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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种很奇特的声音,像是呼唤,又像是呻吟。
这里莫非还有人没有死?
楚留香仿佛骤然自恶梦中惊醒,立刻发现这声音是从那块石屏后发出来的,是高亚男?还是东三娘?
东三娘忽然蜷伏着身子抽动了一下,接着,又呻吟了一声。
她的呻吟声,又像呼唤,呼唤着楚留香的名字。
楚留香过去。他走得并不快,眼睛里竟似带着一种十分奇特的表情。
难道他又看出了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事?
胡铁花也赶过来了,大声道:“她也许还有救,你怎么还慢吞吞的?……”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奄奄一息的“东三娘”和高亚男突然同时跃起,四只手闪电般挥出,挥出了千百道乌丝。光芒闪动的乌丝,比雨更密,密得就像是暴雨前的乌云!
胡铁花做梦也想不到高亚男竞会对他下毒手,简直吓呆了,连闪避都忘了闪避。
何况,他纵闪避,也未必能避得开。这暗器实在太急、太密、太毒,这变化实在发生得太突然!
胡铁花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旁边撞了过来,他整个人都被撞得飞了出去,只觉无数道尖锐的风声,擦过他衣裳飞过。
他的人已倒在地上,总算侥幸避开了这些致命的暗器!是谁救了他?
楚留香呢?这样的突袭本没在预料之中,也没有能避得开,但楚留香却偏偏好像早已料中。
他还是好好的站在那里。
高亚男也已站起,面如死灰,呆如木鸡。
再看那“东三娘”,却已又被击倒,击倒她的正是那“看不见”的神秘女子,她不但身法快,出手更炔,快得不可思议。其实所有的变化全部快得令人无法思议。
胡铁花呆了很久,才跳起来,冲过高亚男面前,道:“你……你怎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你疯了么?”
高亚男没有回答,一个字都没有说,就扑倒在地,痛哭了起来。
她毕竟也是女人,也和其他大多数女人一样,自知做错了事,无话可说的时候,要哭。
哭,往往是最好的答复。
胡铁花果然没法子再问了,转过头,道:“东三娘又为什么要向你下毒手?”
楚留香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她不是东三娘!”
东三娘的打扮也和“蝙蝠”一样,别人根本看不出她的面目。
东三娘虽然已不是东三娘,但高亚男却的确是高亚男。她为什么会做这种可怕的事?
胡铁花跺了跺脚,道:“你早已看出她不是东三娘了?”
楚留香道:“我……只是在怀疑。”
胡铁花道:“你知道她是谁?”
楚留香沉默了很久,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她是谁,你永远都不会想得到的!”
胡铁花道:“她就是凶手?”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的眼睛亮了起来,道:“那么我也知道她是谁了。”
楚留香道:“哦。”
胡铁花大声道:“华真真,她一定就是华真真。”
楚留香只笑了笑,跟着他们从洞窟中走出的那黑衣人却忽然道:“她不一定不是华真真。”
胡铁花道:“她不是谁是?”
黑衣人道:“我。”
她慢慢的将怀中抱着的人放下来,慢慢的掀起了蒙面的黑巾。
这黑中就像是一道幕,遮掩了很多令人梦想不到的秘密。
现在幕已掀起——华真真!
胡铁花跳了起来,就好像突然被人在屁股上踢了一脚。这黑衣人竟是华真真。
楚留香不但早已知道,而显然一直跟她在一起,所以他刚刚才会笑得那么奇特,那么神秘。
华真真又将她抱着的那人蒙面黑中掀起,道:“你要找金姑娘,我已替你找来了。”
金灵芝的脸色苍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直还晕迷未醒。
胡铁花也几乎要晕过去了。华真真既然在这里,那么这假冒东三娘的人又是谁呢?
高亚男为什么要为她掩护?又为什么要和她狼狈为奸?
现在,所有的秘密都已将揭露,只剩下蒙在她脸上的一层幕。
胡铁花望着她脸上的这层幕,突然觉得嘴里又干又苦,他想伸手掀开这层幕,却仿佛连手都伸不出去。这秘密实在太大、太曲折、太惊人。
在谜底揭露之前,他心里反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之意。
只听楚留香叹息着缓缓道:“世界上的事有时的确很奇妙,你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往往偏偏就发生……”
他盯着胡铁花,又道:“你认为谁最不可能是凶手呢?”
