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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小上道:“这叫混淆视听。”
米苍穹接道:“方巨侠绝非昏昧,他就算不防小侯爷会杀他,也不见得对唐三少爷和我们全无防备,所以,你们一旦向方小侯爷出手,他反而以为我们是合谋杀他们父子,他就会护子情切,不惜全力出手,救助小侯爷,那么,小侯爷才能动手得利,而你们在一击之后,再向方巨侠痛下杀手,便才有可乘之机。”
方应看居然一点也不惭愧,居然还颔首补充道:“所以,你们对我的出手,下手要重,同时也要下重手,因为义父绝不是个易受骗的人。”
胜玉强的样子,完全是心服口服,叹为观止,这时才说:“小侯爷真是明见万里,高深莫测——开始时下令我们不必理会,尽管下手无妨,我真是不明所以,只有惶悚的份儿哩,现在始知妙在何处,高在哪儿,实在是望尘莫及。”
唐非鱼冷笑道:“既然用计那么毒,谋虑那么深,又何必猫哭老鼠假慈悲。”方应看只淡淡地道:“我对他也是有父子情的……”
唐非鱼一句话“杀”了下去,“那你又杀他?”
方应看淡淡一笑道:“我现在杀了他,他仍享有盛名,人们还会追思他。若我现在不杀他,他就会碍着我们的路,也碍着大家的路,有日他老了、昏了、昧了、庸了,偏生又老不死,那时,谁不憎他?谁不恨他?现在我杀了他,还会念着他,也会常常感激他的好处,追悔自己下手太狠呢!他这样的巨侠,还是早死早好。”
唐非鱼嘿声冷笑道:“这么说,你杀他还是成全他了。你真有孝心!”
方应看居之不疑道:“至少,他这一死,足可令侠名不坠!”
唐非鱼似笑非笑,“那你真是伟人胸襟,玉成美事。”
“你别为死人悲愤,”方应看也坦然受之,只加了一句,“伟大的不只是我,还有他。”
3。两粒老鼠屎
他说的自然是“乱世蛟龙”高小上。
“他?”唐非鱼自凌乱的长发里用冷毒的眼神盯了他一眼,甚狠。“听说方巨侠的兄弟朋友,无一不是武林栋梁,家国精英,你和他,两位真可算得上是‘金字招牌’的白米缸里的两颗老鼠屎了。”
“老鼠屎?”高小上听了,不怒反笑,“如果我和小侯爷是两粒老鼠屎橛子,那必然是很大的两粒了。”
“不但很大,”唐三少爷这一口咬实了还不松口,“还很臭。”
“我们这两粒新鲜出炉的老鼠屎,自然又大又臭又显目,”高小上浓眉下的眼睛眯成一线,难得第一次流露出少许得意来,“只不过,目前为止,可是人人都以为是‘黑光上人’受蔡京指使,连同‘金风细雨楼’的高手狙杀了方巨侠——他的死可跟我无关。”
唐非鱼冷笑道:“你这是以血手强遮天下目了。”
高小上嘴边微微挂了个笑意,游目睃视方应看:“这可是我跟小公子共同的默契——要真追根究底,查出来巨侠之死是‘蜀中唐门’一手造成的,只怕你们门里麻烦也不少罢?也不想结这梁子吧?”
“我是想成大名,”唐非鱼冷峭地道:“我可不想成了众矢所的,只成了笨名。”
“那就对了,”高小上的眼睛更眯得眼波荡漾起来,“所以,在此地诛杀巨侠,我们是成大事不留名,做大事不求功,干好事不露面——谁要是说出来,谁都没有好过,这也是我和小公子共同的默契。”
“对对对,”方应看拊手赞同,不过随即也满脸纯真可爱地笑道,“如果要说出去,还是‘小诸葛’比我还要承担不起。”
“哦?”
