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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旁的一间酒家,门口酒招子随风飘扬。酒家本来也是酒家,和其他地方的没什么两样,只是酒招子上那四个还算过得去的“泰岳酒家”据说是出自东晋王右军的手笔,这个“据说”乃是出于酒保对食客们的介绍,后人无从查考。此地远离闹市,按道理本来不会有什么顾客,只因这条路是通向五岳之首泰山的大道,过路的江湖豪客多要在这里下马打尖,所以酒店还是酒客盈门,生意十分兴隆。
今天酒店中依旧围满了喝酒吃肉的江湖汉子,划手猜拳,吆五喝六,好不热闹。但此时酒店旁侧的厨房中却传出了一片叱骂声:“臭乞丐,饿了几百天了?”“打死他!往死里打!”……跟着是一连串暴风雨般的拳打脚踢声和“劈劈叭叭”的鞭子抽打声。原来酒店中的店小二一早起来看见厨房中的柴草堆上仰八叉卧着个衣衫褴褛的落拓少年,浑身惫懒,浑如个乞丐一般,从头到脚的污垢抖下来简直可以刷半堵墙;破衫上的油腻刮下来炒一顿菜绰绰有余。厨房中一片狼藉,各种好酒洒了一地,酒坛子一个个滚得到处都是,一盘盘预备好的美食佳肴不翼而飞,只剩下盘中残余的少许汤汁和满地的鸡骨鱼刺。店小二一惊之下,趁落拓少年大睡未醒之际,拿一条粗绳把他在一根柱子上绑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上楼叫醒了酒保。酒保闻讯火冒三丈,立即叫店小二拿来皮鞭,狠抽少年,自己操起醋铍般大的拳头往他身上招呼去。
落拓少年此时也早醒过来了,却已是被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身上破烂的衣服一片片撕裂开来,但却不哼一声。相反,他脸露微笑,似乎十分舒服的样子,酒保微现诧异地道:“你不疼吗,为什么不求饶?”落拓少年笑道:“不疼”,酒保道:“好,继续打。”。店小二拿起一根粗木棍,夹头夹脑地打在落拓少年身上。落拓少年身上已经伤痕累累,此时更是青一块紫一块,惨不忍睹,但他仍是不哼一声。突然,“啪!”的一声,店小二手中的木棍断成了两截。店小二抽出皮鞕,继续毫不留情的抽他。落拓少年脸上丝毫未露出痛苦之色,反倒是酒保心下发虚,怕真个打死了他,吃起官司来不好脱身,又问道:“你真个不疼吗?”落拓少年又是微微一笑道:“不疼,但是我却为你心疼。”酒保道:“此话怎讲,你还道我怕打死了你,吃起官司来家破人亡吗?告诉你,打死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只要把你在前面树林中埋了,天不知地不晓,平安无事。实话对你说吧,老爷我不久前就在一位过路客商酒中下了毒药,把他埋在店后做花肥,他的一包金条全都归了我。”。
落拓少年叹口气道:“可惜呀可惜”,酒保斜着他的鱼泡眼问道:“可惜什么?”落拓少年道:“可惜我知道世界上三个鲜为人知的大秘密,你却没有机会耳闻。”酒保好奇道:“什么秘密?”落拓少年道:“第一件是你会突然间变得好象很有钱。”酒保捻须笑道:“为什么是突然间好像?算命的说,我本来就有大富大贵之像,不需几年,我必能成为方圆百里内最富有的财主,那么第二件事呢?”落拓少年道:“第二件就是你又会突然间变得一无所有”,酒保心下勃然大怒,脸上微微一变又笑着道:“那么第三件呢?”落拓少年道:“这第三件牵扯到一桩宝藏……”酒保的瞳孔立刻放大,突然扑到落拓少年面前道:“什么?”落拓少年瞪着他道:“你既然想知道,还不快把我放了。”酒保往店小二使个眼色,店小二拿刀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
酒保神色已经变得十分温顺,道:“公子……”落拓少年道:“我不是什么公子,我有名有姓。”酒保赶紧躬身道:“是,敢问公子高姓,尊名如何称呼,小的找到了宝藏,日后也好报答则个。”
落拓少年道:“你说我姓‘高’?”酒保张大着嘴,不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落拓少年继续道:“我叫颜必克,江湖人送外号‘飞天鼠’,你记好了。”原来落拓少年正是颜必克,他从蓬莱客栈出来后,辗转来到了泰山脚下。