胡铁花几乎连想都没有想,就脱口答道:“枯梅大师。”
楚留香点了点头,道:“不错,就算她还没有死,无论谁不可能想到凶手是她。”
他忽然掀起了这最后一层幕。他终于揭露了这凶手的真面目。
胡铁花又跳了起来——又好像被人踢了一脚,而且踢得更重,重十倍。
枯梅大师!凶手赫然是枯梅大师,所有的计划原来都是枯梅大师在暗中主使的。
这蝙蝠岛真正的主使人说不定也就是枯梅大师!
第二三章 希望在人间
人的思想很奇特。
有时你脑中很久很久都在想着同一件事,但有时人却会在一刹那间想起很多事。
在这一刹那间,胡铁花就想起了很多事。
他首先想起那天在原随云船上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她和金灵芝约会在船舷旁,那天发生的事太多,他几乎忘了约会,所以去得迟些,刚走上楼梯的时候,就听一声惊呼。
他确定那是女人的呼声,呼声中充满了惊慌和恐惧之意。
他以为金灵芝发生了什么意外,以最快的速度冲上甲板,却看到高亚男站在船舷旁。
船舷旁的甲板上有一滩水渍。
他又以为高亚男因嫉生恨,将金灵芝推下了水,谁知金灵芝却好好的坐在她自己的舱房里,而且还关上了门不让他进去。
他一直猜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记得从那天晚上之后,船上就出现了个“看不见”
的凶手。
现在他才忽然明白了。
枯梅大师并没有死。
丁枫既然能用药物诈死,枯梅大师当然也能。
金灵芝在船舷旁等他的时候,也正是枯梅大师要从水中复活的时候。
那时夜已很深,甲板上没有别的人,金灵芝忽然看到一个明明已死了的人忽然从水中复活,自然难免要骇极大呼。
胡铁花听到的那声惊呼,的确是金灵芝发出来的。
等他冲上甲板的时候,枯梅大师已将金灵芝带走,她生怕被胡铁花发现,所以又留下高亚男在那转移胡铁花的注意力。
高亚男自然是帮助她师傅复活的,胡铁花看到她,自然就不会再去留意别的,所以枯梅大师才有机会将金灵芝带下船舱。
金灵芝被枯梅大师所胁,不敢泄露这秘密,所以就不愿见到胡铁花,所以那时的神情才会那么奇特。
那天高亚男的表情却很温柔,不但没有埋怨胡铁花错怪了她,而且还安慰他,陪他去喝两杯。
高亚男一向最尊敬她的师傅,枯梅大师真的死了,她绝不会有这么好的心情。
现在胡铁花才明白,原来高亚男早就知道了秘密,就因为她一向尊敬师傅,所以枯梅大师无论要她怎么样作,她都不会违背,更不会反抗。
这次胡铁花确信自己的猜测绝不会再错误,只不过却还有几点想不通的地方:
“金灵芝本来也是个性情倔强的女孩子,枯梅大师是用什么法子将她要胁住的?”
“枯梅大师秘密既已被她发现,为什么不索性杀了她灭口?”
“枯梅大师一生严正,为什么突然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原随云和枯梅大师又有什么关系?”
“枯梅大师为什么要诈死?”
“丁枫诈死,是因为知道楚留香已将揭破他的秘密,他一直对楚留香有所畏惧,枯梅大师诈死,是不是也因为知道自己的秘密已被人揭破?”
“她怕的究竟是谁?”
