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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得意的俞公典,忽瞥群蛇不战而走,纷纷落荒乱窜,登时变了颜色,急急站起身来,待要挪步而前,与来人对话。
此际铁笔书生手中兵刃,上下舞动,矫若游龙,捷如飞电,交织成一大片光网,笔锋所触,劲风所及,当者辟易,蛇儿无不肢折身断,惨毙当堂,也不知有多少已然伤在铁笔书生手里。看看第一层蛇阵已是给他闯下,余下两层的那些光皮畜牲,初时犹昂头吐舌,赶出应援,及至嗅到铁笔书生身上所发那阵阵奇臭,和见了拴在腰标那对咤咤嘶鸣的巨大猫鹰,不由吱吱杂作,连连疾退。
陡听阵阵欢呼,被困在蛇阵底层的赤城山聚义群雄,此刻已然见到铁笔书生神勇万分,硬拼硬闯,背后跟着一人,肋下挟着的正是插翼蜈蚣。
铁笔书生一马当前,赛刁婵亦步亦趋,只缘两人身上俱怀异珍蛇药,所以闯来如入无蛇之域。
赤城山主首先大叫起来,嚷道:“尤老弟,你也来了,妙啊,咱们合力闯出去!”
群雄随声呐喊,如同平空里起了一阵焦雷。
欢呼之声一过,但见俞公典把牙一咬,挺身行了下来,火鸦子一离席,座中各人也纷纷起立,紧随在后。这拨人的来头可不小,计有蛇帮内三堂香主小青蛇翦英奇、怨蟒田盛、白花蛇白振等三名高手;外五堂香主天突锷龙范式昌、草上遁方仁勇、云掌贺中牟、双钩沈光汉、神拳廖柏坚等五人,还有分驻各地的舵主二十八人,俱是时下江湖上成名人物,以及大伙二流高手,合起来少说也有七八十人之谱,其中以内三堂三名香主武功最高,比起帮主俞公典,只是略逊一筹而已。
除了蛇帮中人外,江湖上负有盛誉的人物也复不少,如龙蜃帮帮主唐凌宣,和他手下的二位香主神鞭谷直,花刀王大昆,崂山双杰任鹏、任鲲兄弟两人,都是武林中一流好手,这次俱来参与俞公典纳妾盛会。
更有一个白发如霜的老太婆和一名中年道姑,说起这两人,实在非同小可,老太婆为武林中一派宗主,正是后来在江湖上闯出大大万儿赤炼人魔的祖师,莽苍山太真剑法一脉的开宗祖傅白慈;那中年的道姑,不消说,自是白慈的唯一徒弟,赤炼人魔的师傅真妙师太了。
这些人物,都是应邀前来,蛇帮既拥有许多高手,声势自是不弱。这其间,铁笔书生还没有闯入第三层蛇阵,陡见火鸦子,满脸焦惶神色,推座而起,率众而至。心下自忖道:“这场大厮杀,看来是难免的了!”
陡然间,俞公典仰天长啸一声,这啸声可也怪极了,直似虫鸣蛇嘶,吱吱作响。铁笔书生一楞,但见团团围困,密如铁桶的蛇群,已然纷纷列队疾退,才一转瞬,已全窜入石隙,踪影俱渺,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草场。
铁笔书生心知蛇儿骤退,这是火鸦子发布命令,料他爱护群蛇,诚恐多伤在自己手里,所以出此。
这时,赤城山主和紫府宫诸高手,眼见解围,各各精神陡长,只略一晃身,已然和铁笔书生与赛刁婵会合一起。
赤城山主欣然呼道:“尤老弟,真有你的,咱们十几条命全亏你救出!”
铁笔书生紧执老人的手,情形倍显亲切,边摇边道:“说那里话,兄台有难,为弟哪敢不尽力而赴!”
唐古拉铁插口道:“怪啊!尤前辈哪来这么大的能耐,似这般厉害的蛇阵,那些歹毒的蛇儿,见了你直如耗子见猫,走避不迭?”
铁笔书生笑道:“我有蛇药,蛇儿哪能不怕?”
赤城山主奇道:“若说蛇药,我们各人身上多的是,且属天下有名的,都是自擅弄蛇的人买来,怎地那些光皮畜牲不怕咱们?光怕你的,是什么蛇药这等厉害!”
不错,各人至此之前,莫不备有天下有名蛇药,盖因明白知前往之处,乃是天下最多毒蛇的地方,不备这东西,岂能应敌?但各人虽有了这种克制的东西,可怪的蛇儿偏不怕,致绐围困下去。
这个念头,俞公典也有同感,在先,他乍见铁笔书生声势汹汹,如入无蛇之境,复见蛇儿纷纷溃退,心知不妙,料当前此人,身上必怀异宝,不由嘀咕起来:“天下有名蛇药虽多,却不能克制岛上毒蛇,怎地此人所向披靡,岂不甚怪?”
