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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痴心地跟着你,我连父母兄弟的招呼都没有打,就跟着你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我跨过千山万水吃尽千辛万苦眼睛眨都没眨一下,来到这里你是我惟一的依靠,你要是扔下我……”,她哭的是那么伤心。
其实,什么事也没有,事都是李翠莲心里生出来的。但是李翠莲心里的那点儿事,却是伊玛木跟前的一块石头。他要搬掉它,于是就被一只无形的手牵着了鼻子。那时,伊玛木和李翠连赊账租着哈密城东天山客栈的一个楼梯间。渐渐地伊玛木发现,清军城卫的那些军爷们,有许多都是汉族人,在营伍里面大家都说着汉族话,每当翠莲听到那些话的时候,脸上总是露出一片惊喜。于是,伊玛木从了军。
没想到,入伍不久,他居然混了个修武佐校尉,这是许多兵士十年八年甚至更长时间都混不到手的一个位子,李翠莲为伊玛木感到骄傲。他们在营伍里面有了一间房子,置备了一些必需的日用品,渐渐地也就有了过家的意思。李翠莲的脸上开始泛起笑容。
那段日子,好事一件接着一件。就在个把月里面,伊玛木居然连续莫名其妙受到都统大人的奖励,得到一笔不大不小的赏银!他们正在手头上吃紧,也没有多想,第一件事就是还清天山客栈那笔账。他找到天山客栈,想不到客栈已经换了主人,账目一笔勾销。新来的老板不是别人,竟是那拉提小镇绸缎行老板娘迪里娜!热依姆要举办婚礼的消息,伊玛木就是从迪里娜那儿得到的。
也就是那天,伊玛木从哈尔泰那里接受了寻访钦犯的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吕西坤在他回到住所后不久就奉命将李翠莲“接到”了都统府住,而且在那里,他又见到了一个极为神秘的人物——迪里娜。
博罗尼都的一天(1)
有些人天生和意外连在一起,迪里娜就是这样的人。
伊玛木回到哈密的时候,博罗尼都和卓与霍集占和卓又重新出现在那拉提小镇。
这天,大小和卓兄弟俩都穿着白色的维族男衫,戴着阿拉伯式白帽。他们用一只羊换了两袋麦种扛在肩上,从一条小巷子里钻出来。拐上大街,没走几步,几个骑着大马的官差就冲过来了,哗一声,几把铮亮的钢刀,将这兄弟俩团团围住。
“你就是杀死格木萨尔管事的回子吗?”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差在马背上用刀尖指着霍集占大声质问道。
霍集占抬头看着四周围的官差,慌张地转着圈,额上滚动着大颗大颗的汗滴。
“带走!”那头目模样的官差皱着眉头喝道:“到大堂上去说吧!”早有几个官差跳下马,把霍集占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博罗尼都并不死心,还要跟在后面解释什么,被一个官差揪住胸衣狠狠一耸,摔一个趔趄。
博罗尼都眼睁睁地看着霍集占被准噶尔的官差带走了。
喧嚣声远去了,看热闹的本地人慢慢散开了。博罗尼都独自驮着两袋麦种,沿着天山脚下的蜿蜒小道,在夕阳中往他的住处走去。渐渐地,太阳落山了,天地间变得灰暗起来,不远处闪烁的几盏灯火,鬼眼似的稀稀拉拉,那便是被这个叶尔羌和卓管着的三十几户维吾尔人的村落。博罗尼都抬头望了一眼,浑身涌出丝丝温暖。他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将麦子扔到路边的土坎子上,深深喘口气。这时,他听到一阵烈马的响鼻,那是他所熟悉的声音。他警觉地朝四周张望,便看到不远处的路边,在轻薄的暮色中,隐约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身边有匹高大的白马,马在焦躁地等待着它的骑手。博罗尼都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雪山飞狐”!
