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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在同一时间,鲜于闵也指挥着下属,高声叫道:
“快,把大将军接到咱们船上来,此地不可久留。”
在这块陈凉被困的水域周围,越来越多的战船开始一边相互投射箭矢、石块和五花八门的火器,一边拼了命地向战圈核心靠拢过来。不论是打算保护陈凉的,抑或是准备干掉他的人,群情激奋地扑向绞肉机的中心地带。
随着几条庞大的楼船相互撞击和搭接在一起,这场水战已经有了几分更像陆战的意味。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偏偏累得快死了也到不了,一路上走没几步就要跟一波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敌人遭遇上,然后杀着杀着就迷失了方向。不仅如此,事态发展还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滑落,那些后续加入战团的双方兵士,纷纷投掷出了挠钩、套索等物将自己的战船与前面连成一片的船只固定起来,跟着冲上去与服色不同的敌军展开撕杀。
“范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淮右土豪出身的范含,一贯是好勇斗狠的纨绔子弟典范也经历过数不清的大小战斗,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漂杵的场面也不是没见过,但是眼下这场胶着异常的混战还是叫他觉得无比挠头。
没错,范含手底下的这几十条大小战船和数千人马看着不少,卷进这个乱战的漩涡也是杯水车薪,连续突击除了把自己也陷进去之外,没得到任何有建设性的成果。虽然生平不爱读书,范含到底是靠双手打出一片天地的实战派,即使他说不明白这种危险预感从何而来,不过他本能地意识到添油战术的诱惑和危险并存。看来一路杀到陈凉跟前,一刀砍下他的脑袋,这最干脆的法子是行不通了。
这时,范含压抑住求战的欲望,咬着牙一跺脚,犹如从牙缝里挤出词句,恶狠狠地说道:
“放火,来人,给老子把这些纠缠在一起的船都烧了。”
闻听此言,范含身边的几员副将吓得魂飞魄散,火烧敌船没什么,现下许多战船纠缠在一起,那里面还有自己人,戕害袍泽这罪名可不小哇!
“啊!将军,这怕不成吧!咱们的人也在上头呢!”
听了这话,范含瞪起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珠,恶声恶气地说道:
“你小子说什么,到底我是老大,你是老大?吴侯降罪下来,那也是砍我的脑壳,别废话,照着办就是了。”
“遵命!小的们,预备火油,将军有令,马上把这些船都烧了。”
底层的吴军士卒听到这个消息,同样惊诧得不能自已,一名小头目反口问道:
“真的要烧?”
范含一捋胡须,眼睛瞪得更大了,他扯着嗓子说道: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都看着老子干吗?耳朵都聋了吗?动手!”
抗命这种事,在军队里是要有人头搬家的思想准备,在自己抗命被砍头和可能被烧死袍泽选项中,士兵们很快转向了后者,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哗啦!哗啦!嘭——”
一桶桶泼出去的火油流淌得像是溪流,一枝火把落下,足有一人多高的艳红色火墙猛然从甲板上腾起,紧随其后便是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范含船上的兵士们连忙后退躲避着这阵可怕的热风袭击。
下面发生的一切都落在了两位地祇眼中,哪怕是刚才还神色笃定的大江龙君敖平,此刻祂舌头也有点打卷了,含混地说道:
“林兄,现在这如何处置?”
闻声,林旭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天空,说道:
“今日的天气下一场急雨,应该不算意外吧?”
闻弦琴而知雅意!敖平即刻会意,接口说道:
“尊神所言不差,午后急雨乃是江南常有之事。虽说如今是冬天了,那春天还有倒春寒,谁说冬天就一定不能下场雨的?”
片刻之后,一片突如其来的乌云笼罩战场,顷刻间豪雨如注。宛若万千银丝自天际下垂般的雨幕突然降下,不禁火势被压得抬不起头,人们的视野也被局限在咫尺之内。
的确,火油引发的大火雨水无法熄灭,不过本来延烧的火势也被阻隔在了被火油覆盖的几条船上,无力再向前延伸。原本激烈火爆的战事犹如按下了暂停键一般,逐渐冷静下来的交战双方谨慎地收缩兵力调整部署,小心戒备着对手趁着视线不佳的机会发起突袭。
不顾在大雨中穿行可能会落水淹死的危险,鲜于闵一路摸到了陈凉的旗舰上面,来到陈凉跟前,浇在他身上的雨水已是浸透了甲胄。
顾不得擦去脸上血污和雨水,鲜于闵急切地说道:
“大将军,随末将换乘战船吧!此地凶险切不可久留,若待雨势缓和下来,您便走不脱了。”
闻听此言,陈凉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他何尝不知道这里危险?刚才陈凉也抽空看了战场数据分析的光幕,率队突围成功的概率只有不到两成。考虑到难以在敌军眼皮底下脱身,他才舍生忘死地发起反向突击,真当陈凉是个楞头青不怕死吗?
