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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为了甲贺的胜利,已经玷污了身体,遍体鳞伤,马上就快要死了。。。。。。你难道不想杀了她,为我报仇吗?”
“阳炎!”
弦之介长叹一声,没有再说话。阳炎的话,已经让他痛彻肺腑。
“我所以会这样,都是为了甲贺,为了卍谷。。。。。。难道,弦之介大人,你要背叛甲贺,背叛卍谷,还有我吗
“阳炎。。。。。。”
“你就让我在死之前,亲眼看到甲贺的胜利吧。。。。。。”
阳炎的声音越来越弱。弦之介把阳炎抱在了怀里。
“走吧,阳炎。”
“不行,我不走。没有看到胧的血以前,我不能走。弦之介大人,让我用胧的血,抹去她的名字——”
弦之介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抱起阳炎,朝着回廊的一侧走去。阳炎的手腕一边颤抖一边贴近了弦之介的颈项,眼睛则死死地盯着他的面孔。从她空虚的瞳孔中,燃起了一丝苍白异样的火焰。然而,失明的弦之介却看不到这复杂表情的变化。
阳炎诡异地笑了。那一刹那,她将自己的气息吐在了弦之介的脸上。
“啊!阳炎!”
弦之介一下子背过脸去,怀中的阳炎也重重地摔了出去,他摇晃着单膝跪下,身体顺势一倾伏在地面。弦之介已经吸入了阳炎的死亡气息。
摔在地上的阳炎躺了片刻,终于勉强地把头抬了起来。临死之前,阳炎的脸上显露出难以名状的恍惚邪恶的神情——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如这凄美女人的表情了。她匍匐着,慢慢地,朝着弦之介身边爬去。
“既然要走,不如、和我一起去地狱吧——”
如同一条濒临死亡的白蛇,阳炎渐渐地爬到了弦之介的身边,只为了将自己仅存的息气,吐散在弦之介的脸上。这时,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胧的声音:
“弦之介大人!”
阳炎抬起头,只对上那两只闪闪发光的黑瞳——
这是一双可以穿透黑暗的双瞳,虽然不是忍术,但是那灿烂的光辉,同样让人感到目眩神迷——只一瞬间,
阳炎的气息失去了毒性。
“弦之介大人!”
胧飞身跑进弦之介的身旁。她的双眼,已经复原!七夜盲的秘药,在经过七天七夜之后,终于失去了效力。
胧看到了昏迷在地上的弦之介。而且,他还听见了穿过古寺山门的脚步声。她来不及理会阳炎,扶起弦之介巡视着周围,发现须弥坛下有一个很大的经柜,就把他藏了进去。
这一切都被阳炎看到了。从刚才的体温里,她知道弦之介并没有死,只不过是暂时失去了知觉。但她依然无力爬行,连句话也发不出。一只顺着蛛丝下降的蜘蛛,四肢突然紧缩,死在了她面前。与此同时阳炎的头也撞在地面,闭上了双眼。。。。。。
“——哎呀,这是?”
“这不是天膳大人吗?”
院子里响起一片惊呼,人流涌动。这时,胧已经把弦之介放入了经柜,盖上了朱红色的盖子。
“甲贺忍者来过了!”
“胧大人呢?”
当武士们手持松明闯入大殿的时候,胧寂然的坐在经柜之上,低头不语。
“啊,这里有一个女人,已经死了!”
“胧大人没事吧。”
“胧大人,您怎么了?”
胧紧闭着双瞳,只是不住地摇头。
“甲贺弦之介是不是来过这里?”
“还是天膳大人和这个女人同归于尽了?”
胧没有理会武士的询问,只是如同婴儿般不停的摇头。不知道她是在否定,还是表示不知道,总之武士都把她当作是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孩,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院子中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用紧张!这个天膳是不死的忍者,昨天夜里你们不也都听说了吗?”
