了出发的地方,争吵一直没有发生。所有的人秩序井然地下车,很快又各自散去。人们脸上表情平静,我也不得不把焦灼的表情收藏起来。想想又好笑:或许只有在贵州,这个民风温和的地方,才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吧。:)
我该怎么办呢?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今天再没有车去黄平。另外有两三个人在试图说服一个面的司机以比较合适的价格送我们去黄平。可是那司机说不能少于80块。那样算下来,一人要20呢。谈判又陷入僵局。
我再次来到车站的小卖部,试图了解更详细的车况信息。然而结果总是一样:明天才有车。天渐渐黑了,风渐渐地有点凉。我看见马路对面有一家开着门的网吧,我想,我要不要在网吧消磨掉一个晚上?或者,像howfool弟弟那样,向路灯取个暖?正盘算着,一个看上去30岁左右的男人快步跑到我跟前:姑娘,你是要去黄平吗?我点点头。他说那你跟我走吧,我们把那车包下来了,10块钱一个人。你走吗?
我说好啊。价钱讲下来了啊?男人说没有。你们一人出10块,我一个人出40。我是出差,可以报销的。我今天必须赶到黄平去,多少钱我都得走。看你一个人,所以来叫你。
什么叫惊喜?什么叫好消息?哈!这一刻我感受至深啊。我强忍着痛咬紧嘴唇,这样才没有露出牙大笑,但是心竟然因为欣喜若狂而剧烈地跳了一通。就这样,6点30,我们终于离开施秉。一个小时后,到达黄平。预料中的,去重安的车没有了。我只能在这个黑乎乎的地方住上一夜。那男人拿着两根两三米长的钢管,还有一个看上去像发动机的铁疙瘩,跟我一起住进太阳堂旅社。
我问那男人,你要去哪里?他笑了:我听见你说要去重安了,我也要去重安,我觉得这简直太巧了。我本来今天就该赶到重安,可是路不大好,我还是住一夜嘛。你知道吗?从镇远,我就跟你同车呢。你这个装束,很特别,所以我注意了你一下。真没想到,你居然一直跟我跟到这里来。
我来不及说话,他已经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听得出来,他真的很意外——碰到我这个“阴魂不散”一直“跟着”他的人。我本来想说,“不过是偶尔同路嘛,我哪里是跟着你了?”想想算了,看着他沉浸在“巧合”里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的样子,我还是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夜已经深了,冬天里的8点钟,让人感觉想睡。但是肚子已经很有意见了,只好和他结伴去吃东西。黄平给我的感觉是到处在修路,路边搭着许多编织塑料布大棚,大棚里都亮着灯,飘出汤锅的蒸气。我们随便挑了一家,就着一锅清汤,涮点肉啊菜的,吃点白饭。男人不停地找些话题来聊,他说他是电信的,经常在外面出差,帮人家架设线路什么的。他问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为什么一个人在路上。我端着矜持的架子,语焉不详,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我的状态。告诉他我新婚刚半月?他不认为我是疯子才怪!——其实他已经认为我是疯子了,从他第一眼看见我一个人背着大包,坐上镇远开往施秉的汽车开始,他就已经认定:这是个疯子。
无论怎样,这个偶尔遇到的男人让我再次对自己的旅行充满疑问。在敷衍他的提问的同时,我悄悄、然而一再地观自己的鼻、自己的心。我想不清楚,我很混乱,我想上网去看那些熟悉的ID,我想收到短信——这些现代化的工具多少能安慰我的思路短路。我是真的在网络上陷得太深,从而对自己的独自行走开始不自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嗨,真乱。
回旅社的路上,我看见路边小楼的二楼挂着网吧的牌子,我对男人说:“你先回去吧,我去上会儿网。”男人说:“别去了,这里很乱的,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没有再坚持,想着不能上网,就发短信吧 ̄!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奔赴枫香寨的路程会充满如此丰富的细节。这些细节让我的旅途变得温馨而且美妙,并且是不可复制的精彩。这一路的奇迹,都反复地验证了一句废话:无论在已知还是未知的旅途上,将要发生的故事总是在你无法预料的地方出乎你的意料。)
枫香寨(2)
早上7点,我刚起床,男人就来敲门:“快走啊,车马上就开了,我去车上等你。”我手忙脚乱地收拾一气,匆匆奔下楼去。车站的大门口,一辆没有熄火的大客车在微微的晨光里喘着气。男人从车窗伸出头来:“快!上来!”