博罗尼都静静地注视着那边的人、那边的马,有种冲动在折磨着这个男人。他将手指插进嘴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
“雪山飞狐”闻哨而动,仰天嘶鸣了一声,立刻轻点着四蹄,朝它的主人亲昵地走来。
博罗尼都抱着“雪山飞狐”温湿的头颅,用自己满是胡茬的脸与它尽情地厮摩了一会儿,便将麦袋架到马鞍上。他牵着马慢慢走到不远处的女人身旁,停下了脚步,期待地盯着女人的背影。
女人扎了块深色的头巾,脚上蹬着马靴,紧身猎装,干练而生动。她端坐在路边的土坎子上,背朝着男人,沉默着。
很多年以后,博罗尼都回想到迪里娜,仍记得那个始终沉默的背影。那个美丽的精灵啊,在投给他一个注视后就那样走了,留给他谜一样的背影。
霍集占的被抓和她有没有关联,她又是怎样找到他们的住处的?她对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如果没有霍集占的那一刀,事情的结果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这些问题,博罗尼都不但现在想不明白,直到他死的那一刻,它们在他心里依然只是些问号。
博罗尼都怅然良久,牵着他的“雪山飞狐”回到自己的小屋跟前。那是一间泥抹的平顶土屋,斑驳的墙壁上,除了门,还有一个壁龛模样的小窗户。
“大狼”汪汪地叫着,窜过矮坎来迎接主人。它讨好地摇动着硕大的尾巴,用湿润的鼻子和舌头在主人手上肉麻地嗅着、舔着,嘴里发出哼哼叽叽的低吼声。博罗尼都心头温暖地一酸,忽有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在博罗尼都汗流浃背地拖着两袋麦种,推开这扇破烂不堪的木门时,您无法想像日后他对达吾提的祖先鄂对一家的那份凶残。历史啊,总是喜欢将一个人不同的面貌对比起来让人们欣赏。
博罗尼都在黑暗中静静地吸了一会儿烟,便从炕上摸索出火镰,打着纸煤儿,又将纸煤儿吹出火苗,点亮墙上满是油污的小灯。
灯光映照下,这个维族男人益发显出了苍老的模样,满脸的胡茬配着深陷的双眼,透出一种特有的民族气息。他用瓢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嘟咕嘟喝下去,又从门后的馕坑里摸出一个硕大的家常馕,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很有节制地咬了一口。正嚼着,门口忽又响起“大狼”狂叫的声音。他警惕地竖起耳朵,听了听,也不再理会。
这时门被推开了,几张熟悉的脸让博罗尼都有点惊讶,但立刻又平复下来。进来的是色提巴尔第、噶岱默特和阿什默特。博罗尼都不慌不忙地起身,抚手鞠躬行礼。
“霍集占呢?”噶岱默特冷冷地问。
博罗尼都说:“他已经被官差抓走了,下午刚抓走的,在那拉提镇上。”
色提巴尔第伯克等三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脸上都有点失望。本来他们约好今天要把霍集占结果了,给博罗尼都留下一刀,没想到遇到这样的局面。
“博罗尼都和卓,你们兄弟俩把鄂对伯克的婚礼搅得一团糟,还杀了我们的朋友,五条人命,你今天打算给个啥?是一条腿呢,还是一条胳膊,或者一只眼睛?当然你如果慷慨些,把脑袋拿出来,那这些都免了……”色提巴尔第手里玩着腰刀,绕着博罗尼都溜达了一圈,然后站在了博罗尼都面前。
博罗尼都的一天(2)
博罗尼都下意识地躲着那刀,默默无言。
阿什默特沉不住气了,他上去把博罗尼都的胸衣抓住,将明晃晃的刀子逼在他的下巴上:“你信不信,爷杀了你就像宰了一只鸡!”
博罗尼都瞟着下巴上的刀,用手把刀子拨开,说:“为了几个汉族人,你们要杀穆斯林兄弟吗?”
噶岱默特站了起来:“博罗尼都和卓,我知道你本不想杀人,杀人的是你弟弟霍集占。但是,你从来都充当他的帮凶。‘谁要是为非作歹,罪恶缠身,就会成为火狱的居民,并永居其中’,这是安拉的训词,你不会记不住吧!今天霍集占不在,是他的运气。你可以给他捎个信,这次官府杀了他便罢,要是他还能活着出来,我们兄弟随时随地可以送他去地狱。知道吗,这是安拉的旨意。至于你嘛,今天你得给我们带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博罗尼都拉下眼皮,“我这里也没值钱的东西,你们看着拿吧。”
噶岱默特说:“小东西,尽量小一点,我们要割下你的舌头……”
博罗尼都反射性地伸出了自己的舌头,但很快又缩了迹进去。小声嘟囔道:“凡枉杀一人者,就像杀死人类集体;凡救活一人者,就像救活人类集体……”这是《古兰经》里面一句话,他自然而然地就念了出来。接着使劲把自己的舌头伸出来。阿什默特挽起袖子,准备下手。
如果阿什默特的这一刀落下,相较于后面的结局,莫非不是博罗尼都的幸运,可是,命运的安排有时就是那么巧。阿什默特刚要举刀,门外响起一片嘈杂声,博罗尼都的牧羊犬狂叫不休,在叫声中,有人推开了门。
博罗尼都闭上眼睛,小声嘟囔道:“普慈、特慈的主啊!”