阿福也来了。
“这个男人受的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现在,正好是亲眼见识此奇妙忍术的绝好机会。来人哪!快把天膳抱起来,帮他把首级接上。”
纵然是身经百战的武士,这时也忧郁着不敢上前。
“有什么好怕的。竹千代大人——还有我阿福,以及你们众人的命运,现在都和这个人有着莫大的干系。”
在阿福的叱咤下,有五六名武士来到了天膳的尸体旁边。
胧一下子从经柜上面跳了下来,也飞快的赶到了回廊附近。
整个院子燃起了松明的油烟,在火光的映照下,药师寺天膳被众人抱了起来,头和颈部也被拼在一起。天膳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抱着天膳的几名武士由于恐惧,浑身上下簌簌地颤抖起来。他们的背后就是已经倒塌的山门,在夜空的衬托下,呈现出一副似乎只有在地狱才能看到的凄惨光景。
天膳看着胧。胧也看着天膳——生与死之间,既如弹指一瞬那么短暂,又如永劫般漫长。
从胧的双目中,第二次发出灿烂的光芒,天膳继续凝视着胧的双瞳。那双眼睛里面,盈满了泪水。不用说,由于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天膳的身上,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胧眼中透过眼泪闪耀着的生命的光辉,也没有觉察死者那昏暗的眼睛里面映射出的虚幻的火花。
胧为什么哭了?因为她运用自己的破幻之瞳,亲手斩断了部下天膳那将要重新接上的生命之丝。比起伊贺或是甲贺的胜负来,现在胧心中更关心的,是一定要救出甲贺弦之介。
在松明的照耀下,天膳的眼中似乎升腾起了一股烈火。那决不是头部被斩断、只剩下一层薄皮和身体相连的死者的目光。那是一双充满了无限的愤怒、无尽的哀怨与苦闷的目光。——不过,一闪之后,这双眼睛就失去了光泽,颜色淡了下去。眼睑也渐渐地阖上。。。。。。
胧耗尽了体力,也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时,天膳的嘴动了。一个声音,从已被切断的头上铅灰色的嘴唇中发出,如同水牛的低吼。
“甲贺弦之介在。。。。。。经柜里面!”
说完,天膳的嘴唇一下子伸展到两耳附近,露出了死亡的微笑。接着他恐怖的表情就如同石膏像一样凝固不动了。不死鸟,终于坠落了。
众武士朝着经柜一拥而上。而胧则晕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来世邂逅
——庆长十九年五月七日傍晚。
这一天就是奉臣秀赖在大佛店为丰臣秀吉举行供奉的仪式的日子。片桐且元接到了奉臣的命令,来到骏府将此事禀告了德川家康。家康心中暗自窃喜,这样一来,将整个天下揽入德川家囊中的日子,指日可待。然而,家康并不知道,也是在这天的傍晚,骏府城的西面——安倍川的河畔,还有一场生死决斗,即将展开。这场战斗,才是真正决定德川家命运的对决,但是家康事前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报告。他手下的家臣,也没有一个人知晓。只有忍者的统帅服部半藏,亲眼见证了这场秘争。
服部半藏接到阿福急使的消息,赶到决斗现场的时候——落日已经西斜,黄昏笼罩了骏府城的七层天守阁,安倍川的水面一片暮色。
从渡口望上游去,有一片被高高的芦苇丛包围的白色沙滩。阿福率领着数十名侍从,正伏身在芦苇丛中。见到半藏来了以后,阿福上前简短的向他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阿福当然没有说谎,不过也不一定说出了所有的真相。阿福把那份人所共知的卷轴交给了半藏,听她的解释就好像她是出于偶然,才知晓了这场决斗的场所。
对从东海道的挂川到藤枝之间出现的那份不可思议的伊贺告示,服部半藏已经有所耳闻。虽然他料定这和甲贺伊贺的决斗有关,不管看着眼前展开的卷轴,尽管自己也参与了其中的谋划,他依然为这场秘争的惨烈扼腕长叹。
卷轴里边写的明白:“甲贺组十人众和伊贺组十人众决一雌雄。决斗之幸存者,应携此秘卷于五月晦日抵达骏府城——”就算是忍者最高统帅的半藏,也没有想到在自己亲手解除了两族相争的封禁之后,事态如疾风讯雷一般,发展到如此惨痛的结局。现在不仅距五月晦日尚远,就是相距命令发出的五月七日,也不过才过了十天时间而已。在这短短的十天之内,人名帖上写有名字的甲贺卍谷和伊贺锷隐谷的二十名忍者,已经有十八人的名字,画上朱红血道——
“还活着的,就剩他们二人。。。。。。”
阿福的脸上,如同戴着一个假面具。
事到如今,服部半藏自然会对阿福的伊势秘密之行产生怀疑。不过,现在他从这个面无表情的竹千代乳母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不轨的端倪。而且,不管这个女人抱有怎样的动机,作为常人的第三者,即便想要操纵忍者的决斗,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一点,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我偶尔会在此地巡游,但这次的出行如果被国千代大人一派知道的话,某些心怀叵测的人,不知道又会作出什么什么样的猜测。而且,这也有违大御所大人对于这场决斗的期待。所以,次此只好烦劳大人您出面。”
阿福对半藏说道。
“如我所言,我担心如果有人得知我亲自观看了这场决斗,不一定又会出现什么样的传闻。之所以请忍者统帅的半藏大人来此,就是为了请您在亲眼观看这场决斗之后,向大御所大人证明,我阿福和这场决斗之间,没有丝毫瓜葛。”
从距此仅有五里半路的藤枝到这里,阿福之所以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是因为要等待昏迷的甲贺弦之介苏醒过来。等待弦之介醒过来既是胧的恳求,也是出于阿福自己的目的。她就是想让半藏也来观看这场最后的决斗,证明她的清白。
“——如果趁甲贺忍者昏迷的时候将之杀死,将有损伊贺的名誉。”
众武士在古寺发现弦之介的时候,胧就是这样对阿福说的。虽然胧和阿福的目的完全不同,不过阿福也确实想让服部半藏做个见证,证实伊贺对甲贺的胜利,乃是堂堂正正。
堂堂正正?——其实阿福心里很清楚甲贺弦之介已经双目失明。她也知道胧的眼睛已经复原。她确信胜利已经操纵在胧的手中。
“不过,正如您所看到的,甲贺的忍者已经双目失明。”
“什么?”
