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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缺点都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周恩来祖籍浙江绍兴,其所属宝皊桥周氏尊周庆为始祖。周庆为迁绍始祖周茂第四代,殁后与妻合葬绍兴破塘殷家坞山麓,所以记载绍兴宝皊桥周氏族史的祭簿,称《周氏破塘祖茔祭簿》。据该祭簿记载,周庆字德芳,赠文林郎,曾任山西道监察御史。从周庆到周恩来共历18代。1939年3月,周恩来在绍兴宝皊桥周氏《老八房祭簿》中续写之谱系中写道:“恩来,字翔宇,五十房,樵水公曾孙,云门公长孙,懋臣长子,出继簪臣公为子,生于光绪戊戌年二月十三日卯时,妻邓颖超。”其中的“五十房”属绍兴宝皊桥周氏的一个支房。
如果说韶山毛氏家族呈现出“武略之美”的话,那么绍兴周氏家族则表现为“文事之优”,两者适成明显的对照。绍兴乃人文荟萃之地,仅周恩来所属的宝皊桥周氏在清代就出过两个进士,五个举人。在五个举人中,有四位是周恩来的堂伯父,即周騄鼐、周嵩尧、周嘉琛和周嘉英。周氏家族有外出当师爷的传统,推崇一种“温、良、恭、俭、让”的人文精神,幕僚文化十分发达。元明以降,全国师爷大都出自绍兴,故有所谓“无绍不成衙”的说法。师爷虽然不算官,只是幕僚,却在中国行政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明代理学家陈几亭,作文送他的朋友去绍兴当知县,文中说到,天下治乱在六部,而六部胥吏全出自绍兴,胥吏的父兄教化好了,他们就可以教化好胥吏,从而做到天下大治。于此可见绍兴儒家教化的深厚传统。周恩来的祖父周攀龙在清咸丰年间追随二哥周昂骏北上淮安,随馆学幕,并在此定居下来。周恩来回忆说:“我的家庭近几代祖先也是绍兴师爷,外祖父原籍江西南昌,也是师爷。到了祖代,两家都搬到江苏淮阴、淮安当县官,因此结了姻亲。”
淮安周家的绍兴气氛是很浓的,所以周恩来总是强调自己“原籍绍兴”。对师爷的思想、工作作风、生活习俗等,周恩来非常熟悉。1986年他在一次家庭会议上说:“我们没有土地,为什么说是封建家庭呢?过去绍兴人靠什么为生?一靠土地,二靠当绍兴师爷。师爷很厉害的,给县官出主意的,现在叫'秘书'。县官都用两个师爷,一个管收税,多数是沧州师爷(沧州师爷也是绍兴人迁到那儿定居的),一个管判案子,多数是绍兴师爷,都可以剥削人。”另据周恩来的秘书马列回忆,周恩来曾向他们介绍过师爷的工作方法:为主管准备材料齐而全,并提出几种处理方案,供主管选择。
家族传统犹如一个“文化场”,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多少都会受到它的影响。在周恩来身上,我们不难看出其家族前辈某些群体性格的影子,如谦恭有礼、勤恳谨慎、精明干练以及成人之美的胸怀等。周恩来的堂伯父周騄鼐为人忠厚,不善逢迎,也不喜欢做官,“名不求高但近情”,以做幕僚为人生归宿。他1907年做江苏巡抚陈夔龙的总文案,1917年又到南京督军李纯处当主任秘书。周恩来与他的交往颇为密切。周騄鼐的长孙周尔流说:“我们周家是个受儒教影响比较深的家庭,我祖父作为清末举人,在思想上、文化上乃至经济上给七伯(即周恩来)一定的影响和支持,这都是肯定的。”英国作家威尔逊在研究周恩来时有一个困惑不解的问题,即为什么周恩来“在中国共产党半个多世纪的领导中,他一贯地帮助别人升到顶端,而自己却拒绝这顶桂冠”。的确,周恩来在其政治生涯中从来没有谋求最高领导地位的愿望,尽管历史上不乏这样的机会。他一贯能够使自己的政治才能为新的领袖所器重,成为领袖的一个有价值的甚至是不可缺少的助手。周恩来这种政治性格的形成,一方面固然是他意识到自己的某些局限性,另一方面是否也与他的家族传统有一定的精神勾连呢?这是一个值得人们思考的问题。
