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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恩熙没有立刻相信。“是董事长帮的忙吗?董事长为什么愿意帮忙?”
李昆明愣了一下。“只需要董事长一句话而已,我是饭店资深员工,董事长当然愿意帮忙。”
“可是饭店里有很多资深员工,如果饭店里每个资深员工都找董事长,他一定忙不过来,而且也不公正。饭店这么大,员工这么多,任何人事调动都有理由,不会这么单纯。”
李昆明垂下眼,想了一会儿才对恩熙说:“因为董事长喜欢吃我烧的菜,所以才愿意帮我,这就是理由。”
“真的吗?”恩熙直觉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人事部已经通知我,不必退休了!你还不相信吗?”
恩熙的神情很保留。
她愿意相信这个好消息,但是心底却莫名地觉得不踏实。只是舅舅不必提早退休是事实,她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怀疑舅舅的解释。
“好啦,我溜出来很久了,要赶快赶回厨房上班了!”李昆明笑着转身走开,但走没几步他又转回来——
“对了!再几天就要过年了,你能不能跟同事或主管好好商量,把排休时间调整一下,咱们调整成同一个时间,一起回家吃你舅妈烧的年菜?”李昆明笑呵呵地说:“每天烧菜给客人吃,每年也只有这天晚上我可以当大爷!”
饭店在大年夜时,规定员工作以排休方式分时段休息回家吃年夜饭。服务业在例假日时,排休时间就是跟一般行业不太一样。
“好,我会尽量争取。”恩熙笑着答应舅舅。
她隐瞒递出辞呈的事。
李昆明走后,恩熙呆呆站在原地,直到同事喊她:“恩熙,你厕所打扫好了没有?”
跟恩熙一同打扫大厅的阿姨走过来问她。
“喔,好了。”恩熙恢复笑容。
“那你到大厅拖地,我来擦东西。”
“好。”
恩熙笑着目送年已半百的同事走开。
第8章
当恩熙接到周慧君的通知,已经是隔天下午。
恩熙到人事部经理室,却看到谋仲棠坐在周慧君的位子上。
“你很惊讶?”他咧开嘴,眼底却没有笑容。
“周经理呢?是她叫我来这里——”
“是我叫你来的!”谋仲棠开宗明义对她说。
恩熙沉默地凝望他。
“你应该已经知道,你的舅舅李昆明因为董事长的缘故,已经被饭店挽留。”
恩熙垂下眼。“是,我昨天已经知道了。”
“既然知道,还需要递出辞呈?”他冷冷地盯视她。
恩熙平静地回答:“我已经递出辞呈,如果饭店要求我离开的话——”
“李昆明继续留任粤菜厅主厨,这件事我没有同意,但这是董事长的意思,所以我不否决,但不是不能否决。你明白这中间的不同吗?”他面无表情地对她说。
“是,我明白。”
“你递出辞呈的理由,是因为李昆明即将优退,现在他继续留在饭店任职,”谋仲棠盯着她,然后问她:“我要你当面告诉我,你还要离开吗?”
恩熙迟疑着,自尊与期盼在内心交战。“我很喜欢饭店的工作,但是一切要按照饭店人事部的规定——”
“想留下就明确的说出来!我不喜欢模棱两可的答案。”他严厉地警告她。
恩熙深吸一口气。“总经理,如果饭店能让我留下,我会更努力做好份内的工作。”
谋仲棠冷视她。“为工作屈服,这是你学到的第一课?”
恩熙屏息地回答:“这不是第一课。我很早就学会屈服两个字,但是当原则树立在眼前,我会先选择后者。”
谋仲棠摊开双臂靠在椅背上,寒着眼冷笑。“好!那么之前你递出辞呈的‘原则’是什么?”