既然鲜于闵冒雨来到,说不得也是成功脱险的大好机会,陈凉点头说道:
“鲜于将军,有劳你了。”
“此乃末将份内之事,当不得大将军赞许。”
为防己方人员在大雨中走散落水,以鲜于闵为首的将士们用麻绳缠绕在腰间将彼此捆成一串,让陈凉待在中间位置,一行人才在雨水中摸索着向外围穿行。
眼看着陈凉脱离了险地,半空中的林旭长长地舒了口气,耐心等待的这十几分钟,比起跟强敌交锋还要来得紧张和疲惫,他喃喃地说道:
“呼,好家伙,真是吓死我了。”
闻听此言,敖平嘿嘿一笑,说道:
“我早说过,尊神不必过虑的,那陈凉想来也是身具大气运之人,既是应运而生的一代骄子又岂会轻易死掉。”
林旭此刻只是摇头苦笑,半个字都不说。他知道敖平此刻能表现得如此信心满满,那只是因为祂没在近距离观察过祝重发的缘故。没有高山显不出平地!先后见过这两位人道气运所钟的天之骄子,林旭很清楚祝重发的命格和气数比起陈凉还要来得变态。若非觉得他性格中阴鸷险恶的成份太多,不免让人想起了那位善于反咬一口的明太祖朱元璋,林旭也不会把赌注押在陈凉的身上。假如陈凉和祝重发只以各自的天赋本钱而论输赢,不计入其他因素考量的话,依照林旭的看法,陈凉很难胜过祝重发。
一场血战过后,陈凉损失了自己旗舰,总算有惊无险地从战圈中脱身了。然而,这场规模空前的湖口大战并未就此结束,到底谁能笑到最后一刻,这事神仙来了也说不准哪!
“末将无能,有负吴侯重托。”
在雨中失去了追击目标,遍体血污的范含顾不得洗漱修饰一下仪表,迫不及待地拜见祝重发,一见面便下跪请罪。
闻声,祝重发淡定笑了起来,双手搀扶范含起身,说道:
“范将军不必如此,本侯已听闻了前方军报,此次失手乃天降暴雨搅局所致非战之罪,不必记挂于心。暂且稍事休息片刻,待用过饭食休息好了再行上阵也为时不晚,那陈贼是跑不掉的。”
范含感动得热泪盈眶,哽咽说道:
“末将定当献陈贼首级于主公帐下。”
第092章 王见王
兴汉军众将云集于旗舰出水蛟之上,他们围拢在陈凉的身边,听着鲜于闵转述彼时的激烈战况,一个个心有余悸,脸色白得都跟面粉有一拼。
听罢陈述,司徒雅起身冲着陈凉躬身施礼,朗声说道:
“大将军,若非今次鲜于将军行动神速,险些被宵小所乘,为策万全,您还是在身边多带些护卫吧!”
这时,苗仁辅也不失时机地跟老冤家唱起了反调,大摇其头说道:
“哎,常言道,百密终不免一疏,单靠严防死守的法子也不稳妥呀!”
陈凉对于手下们的过份紧张很能理解,近些年他也收纳了几名姬妾,但始终没有子嗣降生,目前膝下仅有两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女孩。如果陈凉干净利落地一蹬腿,兴汉军连个像样的继承人都找不出,到时难免落得个树倒猢狲散的下场,所以不管是对自己负责还是对手下们多年的功劳和苦劳负责,陈凉都必须接受他们的意见。
想到这里,陈凉摸着下巴说道:
“嗯,那你们的意思是?”
司徒雅看了看左右的同僚们,冷笑着说道:
“刚不久,柔不可守。末将以为不如趁着在此开战之际,集中我军所有大炮轰祝重发的座舰,哪怕打不死他也要吓破这厮狗胆。关于大将军的安全,在下以为可以如此处置……”
雨势很快就转小了,暂时脱离接触的两军,各自趁着这段时间整理阵列和安顿伤员,重新编排有生力量,接下来的战斗必定比此前更为血腥惨烈。
走在出水蛟号宽大的甲板之上,陈凉向随从低声问道:
“车船布置好了吗?”
