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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的王子?所有对胎儿有益的事我都做了,有害的事一件也没做,可是孩子生出来竟然是死的。难道这是没喝汤药的结果吗?”
“这是因为您太敏感了,您太过小心,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只要您放宽心,就不会有问题的。”
“我不想听,我烦透了,求求你让我单独呆一会儿吧。”
说完之后,今英转身面向屏风躺着。崔尚宫还想再说什么,最后还是抑制住心底的焦急,闭上了嘴。
长今心情沉重,却仍像陌生人一样默默地听她们说话。以前她没有机会想这么多,所以没有意识到,可如果崔尚宫不那么残忍,韩尚宫就能平平静静地活下来。明明距离最高尚宫的位子还很遥远,然而崔尚宫却总是借助提调尚宫的权力折磨韩尚宫。
今英也是一样。当时去找母亲的料理日记却被戴上藏符咒的罪名,而今英从头到尾保持沉默,如今想来实在是可疑之极。再说了,为什么偏偏在韩尚宫接受审问的时候符咒再次登场呢?知道符咒事件的人除了自己,还有韩尚宫、崔尚宫、今英、连生和提调尚宫。
写符咒的算命先生指认韩尚宫,分明是受人指使。大造殿下发现的符咒与韩尚宫毫无干系,这一点毋庸置疑。
就像自己遭人陷害的时候韩尚宫充满信任一样,长今也从来未怀疑这个事实。即使死去的韩尚宫重新回来坦白,她也不会相信。
如果有人指使,那么这个人必定会因韩尚宫的消失而赢得利益。事实上,崔尚宫不是做了最高尚宫吗?今英不也蒙受圣恩成为淑媛了吗?其中的经过谁也无从了解,但是御膳房内人蒙受圣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首先,内人所从事的工作和活动范围就很难进入大王的视野。若非有意制造机会,作为一名内人是不可能见到大王的。崔氏家族为了成功而不择手段,极有可能精心策划了这件事,何况他们背后还有提调尚宫和吴兼护。
一旦产生怀疑,所有的事情好象都对上号了。如果这些都是事实,绝对不能宽恕他们。想到以前种种不可思议的遭遇竟然都是他人故意的陷害,长今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
韩尚宫悲惨的死竟然是他们一手策划的,只为满足一己的私欲!
长今手里端着汤药,暗暗地咬紧了牙关,一定要查清韩尚宫的冤屈,一定要让那些利欲熏心的人尝尝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
云白曾经说过,如果恨一个人,首先回伤害到自己的内脏。然而这一次,就算内脏统统腐烂也不能饶恕他们。只要能够洗刷韩尚宫的冤屈,就算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做祭品,她也是在所不惜。
长今翻来覆去地想着,血和泪生生地咽进了肚子,然而今英和崔尚宫仍然岿然不动。房间里唯一在活动的,只有随着倾斜的太阳不断变换位置的影子。直到黑暗降临这个本就暗淡的房间,崔尚宫才开口说话。
她要去检查大殿的晚餐准备。
“我先走了。等大王用完晚膳,我再过来。如果娘娘那时还没喝下汤药,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崔尚宫猛地站了起来,临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目光里的敌意暴露无遗,她恶狠狠地喊道。
“汤药不是凉了吗?再去热热!”
芬伊慌忙把腰弯下,长今却挺直了腰板。
听见关门声,今英心里难过得五脏欲裂。她做梦也没想到还会再次见到长今,更没想到会在王宫里重逢。
和长今之间的缘分也真是顽固又可恶。今英觉得毛骨悚然,就像撞鬼似的。还不如撞上鬼呢,那也只是恐惧而已,不会有犯罪感。
今英的心里充斥着自尊和野心,以及女人的欲望。她是那么希望长今消失,回头想想,这个念头从长今猜出丁尚宫的食物里放了红柿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就在那个瞬间,她失去了对于绝对味觉的自信,却意外地发现拥有绝对味觉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的孩子。她越是想努力否定这个事实,越是滋生出深深的自卑,折磨着自己。
起先,她多少也还有点怜惜和犯罪感。制造符咒事件的时候,如果长今遭到驱逐,也许她会永远心怀歉疚。然而长今明明无罪,却始终保持沉默,她被长今的信念震撼了,自尊心受到深深的伤害。就在那个时候,她已经屈服了,不仅向姑妈的欲望,也向自己的欲望屈服了。可是长今没有,她就像越间叶越茂盛的生菜一样。这让今英倍感厌恶,几乎无法忍受。
尽管如此,也还不至于想要把她杀死。如果不是在云岩寺看见长今和政浩站在一起的情景,她也不会失去理性。今英看见了那一幕,看见了政浩看长今时温柔而多情的目光……
因为自己从来就不曾得到过那样的目光,所以她的感觉才会更强烈。
其实不用谁去干涉,他们也不会再往前迈出一步。今英比谁都更清楚这个事实,然而她更想将他们分开。因为她知道,如果只能将某人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孤单地思念,对待此人的爱往往会更深切更强烈。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彻底放弃了光明正大的竞争……