要知蛇帮素日里训练蛇群,除教以布阵攻敌困敌外,还用了天下有名解毒蛇药,杂以硫磺,天天烧出浓烟,把蛇群来薰,日子久了,群蛇体内产生了抗毒能力,习惯了所以不惧。
俞公典惊疑之下,急率众赶前,定睛细看,忽见来人腰际挟着一个笼子,不看犹可,一看不由失色,猫鹰此物,乃蛇儿克星,当然比蛇药更为厉害,但也非小小两头猫鹰便能使火鸦子失色,而是一睹此物,便联想起住在凶禽岛上的花妖,若是花妖偕同对方抵此,再厉害的蛇阵也是徒然。同时心中恍然,铁笔书生身上所怀异宝,必是自凶禽岛带来的“龟凤三灵丹”无疑。故此急急发出召蛇讯号,撤去蛇阵。
且说赤城山主问话才落,陡见对方大伙,已然走近。为首一人,五旬过外,生得躯体痴肥,五短身材,衣服丽都,锦袍玉带,一脸狡狯颜色,腰间插上一对打穴针,双眸精光四溢,自外表看去,可知是个内家高手,善打穴道名家,来人正是名震江湖、蛇帮帮主,绰号火鸦子的俞公典。
俞公典一到当地,遥遥拱手,朗声长笑,说道:“久仰尤大英雄威名,武功绝世,奈何缘悭,今日始得识荆,幸何如之。足下身手,果是所传不虚。在下孤悬海涨外,与诸位并无过节,未卜今天纠党前来,用意却待怎地?”
铁笔书生剑眉一扬,哼的一声,冷冷地道:“俞大帮主的话倒说得好听,不知秦吟草秦老英雄与贵帮又是有何深仇大恨,竟至幽囚其后人,百般折磨,势欲绝人之嗣,这个道理,老夫倒要请教请教!”
俞公典登时变了颜色,嘿嘿冷笑过后,怪叫道:“这般说来,各位高贤,此来是要替秦家挑下梁子啦!”
忽地里,但听一声暴喝:“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似你这般人面兽心之人,杀你岂用问甚因由!”众人一看,此人乃是紫府宫中高手追风神叟唐古拉喀木登,不由齐齐喝了一声:“唐古大侠说的是!”
俞公典脸色一阵泛青,一阵泛白,气往上冲,哇然怪叫:“你们要怎样诛老子,只受画出道儿来!”
火鸦子的话才已,忽叫一阵幽幽啜泣之声,因风传送,那声音乃是出自一个少女之口,哭声中夹杂着一把男声,似在劝慰。铁笔书生眉紧锁,回眸一顾,心下一酸,两人不是秦瑜和唐古拉铁这对苦命鸳鸯,还有谁来?心知必是秦瑜听了他的言语,感触前尘往事,哭了起来。
铁笔书生皱皱眉,把手向秦瑜一指,振嗓呼道:“俞公典,你也不睁眼看看当前这姑娘的模样,你当真是个狼心狗肺歹毒的小人!”
说着,竟自洒下数点英雄热泪。俞公典早已瞧见秦瑜,心中正自奇诧,原来当前这秦瑜,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颜容憔悴,面色青白,恹恹然一望宛似将死之人,斯时,俞公典就曾想道:“怪啊!他们带一个快要死的女娃儿来怎地,这般形容,难道也会打架?”
这刻,给铁笔书生一吆喝,不禁怔了一怔,反问道:“这位姑娘与在下有甚关系?她这个模样儿,又不是我害了她……”
言语未下,陡听铁笔书生一声断喝:“哼?这姑娘正是你所害的苦主,今日冤有头来债有主,她来索命了。”
俞公典楞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却不道破,假惺惺地道:“尤大英雄,在下与这位姑娘素未谋面,你这话怎讲!”语时,打了一下眼色给后边各人,霎忽之间,众人散了开去,各站好了方位,以待厮杀。
铁笔书生切齿叫道:“俞老头,你还装什么蒜,当前这姑娘,正是秦老英雄的千金,是你这趟梁子的主儿,今日正冲着你来,你纳命好啦!”
蓦地,眼前人影一晃,已然见一条瘦小影子,飞落当前,双掌一抖,劈头便向俞公典打去,口中娇声叱道:“这般禽兽,与他废话做甚?”
打出的招式,竟是劈空掌中的“推窗窥月”劲道十足,飒风阵阵,俞公典略一欠身,已然避过,口里道:“原来是秦姑娘驾到了,在下失敬,失敬!”