她抬起眼,凝望谋仲棠。
片刻后,她平静地对他说:“我递出辞呈,是为了休学。我要休学,然后找一份薪水比较高的工作。”
谋仲棠神色冷漠。“短视近利,是人之常情。想找一份高薪工作,是辞职的好理由。”
对于他的曲解,恩熙没有开口为自己解释。
“现在‘屈服’呢?现在屈服的理由又为什么?”他寒声问。
恩熙别开眼。“我喜欢这份工作,所以如果可以不必离开,我会努力留下。”她答得很谦卑,很低微。
这是恩熙认识谋仲棠以来,武装自己最薄弱的时刻。
“你喜欢这份工作?”他突然发笑,笑容冷酷。“我没想到,会有人喜欢拖地、打扫厕所的工作。”
“我不会永远做这份工作!”恩熙的背脊挺得很直。“如果我很努力,未来就会有成就。”
谋仲棠收起笑容,深深凝望她。“自信要建立在实力上。你连基础英语会话都听不懂,你口中自以为是的‘未来’,恐怕遥远得不切实际。”
他的口气冷淡,说出口的话却很残忍。
恩熙心窝一紧。“我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所以我会比一般人还努力。”
“你的能力确实不足!以你现在的能力,只能做好打扫厕所的工作。”谋仲棠站起来。“想留下继续工作,可以!好好发挥你的能力把厕所扫干净,别让任何抱怨傅进我的耳朵里。”他的言语几近羞辱。
然后他越过恩熙,走向门口。
“感谢总经理让我留下,我会好好努力,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恩熙瞪着地板,在谋仲棠走出经理室前平声回答。
谋仲棠僵住,下一刻迅转身。“很好,记住你今天的话!”他锐利又复杂的眼眸盯住她。“如果你再递一次辞呈,届时又反悔想留下,到时就算跪下来哭着求我,饭店也绝不留人。”
他开门走出经理室。
恩熙站在原地,怔怔地凝望地板,然而她木然的神色……
很坚强。
◎ ◎ ◎
早在年初时,谋远雄就决定出席亚太区酒店总经理高峰会,本来这场会议应该让谋仲棠出席,但是他必须留在台湾处理一件饭店并购案,所以改由董事长代表出席,父子俩分工合作,会后谋远雄的随行秘书将会制作会议纪录与报告,提供谋仲棠参考。
谋远雄预定出门这一天,一行人包括谋仲棠,都到饭店大厅送行。
“饭店就交给你了。”谋远雄回头交代独子。
董事长随行秘书与助理姜雅淑,早已经站在门口等候。
“是,我会透过视讯,每天跟董事长报告饭店概况。”谋仲棠回答父亲。
“嗯。”
谋远雄点头后,才刚要转身,突然在饭店大厅角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恩熙手上拿着一个大拖把,正弯着腰努力清理大厅的地板,饭店门口送行这一幕,仿彿与她身处不同世界。
“那个女孩……”谋远雄的视线引起其他注意。“那个女孩,她那么年轻,怎么会到大厅拖地?”
谋仲棠看到大厅角落的恩熙,他眸光沉敛,脸上没有表情。
谋仲棠尚未回答,裴子娟已经抢着回话:“董事长,李恩熙的能力,本来只能负责清洁工作。”
“李恩熙?这是那女孩的名字?”谋远雄问。
裴子娟一愣。“是。”
“嗯。”谋远雄再凝视恩熙一眼,然后才转身走出饭店。
谋仲棠脸色冷肃。
大厅角落那个女孩辛劳的身影,莫名地拉扯谋仲棠的心脏。
别开眼,谋仲棠始终未开口,随即尾随父亲走出饭店。
◎ ◎ ◎
恩熙下班后刚走出饭店,饭店门口的doorman却追过来喊住她。
“李小姐!”
恩熙停下脚步,迟疑地回头,她不确定对方叫的是自己。
“李恩熙小姐?”对方说出恩熙的全名。
“是……”恩熙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请您上车,总经理在车上等你。”
总经理?
恩熙回头,看到谋仲棠的车子停在饭店的车道上。
她知道这个人只是来传话的,于是礼貌地朝对方点头后,就往谋仲棠的车子走去。
恩熙刚走到车子旁边,车门已经打开。
“上车再说。”谋仲棠没表情地对她说。
恩熙沉默地上车。
谋仲棠等她上车后,随即将车子开走。
“今天董事长看到你在大厅工作。”离开饭店后,谋仲棠瞪着前方挡镜,面无表情地对她说。
不知该回答什么,恩熙轻声答覆:“是。”
“他问我,你这么年轻,怎么会到大厅拖地?”