高小上知方应看话里有话,但一时却还没弄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义父是个名重天下的人物,一旦他受了伤害,必定人神共愤,杀害他的人就会为武林正道所不齿,报仇的人必多,不易在江湖上立足。”方应看悠悠地道,“我跟你却不大一样。我坐镇京城,侯爷之位是来自皇帝的封赐,‘有桥集团’主力在皇戚嫔妃、太监内待,以及我和米公公所组合招攒的人手、高手,跟义父的原班人马、直系弟子没有太多挂钩,所以,就算万一他们得悉义父的死因,又能奈我何……但你可就不一样了……可大大的不一样了。”
高小上听着听着,半低着头,好像还不无笑意,仔细察看,才知晓他的笑容已一早就僵在那儿了。
任怨搓着染血的双手,但此人把握时机丝毫不因伤痛而稍减,接了方应看的话:“小上哥则不同。你一直替方巨侠代办‘金字招牌’庶务,而门内弟子,多是巨侠门生,不然也因是巨侠的私淑弟子,为其感召而结合在一起的人,如果他们一旦知晓是你下手杀巨侠的,我看,不但你的门主当不成,就连站稳脚步也成问题,而且……”
这次到任劳把话接了下去:“岂止无法立足,连活下去也成问题!”
高小上脸色一变。
方应看佯作喝止:“任劳,你废话忒多!高师兄而今已非昔日小高,是快当上今日门主的一代蛟龙了,你这般跟他说话,也不想在武林混下去不成!我们与小上兄既然一齐动手,有什么后果自然一起负责,不到生死关头,岂会任由他独对群雄剿讨乎!”
“今天的事,究竟如何,我们大家有目共睹,体会于心。”任怨也故意倒打一耙,“何况,小上兄如此深不可测的武功,又精通各种暗杀谋害之法,旁人、同门有意翦除他,在他眼中,都只不过是夏虫语冰、雕虫小技而已。”
任劳一面抚摸着自己受伤的肋骨,一面却咕哝道:“那也不见得。这世上没有人是打不败的,没有人是杀不死的。”
他这一语反驳,连一向欺侮他已习惯的任怨也觉甚诧,但在众人面前,也不好斥他什么。
只是在暮色中高小上脸色阴晴不定。
这也难怪,方应看跟任劳、任怨三人一唱二和,言下之意,甚为分明:虽然大家一同合谋杀了方巨侠,但方应看远在京华重地主持“有桥集团”,其门众弟子体系与巨侠门主纠葛并不密切深刻,而且他又因袭继承王侯诰封,深得内戚太监支持,一般草莽之徒、江湖好汉,这真撂不下方应看的台——但高小上可不同!
只要他杀巨侠一事传了开去,他的同门当然不敢支持他,巨侠的门生却一定会对付他,他门里忠于巨侠的人还一定会为巨侠报仇!
也就是说,“杀巨侠”的主谋或同谋的事,一旦揭露,对方应看尽管影响不小,但对高小上的影响则是极其巨大的。
甚至是无地可容、足以致命的。
所以,只有方应看能威胁高小上,高小上却无法反过来把此秘密公开来裹胁方小侯爷。
是以,高小上再不动声色,待听分明了方小侯爷等人的言外之意后,也不禁脸色凝重了起来。
——杀方巨侠,此际不但已成了他生命中的污点,而且已成为他致命的破绽,别人威胁他的罪状!
4。深山落夕阳
唐非鱼,一对凌厉的眼神,望望方应看,又看看高小上,再从任劳、任怨、米苍穹等人逐一扫视过去,才哑然失笑地说:“巨侠已死,现在,大家可也没好过,又轮到大伙儿争新一代大侠,打生打死的时候了。”
方应看忽然说了一句:“唐三少爷。”
唐非鱼闷哼一声,他虽桀骜不驯,但对方应看,也不敢当面来个相应不理。
方应看凝视着他,仿佛非常关心,“你的伤口痛吗?”
唐零又闷吭了一声。
他身上曾着了多枚暗器,但都伤不了他,打着他的暗器全成为他要发放出去的暗器,不过,他还是为一件暗器所伤。
那是一朵花。
一朵由高小上在崖边随手拔取、顺手便发射出来的花。
这花却几乎刺穿了他的胸膛。
目前,他胸前的花还未拔下,血仍自伤口渗透衣衫,一阵痛楚一阵疼。
伤他的是高小上。
这仇他当然没忘记。
这也是他的耻辱。
——像他那么一个专以他人暗器当作自己暗器、其身体已练就成为一个暗器的“收发中心”的“蜀中唐门”一流高手,居然为他人暗器所伤,而且伤他的还是一朵小黄花,这口鸟气他怎憋得!
