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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夔眉间聚集一股凝重,问道:“嫂子以前小产过?”
玉卿意心头一紧,垂眸道:“是。在两年前。哮症也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晏知紧张追问:“怎么样花兄?能不能治?”
“唉。”花夔收手沉沉一叹,表情有些无奈。
玉卿意心间一凉,咬了咬唇,把脸别到一边,冷冷说道:“没用的。我也看过不少大夫,皆是束手无策。”
她还记得失去腹中孩儿的那天,天色阴沉,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四周都是压抑的灰色,冷风从窗户缝灌进来,吹得她寒彻心扉。忽然之间,她便觉得胸口一阵郁结气闷,好比被人揪住,难以呼吸。
当时她甚至连喊叫出声也不能,只能紧紧捂住胸口,吞下满腔恨火悲戚。
这是她第一次哮症发作。自此以后,每逢阴沉雨天,她便会头痛胸闷,严重之时便呼吸不畅,窒息欲亡。
身心皆伤,心头伤痛更甚,这病医不好的。
花夔道:“七情伤损气血,你本就身体羸弱,再加上这般的心绪,确实难成子息。”
玉卿意兴许是听惯了这样的诊断。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腕:“这些我都知道,不用开药了,开了也是白费功夫。”
晏知不甘心,追着花夔问:“真的没法了?你不是号称妙手无双的么?怎么会一点办法都没有!你是不是成心唬弄我?”
“老子是郎中不是神仙!”
花夔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晏知鼻子骂道:“我说你怎么当人相公的?两年前小产之时就应该来找我调理,至少还有七八分复原的可能。如今这样的身体底子,又加上其他的病,换成别的大夫早没辙了,也就是到了我手里,还有这么一成把握!死知了,什么也不懂就来叽叽喳喳地埋怨老子,烦死了”
晏知捉住那“一成把握”,大喜过望:“你说真的?真有把握?”
花夔白他一眼:“哮症是没问题,喝两服药下去,心头豁达些就无碍了。只是子嗣一事,我也只能尽力而为,看天意罢。事先提醒你,莫要抱太大的希望。”
“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就知道花兄你有办法”
晏知激动地语无伦次,拉起玉卿意的手,满怀期望地说道:“卿卿听见没?他说能治,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我去抓药,你们随便。”
花夔不屑晏知这副没出息的小男人脸面,扔下个鄙夷目光就进屋去了,留下一脸讨好的晏知在院子里看着玉卿意傻笑。
“好起来又怎么样?”玉卿意嘴角扯出一抹轻蔑,冷哼一声道:“流掉的那个孩子不会回来,而且,我也断不可能再跟你生儿育女。”
“我”
晏知在兴头上被泼了一盆冰水,鼻子酸酸的。他垂下凤目,手指在玉卿意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就像爱抚着一件珍宝,低唇说道:“就算以后我们不再见面,我也希望你好好的,无病无痛就算、就算你要另嫁他人,我也希望你能有子女绕膝承欢”
晏知这番低声下气的作态极为鲜见,他嘴角微微向下撇,明明心头不甘愿极了,却还是说出了这些违心的话,显得很是委屈,也很落寞。
玉卿意突然就眼眶发热,她赶紧挣脱他的手掌,故作平静地说道:“我以后怎么样都和你没关系。你少管闲事。”
清水微澜,海棠花残。二人相对而立,静默不语,空气里弥漫着万千衷情,却欲说难言。
正当气氛僵凝之际,花夔拿着几个黄纸包走出屋子。他已经换了身干爽衣衫,头发也束了起来,模样清秀很讨人喜欢,约莫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非常年轻。
花夔把药一股脑儿塞进晏知手里:“拿去。隔一日煎一服,每日早晚饮一道,喝完了再过来让我瞧瞧。以前的那几服药就别吃了,药性猛了些,她身子弱受不住。”
说完他就挥手赶人:“行了,咱俩两清。你快走,我要睡觉了,大白天扰人清梦,死知了”
晏知笑眯眯接过药,却又在院里的凳子上掀袍坐了下来,仰首道:“我说姓花的,虽说你这药是给了,但你也知道你这人三天两头被人追债,成日东躲西藏的,要是这药吃了没用怎么办?我上哪儿找你去?”