除了家族传统,家庭生活对周恩来思想性格的影响更为直接。他自己回忆说:“我出生后……把我过继给叔父,由守寡的叔母抚养。叔母即嗣母陈氏,是受过教育的女子,在我五岁时就常给我讲故事,如《天雨花》、《再生缘》等七唱词。嗣母终日守在房中不出门,我的好静的性格是从她身上承继下来的。但我的生母是个爽朗的人,因此,我的性格也有她的这一部分。”周恩来的父亲周劭纲,早年曾向舅舅鲁小和学做师爷,但未学成。他后来长期奔波在外,谋一些小差事,一个月的工资从未超过二十元。因此,周恩来是在浓厚的母教氛围中长大的。他以后多次说过:母教的过分仁慈和礼让,对他的性格是有影响的。
周恩来虽然出身在一个封建官宦家庭,但到他的父辈已经衰落,家中的进益甚至不能维持生活。从6岁开始,他就随两位母亲一次又一次地搬迁漂泊。而且家中的变故也尤为剧烈,在9岁到10岁间,其生母和嗣母先后去世。幼小的他带着两个弟弟在亲族人的帮助和接济下靠借债、典当度日,受了不少屈辱。这种家庭境状与毛泽东那个向上走的家庭也大为不同。周恩来说:“我从小就懂得生活艰难。父亲常外出,我十岁、十一岁即开始当家,照管家里柴米油盐,外出应酬,在这方面,给了我一些锻炼。”金冲及先生主编的《周恩来传》还提供了一个细节:少年周恩来在家中墙上贴了一张纸,按封建家庭的习俗,“把亲戚们的生日、死期都记下来。到时候还要借钱送礼。东家西家都要去,还要到处磕头”。幼承家计的经历使周恩来积累了一定的办事和协调能力,同时也培养了他柔中带刚,愈挫愈奋的心理品质。当年南开中学的校董严修便称赞周恩来有“宰相之才”。明乎此,有助于理解周恩来后来成为国务活动家的角色定位。
走出淮安的周恩来,常常被浓烈的怀乡思亲之苦所折磨。1916年秋,他在一篇作文中写道,“余幼失怙恃,依于从父,津辽七载,所系梦寐者,亦仅思瞻我乡土,乐我兄弟,首我伯叔而已。乃境遇所困,卒难遂愿。”有年除夕,同学们大都回家,他的这种感情更难抑制,写道,“今日何日耶?非家庭团聚时耶?余也何如父母双亡,北堂久不闻唤子之声”,“令人泪盈枕席,竟夜不能寐矣”。翻阅周恩来的旅日日记,这种怀乡思亲的文字更是俯拾皆是。如他在1918年2月12日日记中写道:“想起来这个年,我们家里可以说是难堪极了。东西南北,分散各处。比着说,还是我处境稍优呢。扪心自问,我实在是不安,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了。”与之比较,走出韶山的毛泽东体验到的主要是一种摆脱了束缚的自由感,以及探索外部世界的乐趣。他很少写家信,假期更愿意与同学一道去游学,而不是首先想到回家,尽管他对父亲尤其是母亲也怀有很深的感情。
不同的家族传统精神和家庭生活境遇塑造了不同的基本性格。如果说走出韶山的毛泽东时常表现出一股英雄之气的话,那么走出淮安的周恩来则更多地表现出“服役”的精神。这种“服役”的精神,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家族伦理情感渴求的一种转换。在南开求学期间,周恩来说过:“人之立于世,既不克效禽兽草木之自为生活,要必有赖于公众之扶持,而服役之事,乃为人类所不可免。”所以他在学校总是甘于默默地为公众做“服役”的事情,从不吝惜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正如他在给友人的信中所说的:“课外事务,则如蹳集。东南西北,殆无时无地而不有责任系诸身。人视之以为愚,弟当之尚觉倍有乐趣存于中。”毕业时,《同学录》中对他作了这样一段评语:“君性温和诚实,最富于感情,挚于友谊,凡朋友及公益事,无不尽力。”与“服役”精神相应照的,是那种谦抑虚受的品性。他从不锋芒毕露,而是事事处处想到”藏拙”。他和张瑞峰、常策欧发起成立“敬业乐群会”,大家公认他出力最多,但周恩来却坚持推举张瑞峰担任会长。1916年初,他在送给友人的一首诗中写道:“同侪争疾走,君独著先鞭。作嫁怜侬拙,急流让尔贤。”这与毛泽东“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的差别是很明显的。毫无疑问,毛泽东、周恩来在早年就怀抱救国救民之志,但他们的文化性格又各有特色,这正是他们能够引发研究者无限兴趣的一个原因。