酒保在一边点头如鸡啄米,道:“是,是,鼠,鼠……不,不,颜大侠,颜大爷,小的永远把你铭记于心,一辈子都不会忘了的。”
这时,酒店外人声杂沓,蹄声错乱,显是有一大批人刚到了酒店外。酒保也顾不上出去招呼客人了,连声道:“宝藏呢?宝藏藏在什么地方?颜大爷快告诉了小的吧。”
颜必克不回答他的话,俯身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皱起眉头道:“我这身打扮,会不会破了点?”酒保回头对店小二道:“阿福,快脱下你身上的衣服,给这位……大公子,大少爷换上。”
颜必克道:“好,我这就把宝藏告诉这位小哥。”酒保急道:“慢!”三下五除二,脱了外面的长袍,只剩下贴身的袖衫。颜必克拿起长袍,嗅了嗅道:“内衣裤呢?”酒保闻言,毫不犹豫地脱了个精光。颜必克皱了皱眉头道:“这身衣服虽说旧了点,但还算可以凑合着用。”脱下自己那身破破烂烂的脏衣,换上了酒保的长袍。
酒保光着身子站在那里,样子狼狈之急,他见颜必克一幅不紧不慢的神态,心中恕火炽烈,心道,好你个不识相的臭要饭,等我找到了宝藏,看我不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旁边的店小二看着赤身裸体的东家,抿着嘴只想笑。
颜必克看着酒保颔下稀稀拉拉的胡须道:“如果你嫌身上不够光的话,这些杂草也剃了吧”酒保心里骂道:“这是什么话?”少年不等酒保反应过来,拾起一把尖刀,刷一刀过去,酒保颔下立刻一片白净。颜必克从身上掏出些许粘泥,把酒保的胡须沾了上去,指了指头上的横梁道:“宝藏就在那里,掌柜的好好享用吧”说完背着双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酒保抬起头来,见横梁上果然有一大包物事,料是宝藏无疑,颤声道:“快,快拿梯子来。”店小二搬来一架梯子,酒保蹭蹭蹭爬了上去,他如此肥胖的身躯居然能如此矫似灵猴,当真令人难以置信。酒保颤微微地把横梁上的包裹取了下来,忙不迭地打了开来,立时满眼金光,耀得人眼花缭乱。原来包裹中包着一大堆的金银珠宝,有金灿灿的大元宝,坠满蓝宝石的项链、珍珠玛瑙不计其数,还有各种碧玉、翡翠、宝石、猫儿眼、袓母绿……酒保两眼放光,身子不住颤动,几乎要停止了呼吸,突然门口一声吆喝,“刷刷”刀抽出鞘的声音,呼啦啦拥进来一大群官差,领头的捕头看见手捧一大堆珠宝不住颤动的酒保大喝一声道:“飞天鼠在这里了,把他抓起来。”
酒保和店小二还未明白过来,就已经被双双按倒在地,打昏过去,粗黑的铁链一索,拉起来就走。那个颜必克扮的“酒保”站在门口,看着一群军官喜洋洋地押着两人,笑嘻嘻地道:“各位军爷慢走。”叹口气道:“我跟他说有钱只是暂时的,他偏不信。”
这时背后有人粗声粗气唤道:“店家,这酒怎么这么淡,是不是被你兑了水。”少年回过头来,一个眉心上一个大黑痣的大汉正端着一大碗酒冲着自己叫嚷。少年走过去,笑道:“大爷,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非是本店为得蝇头小利而在酒中掺水,想本店食客盈门,生意兴隆,要因为贪图小利而吓跑了顾客,岂非因小失大。本店的酒与他处的大不一般,乃是加了一种叫‘催魂散’的补剂。”黑痣大汉翻起白眼道:“那便怎样?”颜必克道:“加了这种补剂的酒,初喝下去感觉不出什么,甚至象喝水一般,但不久之后,丹田之处便会有一股气血上涌,像火烧一般,让人浑身充满劲力,销魂不已,十分受用。”他本就油嘴滑舌,机灵善变,一番信手拈来的胡言乱语竟说得黑痣大汉瞪直了眼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来。颜必克又道:“客官现在是不是开始觉得胸口有点燥热,左肩胛‘曲黑穴’处有点酸软。”黑痣大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再按了按左肩胛,迟疑地点头道:“似乎有点。”便在这时,店门口一个豪放的声音道:“大哥不喜欢喝平淡的水酒,小弟带来一坛咱家的女儿红,和大哥一块品尝。”一个白衣飘飘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缓步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黑痣大汉立刻脸色大变,右手闪电般伸出,紧紧握住搁在桌上的一把铁剑。