花夔得意地龇龇牙:“爱哪儿找找去!我现在不欠你钱了,你管我!”
晏知拿扇子敲敲手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把你带在身边比较好。话说生火煎药这事儿,我还真不擅长。”
话音一落,只听晏知回首向院外喊道:“来人。”
突然从门外闯进三四个身形魁梧的晏家护院,进来就把院子的各个出口堵住。他们个个身高八尺有余,臂浑腰圆,一看便知不好惹。
晏知扬手一指花夔,令道:“把这人绑起来扔船上。”
花夔拔腿就想跑,只见一壮汉长臂一伸,宽厚的手掌就扯住他的衣领,捉小鸡似得把人提起来。然后手脚麻利地接过同伴扔来的麻绳,三两下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花夔愤怒:“姓晏的你言而无信!癞皮狗!快给老子松绑!松绑!”
晏知耸耸肩:“我只是以防万一而已。花兄你放心,我一路包你吃包你睡,再给你配两个漂亮丫鬟贴身伺候,包你满意。你只需要每天把把脉熬熬药,等卿卿好了,我自然奉上重金,送你回来。”
花夔听了似乎有些动摇,不过他很快就表达了自己的坚决:“我呸!你当老子是你家的小厮药童呢?老子不去!不去!姓晏的你快叫他们放开,听见没”
晏知站起来,朗笑道:“不去也得去。把他臭嘴堵上,嚎成这样儿,别人耳朵都要聋了。”
花夔被五花大绑塞住嘴巴扛了出去,晏知牵着玉卿意跟在后面徐徐走着,对他投射过来的眼刀子视而不见,反而笑容愈发夸张,眼梢都飞扬着得瑟。
舟行江道,经过一日一夜的水程,晏知一行终于到了华州城外的渡口。
这一路上还算顺利,花夔虽然是被迫同行的,但也只是在刚上船闹腾了几下,随后便安静下来,乖乖待在舱里。
玉卿意有些纳闷,一开始不是还骂骂咧咧么?怎么突然认命了?
晏知对她解释道:“这姓花的虽然像块茅坑里的石头,脾气又臭又硬,不过却有两个死穴。一是他好吃懒做贪财爱美人,我成日好吃好喝给他供着,再加上又有美婢伺候左右,他一尝到甜头,当然就不闹了。”
贪财又好色,这郎中哪里有一点悬壶济世的风骨,酒囊饭袋还差不多!
玉卿意摇摇头,又问:“那另一个死穴是什么?”
“呵呵,过来我悄悄告诉你。”晏知抿嘴一笑,凑到她耳畔说道:“他是个不会游水的旱鸭子,我们如今在船上,我要是不高兴了随便命人扔他到江里,保证他扑腾不到两下就沉底。不信你瞧着,看我怎么吓他尿裤子。”
说着晏知命人去请花夔。花夔磨蹭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走到甲板上来,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打着哈欠说道:“找我干什么?熬药还早着呢,没到时辰!”
晏知摸了摸下巴:“我这不是无聊了嘛,找花兄你来说说话,联络联络感情。”
花夔瞪他一眼:“无聊就叫你媳妇儿陪你,我又不是你家的人,跟你有啥破感情!”
晏知上前就热情地拉住他往船舷拖:“花兄你这就见外了,过来过来,我们好生说说。”
花夔想跑,晏知要留,两人推推搡搡就到了甲板边沿,靠在了栏杆上。
此时他们已经达到了渡头,船夫正在拉船靠岸,船头碰在了河滩的巨石上,整个船身突然就颠簸了一下,左右剧烈摇晃起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找东西扶着稳住自身。
花夔也不例外,下意识就去抓船舷栏杆。这时晏知却忽然喊他:“花兄小心身后!”
花夔本就害怕,被这一吓,顿时慌了神,手上也没抓到东西,脚下一个踉跄就摔了下去,掉进江里“噗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救命!救命!救命”
花夔一落水就开始胡乱扑腾大喊救命,晏知在甲板上哈哈大笑,手里拿着根长竹竿,就是不去捞他。
“晏唔!晏知你、你个黑了心的唔唔你、你不得好死”
“花兄我看你骂人中气十足,应该还有大把的气没用完,那我就不着急拉你起来了啊!”
“混账!”
