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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两个,他就不行了。“
杨从化问道:“听说师兄在四川,也时常攻城夺地,将府县官拿住斩首,是不是确实有这种行为呢?”张汶祥道:“这不算希奇。攻城夺地,杀戮官府,也不但我们这一起人。凡是干我们这种行业的,总免不了有与官兵动手的时候。既动手就有胜负,负则逃散,胜则夺取城池。不过只我们这一起的力量大些,从来不曾打败过,所以外面的声名闹大了。”杨从化道:“那么,师兄在四川占领的城池应该不少了?”张汶祥笑道:“谁去认真占领,和官兵打一个不歇休呢?我们若和官兵认真打起来,是无论如何讨不了便宜的。我们的人,一阵少似一阵,一时没有增加添补,官兵是可以有加无已的。惟有飘忽不定的一法,可以对付官兵。做官的人,谁也不愿意打仗,只要目前安靖了,就得粉饰太平,邀功讨赏。便明知我们藏匿在甚么地方,他也不愿问,不是面子上太过不去了,决不至兴师动众的和我们相打,我们也只求生意上可以获利,又何苦无端去找官府为难,因此才能两下相安的过下去。”
杨从化道:“此刻师兄到这里来了,于那边的事业没有妨碍吗?”张汶祥道:“久离是不妥的,有郑大哥在那里,大致还可以放心,这地方就是郑大哥出主意经营的。郑大哥也多久就料定做私盐不是长远的局面,不能不趁这时候,积聚几文血汗钱在这里,作将来退步的打算。但是我们三兄弟的声名闹的太大,万不能由我三人出面购产业,而这种银钱上的事,又不容易托付得人。
郑大哥想来想去惟有托我师傅,因他老人家是个出家人,银钱可以由募化得来,不必定有出处。
若在俗人,凭空拿出许多银两出来买田购地,旁人看了,没有不生疑的。旁人一生了疑心,就难免不查根问蒂,万一露了一点儿风声出去,我三人便枉费心机了。我三人将来的下场,十九得依遵杨老伯的话,以出家为上。“杨从化道:”我的母亲早已去世,父亲虽健在,然风烛残年,且萍踪无定,今生能否再见,尚不可知,是则有父也和无父一样。兄弟妻子更是无有,难得有这出家的门路。我一向打算求师傅替我剃度,师兄的意思以为怎样?“不知张汶祥怎生回答,且待第八十三回再说。
第八十三回 求放心杨从化削发 失守地马心仪遭擒
话说张汶祥听杨从化打算出家的话,很高兴的答道:“贤弟能出家,是再好没有的了。不过出家容易,既出家之后,又想返俗,就太不成话了。贤弟此刻年轻,有几件出家人最难守持的戒律,还不曾经历过,不知道艰难。所虑的就怕将来守不住出家的戒,以出家人造在家人所不敢造的孽,那就不是当耍的事。贤弟若自问将来能保住决不至有犯戒的事做出来,那么出家真是再好没有了。”杨从化问道:“将来怎么样,我不曾经历,固是不知道。不过我得问师兄一句话:只看出家人最难守持的戒律,是由旁人逼着我使我不能守呢?还是由我自己忽然不能守?”张汶祥笑道:“哪有由旁人逼迫犯戒的事。出家人犯戒,全是由于自己没有操持的力量,与旁人无涉。”
杨从化道:“如果是由旁人逼迫的,我倒有些害怕。因为我的能力有限,强似我的人多,若遇着一个能力强似我的人,要他逼迫我做犯戒的事,我拗他不过,又不肯拼命保守,那就难免不被他逼凶犯戒。至于没有能力强似我的人来逼迫,我自己不肯做犯戒的事,却如何会犯戒呢?”