进屋的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满头是汗,一身长衫却依然齐整。他一进门便给大家拱拱手,用维语高声说:“各位兄弟,失敬,失敬……”阿什默特和噶岱默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所以显得手足无措。博罗尼都也不认识这个人,傻傻地看看这个人又看看大家。只有色提巴尔第伯克惊喜地迎了上去,嚷道:“啊呀!兄长,你咋来这里了?”
热依姆的烦恼
来年暮春一场新雨过后,关大良和他亲人的墓地上,长出了绿油油的庄稼。这对达吾提的祖先鄂对的心情,是个恰当的注解。其时,热依姆怀孕已经三个多月,肚子都出了怀了。两家的长辈当然满心欢喜,按照民族习俗,女儿的头胎孩子必须在娘家生,所以刚刚怀孕这段时间,娘家母亲隔三差五要把女儿接回去伺候一番。常是大清早接去,日落天山光景,鄂对亲自到丈母娘家又把妻子接回来。一家人就这样乐此不疲,早把当初婚礼上的那些不快,渐渐忽略过去。
这天鄂对伯克照例圈完了牲口,洗整一下换身衣裳,又去丈母娘家接他可爱的小妻子。
回家路上,热依姆的脸色让鄂对犯了难。从一见面,热依姆就阴着眉头,满面愁云,也不知她心里的风晴雨雪,是个啥气候。
上了路,鄂对陪着小心,问:“咋回事,跟娘闹别扭了?”
“没有。”热依姆不想说话,可憋了好半天,还是说,“你都结交了一些什么朋友?那个色提巴尔第,忒不正经!”
鄂对一惊:“怎么了?他是不是……”
妻子轻轻掐了丈夫一下:“你呀……真是,谁还会对我……”
鄂对嘘了口气。
热依姆正色说:“琳莎对伊玛木可是从小就有意的,那个色提巴尔第凭啥要插一榔头?要不是我亲眼看到,谁说我都不会相信,今天色提巴尔第竟……哎呀我都不想说了,两个人又说又笑的。”
鄂对一下子明白过来,故作赌气地说:“你怨我的朋友,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哩!琳莎不是你从小到大的好姐妹吗?”
热依姆没话可说了,气得在丈夫的手臂上小小地咬了一口。好半天,叹口气,说:“这个丫头片子啊,按说嘛也该嫁了……”于是,她又想起自己的心事。
自从哥哥伊玛木带着关家的两个孩子离家后,热依姆心里面始终结着一串疙瘩。两个孩子半路失踪的消息,早已经传到她耳朵里。她就怎么也想不明白,关玉红、关玉川那么机灵的两个孩子,伊玛木怎么就把他们弄丢了呢?尤其是自己怀了孩子以后,这份担忧就更加压在心上。热依姆打心眼里埋怨哥哥伊玛木。
当然,埋怨伊玛木的理由还不止这些,还有琳莎的这份感情账。哥哥咋能一出去就啥消息也没有了呢?这倒好,留下这么个瓜果,是苦是甜,热依姆扭也不是,不扭也不是。
令热依姆委屈的事还有一件。婚后,她总感到丈夫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以前那个和自己无话不谈、说笑不休的男人,似乎正在离她远去。如今夫妻间的谈话像隔着一层窗户纸,偶尔说笑,丈夫的高兴也是做出来的。那个人的脸上好像永远也不会升起那一道美丽的彩虹了——那种只有坠入了爱河的男人才会放出的光彩。一个失去快乐的丈夫,必然是妻子的一块心病,如果这个妻子的心还在冒着火苗的话。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行走在某个轨道上。
热依姆感到生活寡淡寡淡的没有滋味,不由叹了口气。
鄂对沉在自己的幻想里,没有留意,带着些许的兴奋说:“再过几个月,咱们就有一个小巴郎子啦!你不高兴吗?等咱们的巴郎子出生后,不管是男是女,都要给他举行一个隆重的命名礼,我想好了,如果是个男的,名字就叫鄂斯满(狮子),希望他长大以后就像雄狮一样威风;要是女的就叫古丽巴哈尔春天美丽的花朵,愿她有春天般的美丽……”
这句话多少让人体味到一点儿温情,把妻子的心说热了。热依姆鼻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