“回禀大将军,全都就绪了。”
听了这个答复陈凉很满意,点头说道:
“很好,炮击打开缺口以后就让车船开始冲阵,后面的艨艟和斗舰再跟进撕裂敌阵。务必要一举聚歼吴军,不能让他们逃回江东。”
闻听此言,完成了本职工作,恰好过来复命的司徒雅跟着在场的其他人一道拱手说道:
“是,标下等遵命。”
一位哲人曾经说过,一个人的死亡是一幕悲剧,一百万人的死亡不过是个统计数字。
无论是主动,或者被动地目睹了太多死亡和杀戮,人类的心灵难免遭到极大冲击。为了平衡这种肉眼不可见的潜在伤害,心灵要么是逐渐变得麻木不仁,要么是变得刚硬冰冷,再不然就爱上杀戮,没有哪一种后果是无害的。
这场湖口大战进行得如火如荼,两军士卒死伤枕籍自不待言,在随着水流一路向东漂去的船只残骸与其他杂物当中,裹挟着数量难以估算的浮尸。以霍山君为首的妖怪们开心地蹲守在江水偏下游一点的水面上大肆地捡破烂,它们取出了法器收集浮尸和被江水稀释后,依然看得出几分鲜艳红色的鲜血。这些尸体是由人类战争产生的副产品,被妖怪们捞去也只能算废物利用,它们的行为如同食腐的秃鹫吃掉动物尸体,属于大自然物质循环的一部分,根本不会惹上半点因果。
喜不自胜的霍山君搓着手,向熊妖贾丹问道:
“弄到多少了?”
咧开大嘴一笑,贾丹像是刚偷吃了一窝蜂蜜,这当口乐得嘴巴都合不拢,说道:
“总共捞到三万多具尸体,零碎的还不算,看这样子天黑之前他们还要开打一场。霍老大,这一回咱们是来对了,累得我手都软了。”
大有土包子开花之势,熊妖贾丹笑得见眉不见眼。见状,霍山君不仅没有没有得意之色,反倒冷哼了一声,说道:
“别太得意,真正的大头都被人家捞去了。”
人类在六道轮回中独占一道,由此可知人类的重要性,妖怪们特别钟意人类的肉身也不是没原因的,即便是变成了尸体,许多效用依然存在,不过对妖怪们来说,人类的阴魂是更为优质的资源。如今必须面对的问题是,打从上游随江水漂流下来的尸体,妖怪们尽可以随意处置,不过跟以林旭为首的地祇联盟争抢阴魂的归属权,这件事一听起来就觉得不靠谱。
遥想当年,单是挑战一个初出茅庐的霍山神林旭,照样打得霍山君一党抱头鼠窜,双方几番争斗拼杀下来,它连自家在霍山的老巢都丢了。
时至今日,林旭的势力愈发强大,新近拉拢了许多地祇会盟,可谓羽翼丰满。反观以霍山君为首的一众妖怪们,虽说也在百越之地站稳脚跟,强龙压住地头蛇。然而,在两厢对照之下,双方的实力差距似乎比早前拉开得更大了一些。明知不敌还要坚持去跟对方找茬,那岂不成了自虐狂?压根谈不到勇敢无畏,纯粹是上茅坑打灯笼,自个找死(屎)啊!
贾丹偷眼瞧了瞧霍山君的面色,大着胆子说道:
“山君,不是我说,心气放平和一些,你老是跟那些惹不起的家伙纠缠,没好处的。”
闻听此言,霍山君面不改色,好像事不关己似的,笑道:
“呵呵,发两句牢骚罢了,你哪来那么多怪话?行了,加把劲干活,今日这般好时光可不是经常有的。”
眼看着兴汉军和吴军的大决战即将进入决出胜负的阶段,林旭多年来的投资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这种惊喜与忐忑纠结在一块的复杂心情,大约跟满仓持股看着沪指扶摇直上六千点的股民相仿佛,不过后者那凄惨的遭遇绝不是林旭期待的前车之鉴。
“敖兄,霍山君那班妖怪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手上端着一盘枇杷,一边吃水果,一边等候开战的敖平蛮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说道:
“江水是本尊辖区,谁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