我跳上车,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男人则坐在车中央。我冲他点点头:早啊。然后就自顾自沉浸到窗外变换的风景里了。这只是一次的邂逅啊,到达终点后一切就将被时光淡忘……——前方的路还如此漫长,路过他之后,我将会与谁相逢?
1个半小时后,车到重安。我跟那男人说:“再见。”然后我去问路边杂货店的老板娘:“请问有去重兴的车吗?”女老板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还没说话呢,男人折回来拍拍我的肩:“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老是跟着我!我也要去重兴呢!你在这等着,我去找车。”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么?从镇远到施秉到黄平到重兴,还有接下去的重安,这个人就像老天安排给我的同伴,一路迤俪而来。
我把男人沉重的发动机挪到杂货店边上,同时卸下我自己的包。我对老板娘说:“麻烦您帮忙看一下,我去前面的铁索桥看一眼就回来。”重安是个小镇,好像只有一条正街。我们下车的地方恰好是个十字路口,但是那条与正街交叉的路只有一小截,不出30米,就是郊区了。重安的正街也不过是条土路,坑坑洼洼的,走路都硌脚。街道旁边东倒西歪着木头或者土砖的式样老旧的房子,但是从门口树的腰围可以看出这镇子的年龄,也不年轻了吧。
不过100米左右,作为城市街道的路就算是到头了,接下来的路没了两旁的房屋,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公路了。重安江于是一览无余。江面上有一艘长长细细的木船,正装了人和物,从对岸撑了过来。初升的太阳照亮了半截江面,更映得另一半山影里的江水碧绿得紧。可惜重安江不如舞阳河绿得澄澈,山也没到绿得葱茏的季节,所以看上去,重安的绿有点灰扑扑的。不过,重安的江水也自有乡野的自然去雕琢,算得上安静而且美丽了。
又走了一段,前方的江面上只看得见一座钢筋混凝土大桥。我折进路边的“重安江旅游度假村”问了问,姑娘指着前方说:往前走啊,不远就到了。但是我又走了几步,还是只看见那座水泥桥,心想姑娘是不是理解错了?算了,不能让那找车去的人久等我啊,我还是回去吧。
那个同行的人,——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一直对他多少怀着戒备,我总是不大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那么巧的事,更不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在我的头上。——他看上去倒是很朴实,一张放在人群里不会被特别记忆的脸,看得出来常年的出差生活在那脸上落下的印记,使得他比同龄人要沧桑些。——那些戒备,当我爬上他找来的吉普车改装的人货两用车的后厢时,就全变成了羞愧。面对他坦荡而且友好的笑容,我真是惭愧不已。
他说:“我叫兰宗用。这是我的手机号。你叫什么?把你的手机号也留给我吧。”我很爽快地把名字和号码都给了他,他快乐地说:“等我去北京,我就去找你!”正说着,车停了。一个穿着夹克、运动裤,却又奇怪地穿了双皮鞋的年轻人跟司机说了句什么,就爬上了后厢,坐在我对面。
我终于放下戒备,告诉小兰:“我要去枫香寨呢。”小兰说:“枫香寨是个什么地方?”我说:“朋友告诉我,枫香寨是个很好的寨子,不过要从重兴走两个半小时山路。”小兰遗憾地说:“可惜我不能跟你去了。”刚上车的小伙子热烈地加入我们的谈话:“咦?我也要去枫香寨!”
什么?!!我跟小兰同时目瞪口呆。小兰先回过神来,他重重地捶了我的肩膀一下:“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跟跟屁虫一样?跟了我一路,现在又找了人跟!”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
路非常颠簸,我经常被震得往地上掉。但是那刚上车的精干的小伙子还是一边往座位上爬,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