“据说,这是伊贺的忍者弄瞎的。服部大人,毫无疑问,这也是忍术相争中的一个计谋。”
半藏从芦苇丛中凝视了一会甲贺弦之介的双目,点头答道:
“所言不假。”
在忍术决斗中,确实没有卑鄙这个词。不论双方的实力有怎样的差距,也不论使用了怎样的阴谋,在忍者的世界里,都可以得到容忍。武士的道德准则,并不适用于忍者的世界。奇袭、暗杀、诱骗。。。。。。忍术的决斗注定将不择手段、惨烈而没有任何慈悲可言。
“甲贺弦之介!”
半藏对着弦之介大声喊道,
“对于和伊贺胧的这场决斗,你没有异议吧?”
“——诚如斯言。”
弦之介从容的回答道。弦之介早已生死置之度外,对于前来观战的服部半藏,也没有半句怨言。
“胧,你呢?”
“没有!”
胧拱手对半藏示意。阿幻的老鹰,就停在她的肩上。她美丽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种凌然的表情——昨天,胧在被阿福问到的时候也以同样坚毅的态度作了回答。不知道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还是流淌在她体内的伊贺阿幻的血脉已然苏醒。
服部半藏并不知晓两人心意,在他的心中,其实相当后悔。半藏在数年前,曾经回到过甲贺和伊贺一次,和甲贺弹正和阿幻见过面。当时他看到的弦之介和胧,还都是童心烂漫的少年——不仅如此,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两人,依旧是那么年轻和俊美,以至让人怀疑他们的忍者身份。现在,自己把两人逼到这样的境地,虽说是大御所德川家康的命令,但在半藏的心灵深处,依然产生了一种悔恨和恐惧的心情。
“既然如此,服部半藏谨以此为证。你等二人,开始吧!”
半藏决然地说道。然后他拿着卷轴,来到白色沙滩的一处空地将卷轴至于空地的中央。
老鹰猛然飞向了空中。随着半藏退出放着卷轴的空地,甲贺弦之介和胧无声无息地,走进了这块白色的祭坛起风了。芦苇在呼呼的风声中低头,河流泛起仿佛只有秋天才有的冷寂的波纹。
甲贺弦之介和胧,各自握着长刀,长时间默默以对。
——无论是谁,看到这对举刀相向的年轻忍者,都会把他们视为甲贺和伊贺二族宿命的代表者,而两族四百年来的争战,马上就会告以终焉。没有人,能够了解现在两人的内心世界。
又有谁知道,就在十天之前,虽然地点不同,可同样是在这安培川河畔,两人的祖父和祖母,曾经一边感叹
“。。。。。。和你我相似的命运现在又降临到胧和弦之介的头上。真是可怕的天意啊!”一边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对决,同归于尽。
只见西边的山谷里,落日只剩下了几抹残缺的朱红。笼罩一切的黑暗,即将降临。——两人依然寂然的站立着,一动也没有动。一旁观战的阿福终于忍不住了,焦躁地训斥道:
“——胧——”
如同随波逐流般,胧迈步走了出去。一步、三步。。。。。。五步——弦之介手中的长刀依然低垂着,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姿势。
胧站到了弦之介的面前。她举起手中的利刃,刺向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