张汶祥微笑点头道:“但愿老弟能口心如一,能始终如一,将来成佛成仙,也都从这不犯戒中得来。老弟能从此立定脚跟,我即刻便去向师傅说,求他老人家替你剃度。我也知道出家修行,是最好的事,无如我自知生成的尘心太重,和野马一般的性格,丝毫受不了羁勒。甚么菩萨戒、罗汉戒、比邱戒,种种繁难的戒律,我果然是守不了。就是极简便的杀,盗、淫、妄、酒五居士戒,我除了妄语而外,这四戒都难保不犯。这是由于我生性到了那时分,自己也制自己不了。我也知道不可杀生,不过遇了有一种恶毒的人,正在干恶毒的事,一落到我眼里,心里就不由得冒起火,两手就也不由自主的非杀了他不可。刀光过去,心里便顿时舒畅了。老弟生长名门,人心险恶,世路崎岖,都没有阅历,又得早遇名师。譬如一株树,出土就有人栽培扶植,不经风雨摧残,冰霜侵蚀,所以能枝干条达,没有轮困盘曲的奇形怪状。老弟此时的心地,光明活泼,渣滓全无,出家修道最相宜的,快把身上衣服整理,就一同到师傅那里去,我好将老弟要求剃度的心愿,当面禀明师傅。”杨从化欣然答应,立时端整了衣冠,随同张汶祥到无垢方丈里。
这时无垢还不曾安歇,正盘膝坐在禅床上做禅定的工夫。张汶祥轻轻的立在一旁,不敢惊动。
好半晌,无垢才出定,张眼望着杨从化问道:“你和他别了几年,见面还能认识么?”杨从化上前一步应道:“象大师兄这般英伟的气概,便再过十年八载,见面也能认识。”无垢笑了一笑,又问道:“你父亲吩咐你对他说的话,你已说过了么?”杨从化道:“已向大师兄说过了。”无垢即转脸望着张汶祥,问道:“你听了他父亲的话,心下如何打算?”张汶祥道:“弟子明知杨老伯的话,句句都是金石良言。师傅是深知弟子的,暂时惟有尽人事以听天命,若撇下数百个几年来同甘共苦的兄弟,只因自己能安然脱身,他们的死活都不顾,这是弟子万万做不到的。不过弟子出家的事,虽遥遥无期,杨师弟却已动了出家之念。特地同来,要求师傅给他剃度。”
无垢听了,现出踌躇的神气,问杨从化道:“你知道出家有甚么难处么?”杨从化道:“弟子不曾出家,不知道出家有甚么难处。但是,弟子曾读孔孟之书,孟子曾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弟子思量出家修行,也只在求放心上做工夫。这求放心的勾当,说难便难,说易也易,不知道是与不是?”无垢原不是读书人出家,只因那次败在朱镇岳手里,朱镇岳逼着要见他,气量偏仄的人,一时羞愤得跳窗户出来。后虽自悔鲁莽,然打听得朱镇岳在山中守制,自觉不好意思转脸回山去,就此出家做了和尚。
剃度他的师傅,虽也是四川峨嵋山伏虎寺方丈,开谛和尚的徒弟圆觉大师,也是个大有道行的好和尚。无如田义周不是个十分聪悟的人,又非由他本人看破了红尘出家的,逼得无家可归,才出家借寺院为栖身之所。因此在圆觉大师跟前,并没领会多少修行真谛。不过他从小在侠义之门,平日的薰陶濡染。已使他不敢有背义害理的举动。受戒后自能恪守清规。
凡是普通出家人所应行的功课,他都遵照实行罢了。至于神机妙理,是没有多大心得的。在红莲寺的和尚,大半出身盐枭,通文理的更少。当下听了杨从化求放心的话,便欢喜称赞,以为是寺里许多和尚所不及的。次日,就替杨从化剃度了,赐名“知圆”。知圆的天分果是极高,遇事能得无垢和尚的欢心。寺里众和尚也因知圆的年纪虽轻,文才武艺都高人一等,又是方丈和尚得意的徒弟,大家都争着已结。知圆这时在红莲寺做和尚的事,暂且搁下。
再说那张汶祥自听了杨从化转述杨幻劝他的那番言语,初时还觉得自己的处境,一时要改变途径,有些为难。在归途上一路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现在的处境危险,因此改邪归正的念头,不知不觉就决定了。回到四川,将杨幻的话,又对郑时、施星标二人说了一遍道:“同走我们这条道路的人,除了有几个因洗手得早,打起捆包远走高飞,不知去向的而外,简直没有听说一个能善能终的。未必他们的力量都不如你我,可见得这条路是不能多走的。依我的意思:果是趁早设法抽身为好。”