冷冷道:“我去参加‘名剑大会’,你又来干什么?”白衣书生左手托着一壶酒,坐到黑痣大汉对面的一张酒桌上,端起一个酒杯,意态闲雅地倒了一杯酒,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啧啧赞道:“好酒!好酒!好辣的酒。大哥要不要喝?”他未等黑痣大汉回答,右手手指一弹,一杯斟满女儿红酒的酒杯迎面向黑痣大汉飞来。黑痣大汉迅速地抓起铁剑,横空一个翻转,把酒杯稳稳接在剑鞘上,剑鞘又一个倒转,酒杯凑到嘴边,猛一吸气,一杯酒被吸个精光,黑痣大汉满意地笑道:“多谢弟弟美意。”白衣书生笔直地弹出酒杯,不洒半点酒水,黑痣大汉接住酒杯亦未溅出半滴,二人可谓功力相当,不相伯仲,都不禁相视一笑,但笑容背后都透着青气,显然互相戒备。
白衣书生笑道:“一杯酒不够,再来一杯。”当下一个接一个盛满酒的酒杯向黑痣大汉劈面弹来。他斟酒、弹酒十分迅速,一杯接着一杯,颜必克暗暗一数,一共是六个。黑痣大汉应接不睱,再也按捺不住怒火,长身而起,挺剑在手,双眼精光暴盛,大声道:“二弟再要无礼,休怪做大哥的不客气了。”白衣书生亦同时站起道:“不客气又怎么样?爹爹过世之后,本要把宝剑传给我的,却给你强占了去,泰山名剑大会本该由我去,你却厚颜无耻地夺了先。”颜必克心道,原来他们是亲兄弟,却为了一把什么剑而翻脸了。黑痣大汉道:“凭什么?我是兄长,自然一切由我做主。”白衣书生道:“岂不闻,能者为师,就凭我剑术造诣比你高明。”说道左手一翻,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铁折扇,“啪”一声展开来,优哉游哉地扇着。
黑痣大汉双眉一轩,脸上青气陡现,大声道:“好,今天就让你输个心服口服”铁剑出鞘,翻身一跃,便向他弟弟剌来,白衣书生迅疾地合起铁扇,侧身一让,但听“叮”一声金铁相击之声,黑痣大汉跃了回去,握剑之右手不住颤抖,原来刚才一下交手,白衣书生的铁扇震得他铁剑差点脱手飞出,运劲握住,却已是虎口震痛,手腕隐隐生疼。
白衣书生叹了一口气道:“小弟以为大哥的六合剑法应该有些造诣,想不到竟糟糕到不堪一击,想来是大哥平日不好好听爹爹的话,懒于练剑,以致剑法疏松。”
黑痣大汉第一招便落了下风,本已十分懊恼,又听他风言风语的激将,更是怒火炽烈。其实白衣书生这一席话,旨在扰乱他的心神,黑痣大汉是个江湖老手,焉能不知其中关窍,但他怒气填膺,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大声喝道:“竖子休得猖狂!”铁剑抖动,又是迎空一剑刺到,这一剑势道狠劲,如果刺中,势必被穿出个透明窟窿不可。颜必克暗道,这做大哥的好无情,下杀手了。岂料黑痣大汉的铁剑即将刺到白衣书生的一瞬间,白衣书生身形拔地而起,如鹤唳九天一般。黑痣大汉一剑刺了个空,正待收剑翻回,瞅准再刺出第二剑,头顶劲风飒然,一道白影闪电一般飞扑而下。黑痣大汉“啊”一声惨呼,右手已经被划了一道极深的口子,血影纷飞,铁剑把持不住,脱手射出,“嗖”一声插入一根大柱之中,露在外面的剑身兀自在不断摆动。
白衣书生哈哈大笑,翻身一跃,便要去取剑。黑痣大汉回过神来,提气一纵,亦飞身扑上。突然,二人眼前一花,一个人影一闪,双双扑了个空。铁剑却已被一个粗布和尚抢在手,正笑嘻嘻地站在一边,不紧不慢道:“二位令尊尸骨未寒,便为一柄破剑生死相搏,料想令尊在天之灵,知道了也必不安,剑洒家暂时替你们收藏了,哪天你们兄弟和好了,再来向洒家要。”
黑痔大汉喝道:“那里来的秃驴?竟敢来搅我们太行‘黑白双煞’的家内事?不是找死吗?”
颜必克一直在一旁观看,心下暗道:“好家伙,听说太行俩兄弟的‘六合剑法’十分了得,原来是他们……可惜,见面不如闻名,都不是胸怀宽阔,干大事业的人。要是我颜必克,哪里会把一把破剑放在眼里。”
粗布和尚被黑痣大汉好一顿抢白,却也不理会,笑呵呵道:“洒家忝为少林寺达摩堂首座,无德无能,法号无智的便是。”
黑白双煞二人心里都是一惊,暗暗道:素闻少林达摩堂四大神僧身负绝技,艺盖当世,没想到在这里撞上了四神僧之首的无智。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