恩熙瞪着自己的膝盖,沉默无语。
“你也认为,自己不该做这份工作?”他突然问她。
恩熙的视线从自己的膝头上移开,凝望前方。“无论做什么样的工作都没有关系,我很喜欢饭店,而且我相信,每一份工作都是成长的考验。”她淡淡地说。
“你的话,只能用来安慰没有成就的人。”他撇开嘴,说的话很直接,直接得足以刺伤人。“某些人并不需要经历这样的过程。”
“你指的,是你自己吗?”
“如果你听得懂,就不需要自欺欺人。”
恩熙回眸凝望他。“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字,叫做‘忍耐’吗?”
谋仲棠无动于衷。“不要以为只有你知道这两个字,对每个人而言,这两个字的意义都不一样。”他的口气很冷淡。
“对,这两个字对每个人的意义都不一样。”恩熙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对我来说,忍耐就是现实,现实就是生活。如果我不忍耐,不把现实的挫折转化成考验,就没有力量面对崭新的每一天。因为每一个新的日子开始,对我这种人来说,都有不同的难关要过。”
谋仲棠突然发笑。“把打扫厕所这件事,与人生的考验相提并论,你不觉得太可笑?”
“如果你是我的话,这件事就会变得很严肃,一点都不好笑,因为这就是我的生活。”
谋仲棠突然停车。“你的生活大可不必这么艰难,我给过你机会,是你选择放弃。”他瞪着前方,冷冷地道。
恩熙垂下眼。“谢谢你的机会,因为我真的感谢你,所以才会上你的车。”
谋仲棠沉下脸,从外表看不出他的情绪……
“但是,”恩熙接着剀切地低语:“当你要施予的时候,请给我应得的就好,不要给我过分的恩惠,因为,在现实中我并没有太多的幸运,得到多余的恩惠。”
谋仲棠瞪着前方,不发一语。
这段时间,恩熙选择沉默,来等待他的沉默。
“你要我怎么对你?要我给你什么?或者,你还想拒绝我什么?”许久后,他一字字沉声问她。
恩熙的胸口忽然揪紧……
突然间紊乱的心跳几乎烧灼了她的胸口!
她不能呼吸,因为他突然而来的话,打乱了他们之间压抑的默契。
“是我害怕,”她低声说,声音轻之又轻。“我害怕一旦接受,就会慢慢习惯,然后开始奢求。”说完话,她拉开门把准备下车。
就在恩熙打开车门同时,谋仲棠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扯向自己——
恩熙来不及挣扎,就被谋仲棠带向他宽厚的胸膛……
“你——”
“不管你害怕什么,事情一旦发生就是发生了!谁都不能阻止它!”谋仲棠握住她,坚定沉毅地对她说。
“可以阻止!”恩熙的脸色瞬间转白。“只要我们不再见面就能阻止。而且事实上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根本没有交集,也不应该有交集!”
表面上,两人像在说一件谜样的事。
然而因为这隐藏的默契,谋仲棠确定已到了风雨欲来的时刻——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一直很清楚,却一直在逃避!”他压低声,一字一句却清楚深刻。
恩熙脸孔惨白。“我没有逃避!”她固执地反驳他。“没有什么好逃避的——”
“那就不要说‘两个世界’这种话!你以为理性是矛还是盾?你打算用你的矛跟盾武装到什么时候?!如果能阻止就算每天见面也不必害怕!”
恩熙瞪着他。
他好像铁了心,现在就要把所有从前隐晦不明的暧昧,全都在现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你不要再说了!”恩熙冷漠地对他说:“你说的话我全都不想听,从今以后我也绝对不会再跟你单独见面!”
她挣扎,他却不放开她。
“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丢掉该死的顾忌和自尊?嗯?”他急促的语调低得不能再低,毫不在意她高筑的冷漠围墙,他仍紧紧地握住她。
“跟我的顾忌以及自尊没有关系!”恩熙对他低喊,语调渐渐激烈,不能再保持冷静。“你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不会有一个人喜欢我,也不会有人认同你,居然有一个像我这样的朋友!”
“像你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谋仲棠比她更大声。“告诉你,我想交什么样的‘朋友’没有一个人能干涉!”
“你的母亲能干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