一个人的性格除了受家庭背景的影响之外,还受到广泛的社会生活实践的影响。所以,尽管毛泽东、周恩来性格的基本特征分别偏于“刚”和“柔”,但是后来长期政治生活的锤炼也极大地丰富了他们的性格结构,因而构成十分复杂的多侧面的性格统一体。毛泽东曾以“虎气”和“猴气”自喻,而日本学者梨本佑平认为“鹰和鸽的极为不同的双重性格”潜伏在周恩来的体内,他待人接物的彬彬有礼和恰如其分的温和迷住了任何一个见他的人,但他有时也是“尖锐严厉的”。从总体上看,毛泽东、周恩来都是刚柔相济之人,毛泽东刚中带柔,周恩来柔中带韧,这正是他们能够在互补互济中成就大业的性格基础。
二、 人生哲学的传统基因
毛泽东、周恩来都精通中国传统文化,并从中获益甚多,特别是他们的人生哲学带有明显的传统基因。
中国传统人生哲学对毛泽东影响最大的核心观念莫过于“内圣外王”。他从青年时代起就推崇传教兼办事之人,把学问与事功的结合视为理想的人生境界。
“内圣外王”的概念最早见于《庄子·天下篇》中的“内圣外王之道,闇而不明,郁而不发”,但它并不是道家所追求的人生境界,而是儒家着力发挥并实践的人生理想。荀子说:“圣者尽伦者也,王者尽制者也。两者尽,是以为天下极矣。”由此可见,“内圣”指人内在的涵养和操守,即对人伦关系和准则的领悟和把握。后来宋明理学家将其发挥为对天命之性的保持,对气质之性的扬弃。“外王”即是把主体修养所得推之于社会,将学问引向事业之途,达到社会的风同道一,由此也就实现了立德、立言和立功的三不朽。儒家的“三纲八目”是“内圣外王”的展开和具体化。“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为其内涵,而“格物、致知、诚心、正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则是实现它的途径和方式,由此形成一套严密的伦理哲学体系。“内圣外王”体现了儒家推己及人、成己成物的高度社会责任感和对发挥主体能动性的重视,散发着刚健有为的气息。在历史上,这种人生观念的确锻造了许多关心国运民瘼的仁人志士,形成为一种悠久而深厚的文化传统。
毛泽东接受“内圣外王”之道的影响,与湖南第一师范学校的伦理学教师杨昌济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杨师虽深受西洋哲学、伦理学之浸染,但对中国的儒家学说也十分推崇。在讲授修身课时,他不遗余力地阐发“内圣外王”的人生观念,热切期盼其弟子们以历史上的圣贤、豪杰为殷鉴,成为挽救民族危亡的栋梁之材。毛泽东的读书笔记《讲堂录》有如下记载:“伊尹道德、学问、经济、事功俱全,可法。”“有办事之人,有传教之人”,“宋韩范并称,清曾左并称。然韩左办事之人也,范曾为办事兼传教之人也”。由此可见杨昌济先生教书育人的基本倾向。他所要培植的“大本”,不仅要究明真理,学成大器,而且要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建功立业的大家风范。只有如此,方为“尽心”、“完性”之人,也才是最理想的人格。
1915年9月27日,毛泽东在写给好友萧子升的信中说:“吾人立言,当以身心之修养、学问之研究为主,辅之政事时务。”蔡和森将胡林翼与曾国藩相比较,认为前者不如后者,“只缘胡夙不讲学,士不归心,影响只能及于一时”。杨昌济先生的一片苦心收到了明显的成效。毛泽东十分重视“内圣”对“外王”的先导和决定作用,认为中外历史上虽然不乏品德学问欠缺而获得事功者,但其事业不能可大可久。那么,如何才能称得上“内圣”呢?毛泽东认为,领悟到宇宙的“大本大源”便是“内圣”的标志,这是古今中外一切圣贤的基本人格和本质力量之所在。
从是否抓“大本大源”入手,毛泽东对一些历史人物的成败利钝进行了思考和分析。在他看来,被人奉为“圣贤先师”的孔子之所以百无不知,影响遍及列国,并没有什么神奇和谬巧,而“惟在得一大本而已”。曾国藩被人推崇为“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也是因为曾氏好讲“大本大源”之道,深悉“义理明则躬行有要而经济有本”。他镇压太平天国,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