施星标素来是毫无主意的人,听了不开口,望着郑时。郑时笑向张、施二人道:“这些兄弟怎么样,我都不管,我只问两位老弟,现在能出家做和尚么?”张汶祥道:“我说要设法抽身,就是为现在不能去做和尚,所以说要设法。若愿意就做和尚,有现成的红莲寺在那里,去落发便了。”郑时道:“好吗,既不能出家,你们可知道抽身就很不容易么?和我们同道的人,虽有打起捆包远走高飞不知去向的,只是我们不能照他们的样。他们多是偷偷摸摸的不敢撞祸,没闹出甚么声名来,只要离了四川,尽管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也没人知道他的履历。你我此刻是何等声势,就是出家尚且恐怕有人挑眼,何况不出家呢?”张汶祥道:“照大哥这样说来,不是简直不能下台吗?”郑时道:“且看机会如何,暂时是没有妥当的法子。我们既存了这个得好休时便好休的心,料不久必有机会。不过我们万不可因动了这个念头,便自馁其气,遇事退缩不前,那就事不小,更不可露一点儿消息给众兄弟知道,如果大家在未下台之前,先自馁了锐气,便永远没有给我们好下台的机会了。”张汶祥点头道:“这是至当不移的道理,我和三弟两人,横竖听从大哥的主张便了。”三个商议之后,并没有改变行动,仍是各人督率手下兄弟,做私盐交易。
又过了一些时,一次与官兵对打起来,官兵败退,盐枭照例攻夺城池。这次攻破了一座府城,将知府全家拿住了。这位城陷被擒的知府,便是马心仪,马心仪的品貌才情,当时四川全省的官场中,没有能及得他的,在四川早有能员的声望。这回因兵力不足,又疏于防范了一点儿,被张汶祥等攻进城来,一时逃走不及,全家破捉。马心仪早知张汶祥等这班盐枭特别凶悍,官府落到这班盐袅手里,从来没有好好释放过。自己这番被捉,也只好安排一死,不存幸免的心思。平时盐枭捉了官府,也和官府捉了匪徒一样,由匪首高坐堂皇,将官府提出审讯,并不捉着便杀,张汶祥等这部分盐枭,在四川所杀戮的民府,尽是平日官声恶劣的。若是爱民勤政的好官,为地方人民所称道的,他们不但不拿来杀戮,并不去攻打好官所守的城池。马心仪虽有能员之名,对于地方百姓,却没有恩德可感,没有使张汶祥等钦敬之处。所以城陷的时候,例将他全家拿住了。
他们从来拿了官府,照例是由郑时坐堂审讯的。
这日,郑时审讯过马心仪之后,退堂传集张汶祥、施星标二人秘密会议。郑时先开口说道:“前次二弟从红莲寺回来,因听了杨幻劝勉的话,动了改邪归正的念头,我一向留心寻觅大家好下台的机会,即苦于见不着。刚才我审讯这个知府马心仪,看他的谈吐相貌,很不寻常。我料他将来发达,不可限量,我等要下台,这机会倒不可错过,只不知两位老弟的意思怎样?”张汶祥道:“这知府的谈吐相貌好,如何是我们下台的机会,我不懂得其中的道理?”郑时道:“我也知道老弟不识,也只问老弟愿意不愿意趁此下台。愿意,我再说其中的道理。”张汶祥道:“既是下台的好机会,安有不愿意的。”郑时点头道:“我看马心仪的仪表非凡,逆料他将来必成大器。我打算好生款待他,和他结纳,求他以后设法招安我们,于我们有好处,于他自己也有好处,我料他为人精干,将来必能如我等的心愿。”张汶祥道:“他若自以为是朝廷大员,瞧我们这些私盐贩不起,不愿意和我们结纳,大哥这番心机不是白用了吗?”郑时摇头道:“这一层倒可不虑,因为我们平日捉拿了官府,都是置之死地,于今我们不杀他,反殷勤款待他,与他结交,人谁不怕死,岂有不愿意的道理?”张汶祥道:“世人能心口如一的绝少。我们殷勤待他,他这时为要保全他自己的性命,口里说得很好,尽可对天发誓,与我等结交,将来尽力设法招安我等。
一离开了我们,就立时变卦,甚至还记我们擒捉他的仇恨,反力图报复。这片心机不仍是枉费了吗?“
郑时笑道:“我也想到了这层。不过我料他决不至有这种举动,我知道马心仪做官,十分热中。我有方法能帮助他,使他升迁得快,不愁他不落我的圈套。我既有力量帮助他,使他升迁,就有力量陷害他,使他不安于位。他心里尽管不高兴与我们结交,一落了我们的圈套,便不能由他作主了。好处就在我们是贩私盐的,他为自己的地位,官声起见,断不敢开罪我们。”张汶祥道:“大哥是心计素工的人,只要大哥觉得是这们办妥当,就这们办下去。俗话说,求官不着秀才在。我们结交了他,他能如我们的心愿,自是再好没有。就是他转脸不认人,我们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