玉卿意去扯了扯晏知袖子:“别闹了,快捞他起来,不然真淹死了怎么办?”
“没事。”晏知不以为然,指着放进水里的竹竿子说道:“看见没,水深不足五尺,淹得死他堂堂七尺男儿才怪了。”
他们正说着话,却有人从岸边递过一根竿子到花夔面前。
“兄台抓稳!我拉你上来。”
花夔赶紧一把拽住,借力站稳,这才惊觉岸边江水居然只没过了腰际!
他满眼愤恨地看了眼船上悠然自得的晏知,随即回头向及时出手的壮士投去感激的目光。
花夔在好不容易爬上岸以后,对着行侠仗义的壮士连声道谢:“在下花渐鸿,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不甚感激。”
他揩去脸上的水抬眼细看,这才惊觉眼前壮士竟然不是五大三粗,而长了一张难见的俊逸面庞,瞳孔是琥珀色,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
壮士拱手一礼:“原来是花兄。在下沈灏,幸会。”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放出小沈了!(≧▽≦)/
谢谢doreen0923童鞋扔的地雷~(@^_^@)~
第四十六章 邀请
晏知看见沈灏就头疼,他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挡住玉卿意,不想让对方看见人,谁知还是晚了一刻。
“玉小姐!”沈灏一脸喜色地出口喊人,还高兴地扬手挥了挥,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玉卿意其实早就看见他了,不过碍于前几日的醉酒失态尚觉尴尬,且晏知又在身旁,是故她专门视而不见。这会儿见到躲不过去,只好走出来打招呼。
“沈公子。”
晏知不乐意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沈公子眼高于顶啊,我这么大个活人站在这里,您没见到?”
沈灏这才挪过放在玉卿意身上的目光,面露羞赧,拱手道:“原来晏公子也在啊,失礼失礼。”
晏知瞥他一眼,鼻腔冷哼一声,转过脸去喊花夔:“快点上来换件衣裳,要是你病了谁给卿卿熬药来着?”
花夔气得跳脚:“死知了你给小爷等着!老子出来再收拾你!”
他一边骂,一边还是往船舱里走,船上婢女赶紧端着暖手炉子还有干爽绒巾跟进去伺候。
“卿卿,我们先下船。”
晏知不容分说揽住玉卿意的腰,刻意和她很亲昵的模样,半抱半搂地带着她下了船,站到沈灏面前,颇有些示威的意味。
他凤眸微眯,出口不善:“沈公子,我们又是那么巧~~~在渡头偶遇了?你该不会是专程来接我们的吧?”
他咬住“巧”字拖了个长长的音。
沈灏彬彬有礼地答道:“在下确实是来渡头接人,不过,”他看着玉卿意浅浅一笑,“我没想到竟然接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恐怕此人早在意中了。”
晏知见到他含情脉脉盯着玉卿意看的样子就生气,忍不住出言讽了一句,随即说道:“那我们就不耽误沈公子办要事了,告辞。”
言罢他牵着玉卿意急匆匆就走,沈灏在他们身后喊道:“二位请留步!”
玉卿意回头:“嗯?”
沈灏指着不远处正在驶近的一艘大船,提议道:“既然碰上了,不如和在下一起为杜大人接风洗尘可好?”
两人循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通流河道上徐徐驶来一艘大船,长约五十余丈,足可容纳百余人。此船高伟宏丽,雕梁画栋,造得极为精巧,且运行平稳,身居船上之人犹坐平地。船头所插的旗帜乃是官旗,表明这是艘朝中大员的官船。
大船所过之处,其余小舟画舫纷纷让行,躲避开来。当其停靠在岸,等候多时的华州官员急忙迎了上去。
“卑职恭迎杜大人!”一干人异口同声。
“哈哈”
爽朗笑声先传出,等到踏板放平,一位身着赭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朝着众人摆摆手:“劳烦诸位来接,杜某真是惭愧!惭愧!”
华州知府急忙哈腰笑道:“杜大人这话可要折煞卑职了。我等有失远迎,怠慢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杜大人个头不高,体型微胖,说话行事透着股不拘小节的作风,他手袖一挥朗声道:“大家同朝为官,最重要的是怎么帮圣上解忧,为百姓谋福。其他的客套就省了罢!”
这时沈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