尤其是最后一点,胡铁花更想不通。
他知道枯梅大师怕的绝不是楚留香,因为楚留香那时绝没有怀疑到她,而且凭楚留香的武功,也绝不能令她如此畏惧。
胡铁花没有再想下去,也不可能再想下去。
他已看到了原随云。
这神秘的蝙蝠公子忽然又出现了。
他远远的站在海浪中的一块突出的礁石上,看来还是那么潇洒,那么镇定。对一切事仿佛还是充满了信心。
胡铁花一看到这人,心伫立刻就涌起了愤怒之意,立刻就想冲过去。
楚留香却一把拉住了他,摇摇头,低语道:“他既然敢现身,就想必还有所仗恃,我们不妨先听听他说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虽低如耳语,却显然还没有避过原随云那双编幅般敏锐的耳朵。
原随云忽然道:“楚香帅。”
楚留香道:“原公子。”
原随云叹了口气,道:“香帅果然是人中之杰,名下无虚,在下本以为这计划天衣无缝,不想还是被香帅揭破了。”
楚留香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世上本无永远不被人揭破的秘密。”
原随云慢慢的点了点头,道:“却不知香帅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呢?”
楚留香沉吟着,道:“每个人做事都有种习惯性,越是聪明才智之士,越不能避免,因为聪明人不但自负,而且往往会将别人都估计得太低。”
原随云在听着,听得很仔细。
楚留香道:“我们在原公子船上遇到的事,几乎和在海阔天那条船上遇见的相差无几,我发现了这点之后,就已想到,白猎他们是否也同样是被个死人所杀的呢?”
他接着道:“因为死人绝不会被人怀疑,而且每个人心里都有种弱点,总认为发生过的事,绝不会再同样发生第二次。”
原随云点了点头,仿佛对楚留香的想法很赞许。
楚留香道:“枯海大师和阁下显然是想利用人们心里的这种弱点,除此之外,这么样做,当然还有别的好处。”
原随云道:“什么好处?”
楚留香道:“船上会摘心手的本来只有三个人,枯梅大师既已‘死’了,剩下的就只有高亚男和华真真。”
他笑了笑,接着道:“阁下当然知道高亚男是我们的好朋友,认为我们绝不会怀疑到她,而且每件事发生的时候,都有人能证明她不在那里。”
原随云道:“确实如此。”
楚留香道:“高亚男既然没有嫌疑,剩下的就只有华真真了。各种迹象都显示出她就是杀人的凶手,使得每个人都不能不怀疑他。”
原随云道:“但香帅却是例外。”
楚留香道:“我本来也不例外,若不是枯梅大师和阁下做得太过火了些,我几乎也认为她就是凶手;而她也几乎认为我就是凶手,几乎在黑暗中糊里糊涂的火并起来,无论是我杀她,还是她杀了我?阁下想必都愉快得很。”
原随云道:“这正是我们的计划,却不知是什么地方做过火了?”
楚留香道:“你们不该要高亚男在我背上印下‘我是凶手’那四个字的。”
原随云道:“你怎么知道是她做的事?”
楚留香道:“因为我们被关入那石牢时,只有她一个人接近我,而且还有意无意问在我背上拍了拍,那四个字显然早就写在她手上的,用碧磷写成的字,随便在什么地方一拍,立刻就会印上去,本来是反写的字,一印到别人身上就变成正的!”
他忽然对胡铁花笑了笑,道:“你总还记得你小时候常玩的把戏吧?”
胡铁花也笑了,是故意笑的。因为他知道他们笑得越开心,原随云就越难受。
原随云忍不住问道:“把戏?什么把戏?”
胡铁花道:“我小时候常用石灰在手上写‘我是王八’,然后拍到别人身上去,要别人带着这四个字满街跑。”
原随云也想笑笑,却实在笑不出来。
沉着脸道:“香帅又怎会发现背后有这四个字的?”
楚留香道:“我背后并没有眼睛,这四个字当然是华真真先看到的。”
原随云道:“她看到了这四个字,非但没有将你当作凶手,反而告诉了你?”
华真真忽然道:“因为那时我已知道是他了,虽然也看不到他的面目,却知道除了他之外,别人绝不会有那么高的轻功。”
她眼波脉脉的凝注着楚留香,慢慢的接着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是凶手。”
原随云道:“为什么?”
华真真没有回答。
她不必回答。她眼睛已说明了一、切。
当她凝注着楚留香的时候,她眼睛里除了了解、信任和一种默默的深情外,就再也没有别的。
爱情的确是种很奇妙的事,它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