他很伤。
也很痛。
因为他是一个很傲慢的人。
方应看这一问,仿佛触动也更触痛了他的伤口,他冷峭道:“有劳费心,还死不了。”
方应看有点歉然地道:“都是我不好。是我要你全力攻袭我,加上‘小穿山’和胜玉强的配合,足以扰乱义父的心神。”
到这时候,他叫方巨侠为义父,依然琅琅上口,毫不脸红。
唐三少爷一拨乱发,将发丝撩甩到头上去,冷峻地道:“那是因为你要造成我同胜玉强和‘小穿山’一起背叛和狙击你的假象,以便当米公公和‘黑光上人’一旦一击未得手,仍让他分心于救你,你再予他致命一击。”
“致命一击还是高师兄手里完成的,”方应看立即巧妙地否认,“我确是授意高师兄假意阻止你偷袭我,使义父更坚信高师兄跟他是同一阵线的人——但我却没有要他对你下此重手。”
唐三少爷没有马上说话,他在等对方说下去。
也许,他想先弄清楚方应看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方应看停了停,看了看他,似乎还沉吟了一下,才说下去:“你武功很高。”这是一句赞美。
——说完了之后,却又顿了顿,没立即把话接下去,又过顷刻,才听他又说了下去:“可是,他还是伤了你。”方应看似乎很为唐非鱼不平,“我们原是自己人,一齐动手对付敌人,他本来不需要如此做。”
看来,他只差没说“他用一朵小黄花就杀伤了你”这句话。
可是已经够了。
唐非鱼盯住了高小上,用的是一种极其狠毒的眼神。
高小上徐徐抬头,也望向唐非鱼,两人四目相投,宛似在这崖顶绝壁上,山岚劲急间,爆绽出一阵星光火花。
然而在绝崖之下,仿佛有猿啼哀号、夜枭悲鸣,有异路狂风诡异的呼啸不已,如泣如诉,又似一场噩梦里的几阵惊呼。
夕阳冉冉沉落。
只余一点血。
山深暮落。
暮落苍茫。
唐非鱼的眼色却发金。
寒金带绿。
让人只要看了一眼,也觉头皮发麻,指尖冰冷。
他的语言比冰更寒。
只听他冷冷地问:“你会‘花拳绣腿’神功?”
高小上沉默了一会,又沉吟了一会,才沉重地沉声道:“是。”
众皆动容。
连方应看也禁不住为之耸然。
唐非鱼冷冰一般地问:“所以你不是拔一朵花扔伤我,也不是发放暗器——你是一拳把那花打了过来,才伤得了我。”
高小上眼里已有了一种奇特的神色。
这神色很奇特:既似遇上知音,又似遇上大敌,但都难掩其敬重之意。
“我出手很轻。”他轻声沉吟地说,“非常轻。”
唐非鱼却陡然狂笑起来:“你出手愈轻,我才会不防,才会受伤,而且才伤得愈重——‘花拳’的特色,我风闻过,这次才算真的见识了。”
花拳绣腿
1。卯金刀青见子
“本来我吃了你一花,也还不十分看得出来,”唐非鱼叹了一口气道,“直到你施巧手让方小侯爷的艳神枪扎着了方巨侠,再以妙酥肘刺撞上方大侠的胸膛,我这才看清楚了:这是名闻江湖的‘花拳’独特的招式,我算是见识了。”
大家听了,均耸然不已。
在武林中,通常说一个人使的是花拳绣腿,言下之意,几乎是形同讥笑对方的武功不行、只能充样子,但如果把“花拳绣腿”真的使成一种神功、大法,那么,武林人则闻之而色变,因为懂“花拳绣腿”诀法的,就是会这套武功的人,这个人和这套武功,都名震天下,创这武功的人一向嫉恶如仇,而这套武功一出,也没几个人能破得了挡得住招架得起——这个人一般在江湖汉子口里,都不敢直呼其名,都管他叫做“卯金刀青见子”。
之所以叫做“卯金刀”是因为他姓刘。
之所以名为“青见子”,是因为他的名就叫“靓子”。
也就是说,“卯金刀青见子”这几个字是把他的姓名“刘靓子”折开来,不予直呼。
武林中人怕他,除了他武功高之外,也因为他曾在小范老子麾下,屡立战功,并非江湖上一般争权夺利只讲打讲杀的绿林好汉。
据说,他的样子长得甚美,就如翩翩俗世佳公子。初投军时,种师道军中还因此而拒收之,说他娘娘腔,只会花拳绣腿。然而,他一咬牙就真的创了一套“花拳绣腿”,以轻搏重,三招两式,以柔制刚的绝世武功不但在军高中手内难逢敌手,连小范老子闻之,都试其功,赏其才,不惜亲临乞求其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