铁笔书生暗吃一惊,这老儿不愧为一帮之主,功力果然不弱,只缘俞公典一闪之际,形同欠身作礼,实乃卸去来袭掌劲,因此铁笔书生暗暗赞叹。
秦瑜双掌落空,倏地一折腰,凌空飞起,涕泪披面,哀然呼道:“俞老贼,我今天与你拼了!”声到掌到,兜头便向俞公典劈来。
俞公典心中微微有气,只因自己是武林前辈身份,不欲在许多人之前去斗一个后辈少女,又是一个龙绕步,往后一卸,口中却笑道:“秦姑娘有话好说,别动粗,要不然,人家要说老夫欺负一个小辈啦!”
语带讽刺,已然暗示不屑在跟她这小辈厮缠,秦瑜这时已豁出性命,哪管这些,掌风飒枫,连环抽击,霎忽之际,已递下十来招,饶她掌势虽快,却连俞公典的衣角世没捞着。
陡然间,各人耳畔响起了一声声清晰话语,那几句话说得很轻,但却震得各人耳鼓嗡嗡作响,声音道:“一颗萝匐一头葱,要比剑大家说清楚,随时奉陪,这般瞎打,太不成话啦!”
群雄心中一震,忽展眼,原来这几句乃发自白慈老妇,不由各各变了颜色,白慈在众人中辈份最尊,与唐古拉喀木登同辈,比赤城山主还要高上半辈,所以功力之深,也是各人之冠。
白慈老妇语讫,左掌微吐,扬空一推,这时,秦瑜正使到劈空掌中的“双鲸吸川”一式,忽觉身形疾往后卸,竟如断线纸鸢,给震上半空,落下来时,不偏不倚,跌进唐古拉铁怀里。
蛇帮这边的人,见白慈露了这一手,都不禁齐声喝了个满堂彩。俞公典更是有恃无恐。益发得意忘形,阴恻恻地一笑道:“秦姑娘何必心急,要斗,歇回儿我老头自陪你斗个畅快!”
语出无赖,轻薄相毕呈,群雄目眦欲裂,各各怒睁双眼,瞪视了俞公典一下。白慈察颜辨色,心中不由微微一震,尖嗓叫道:“列位都是武林中成名人物,要比划自当依照武林规矩,逐一比下去,好歹定个惩罚办法,输的一方自要接受,不容反悔,才是道理!”
白慈把话一说完,竟是宾实夺主,代俞公典招呼客人,一叠连声笑道:“请到这边来,畅饮三杯,再定比划之法!”
俞公典设筵并非待客,旨在折磨群雄,不料蛇阵教铁笔书生一冲便破,听了白慈言语,心中虽有不愿,及见她荦荦大度,自己毕竟是一帮之主,怎好贻笑大方,因也勉强含笑,帮着口请群雄到那边就席。
筵席设在场中之南,南向正是一个精致花圃,圃内一座广亭,广亭之内,乃是白慈招呼群雄之所。群雄到得亭内,各依辈分,序齿坐下,一时间,数十人济了一堂,倒也热闹非常,设若不是鸿门宴,则这刻气氛,定当高兴无比,莫非各人心中忐忑不安,是以空气肃穆可怖。
群雄各怀戒备,不敢豪饮大飨,酒过三巡,俞公典站了起来,向四周先来一个抱拳致礼,然后朗声说道:“敝帮僻处海外,今日得中土诸高贤莅临,蓬荜生辉,在下私心也窃荣幸。不过中土高贤此来,乃为挑起早年本帮原与秦吟草梁子,是冲着咱蛇帮来的,不管当年谁是谁非,这椿过节,要在今天了结,已无疑问,敝帮虽无藉藉之名,但决不能坐待人家欺凌,寻上门来。座上诸君,除本帮兄弟外,是友好的,也请一并相助一臂之力,以御外侮!”
话倒说得侃侃落落,意气甚豪。铁笔书生为人性子最烈,这时,站了起来,冷笑一声道:“俞帮主,你可知咱们此来之意?”
俞公典瞪目道:“早不是说过么?”
铁笔书生道:“咱非是一定要挑什么梁子,俗语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等此来,只为索还秦亮那孩子,俞老儿,孩子何辜,你也不该太狠心把他千般折磨,想当年足下与秦老英雄所谓过节,不过一掌之恨,今天却要人家绝嗣断后,这事说不过去吧?如果足下能幡然改图,此后不再作恶,交还秦亮,咱也不想动这场干戈!”
俞公典犹未答话,忽听席上一人,吭声叫道:“这怎么行,尤兄弟,还有老娘与俞老贼的帐未算,我要向他索还女儿!”
此语一出,蛇帮中人,齐吃一惊,但见上首席上,一个白发斑斑的老妇,那几句话,正是出自这老妇之口,不消说,此人乃雪儿之娘、南星元之庶母赛刁婵是也。
俞公典心中一震,细视了赛刁婵一眼,瞪目问道:“老前辈何人?”他这时犹不知此人为赛刁婵,只缘生平好色,种下不少孽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