当她认识到自己无论在料理上还是爱情上都无法战胜长今时,她的内心反而平静了。从那一刻起,她一心只想战胜长今。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已经失去了清纯,至少要成为胜利者。即便战胜了长今,今英也没想过要坐今天的位子。当姑妈命令她代替生果房尚宫到大殿进献晚餐时,她坚决不肯听从姑妈的命令。
她对嫔妃没有兴趣。随着长今的消失,她的权力欲望也消失了。后来,她之所以改变想法,是因为她听说了政浩要去釜山浦的消息。今英想到这种情况下政浩仍然希望和长今的距离近些,便禁不住又一次热血沸腾。要想调回政浩,就要坐上高过政浩的位置。
姑妈把青裳树树皮磨碎以后装进酒瓶,今英仍被嫉妒之心抓得正紧。青裳树皮被称为合欢皮,能够镇静五脏六腑,消解烦忧,有助于寻欢作乐,所以经常用做春药。今英拿着酒瓶走向大王的寝宫,一步一滴伤心的眼泪。
今英很快就后悔了。大王只是小心翼翼,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她对大王也没什么感情。此时政浩也已经离开了釜山浦,调动不得。恰在这时她又怀孕了,身体不灵活,也加重了她的后悔。
妊娠三月一到,为了进行胎教她过上了近乎流配的生活。怀上王孙的后宫寓所,除了尚宫和内侍以外,严格限制其他人出入,大王也不来光顾了。她为自己的命运而郁闷,再加上思念政浩,只能终日以泪洗面。不如到御膳房料理食物呢,也许心里还会痛快些,可是怀孕的后宫需要彻底节制欲望,端正坐好,仿佛入定一般,只看美好的事物,只听美好的故事,只说美好的言语。为了胎教,必须学习毫无兴趣的诗、书、画,这让今英烦躁不已。吃不合口味的食物对她来说也是一件苦差事,豆类、海藻类、白肉鱼类、贝、虾、野菜等等,只是闻到味道她就感到恶心了。
进入妊娠六个月,这样的情形愈演愈烈。另外还设立了母仪学堂,当着值班内侍和内人的面,每天从早到晚朗诵《千字文》和《明心宝鉴》。
今英对这类事情不胜其烦,终于惹出了事端。为了寻求内心的平静,必须定期欣赏宫廷音乐,她非但不能平静,反而像锥子似的敏感,甚至从乐工手里夺过枷耶琴狠狠地摔在地上。
也许从这时候开始,孩子就已经不正常了。自古以来,只有懂得调节七情的人才能拥有平和的心态。
所谓七情,就是人们日常感受到的喜、怒、哀、乐、爱、恶、欲等七种情绪,它们都可能伤害身体和心理。今英终日被这些感情包围着,除了喜悦和快乐,腹中的胎儿自然也就无法安宁。
当她失去孩子的时候,才深切地感受到了孩子的存在。他一定极其讨厌这个世界,甚至还没看见世界上的第一缕阳光,就死在了母亲腹中。直到这时,今英才认识到自己以前的生活方式错了。残酷的是一切皆如覆水,再也无法挽回了。
一个不能后退、不能放弃也不能修改的选择,唯一的办法就是接受,而这是她在丧失一切欲望之后所做出的选择。可是就在这时她又遇到了长今。
今英感觉自己的内心又一次沸腾了,她不想让长今看到自己颓废的样子,而且现在二人之间的身份差异已经悬殊得非从前可比,似乎只有把这一点证明给长今看,她心里才会痛快。她想让长今看看,不管长今怎么努力怎么挣扎都无法爬上如此高大的树。
今英坐起来,让人拿过镜子,细心地梳了梳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想把自己端庄的面容展示给人看了。
“我要喝汤药。”
等待产室厅来人的时候,她在干裂的嘴唇上涂了点蜂蜜,现在看来总算有那么一点生机。
今英把长今递过来的汤药一滴不剩地喝个精光,虽然药很苦,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现在该把脉了。”
和长今一起进来的医女话音一落,今英乖乖地把胳膊伸了出来。两个人轮流为她把脉,当长今的手指碰到她的手腕时,她感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事实上,今英出现浮脉的手臂上的确起了米粒般大的鸡皮疙瘩。
长今比另一位医女把脉的时间更长,也更认真。不但摸了手腕,还摸了摸腹部,然后又问了很多问题。
回答着长今提出的问题,今英的心情复杂无比。这个孩子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只可惜她太出色了,出色到无法成为自己的朋友。
还有那个秋日,她和政浩并肩站立在云岩寺庭院的情景。因为她拥有超人的才华,所以承受比别人更多更重的苦难也是理所当然。长今把完了脉,有那么一瞬目光飘忽不定。今英想问一句,但是忍住了,只是默默地放下了衣袖。
长今谦恭地低头出去了。今英很想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仅从表情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
从崔淑媛的住处出来,长今和芬伊一起去了产室厅。值班医官赶紧问道。
“淑媛娘娘有起色没有?”
“今天起来把汤药都喝了。”
芬伊的脸上忧虑全消。
“哦,是吗?那可太好了。我已经给她开了佛手散,下血很快就会停止,气力也会恢复的。”
佛手散就是佛祖之手,意思是借佛祖之手顺利分娩,一般在分娩之前服用,可以减少分娩痛苦并且预防难产,遇到产后下血不止的情况时也服用这种药材。如果持续出血,气力自然衰弱,抵抗力也会降低,把艾草和甘草放在佛手散里一起煎熬,趁热服下即可止血。但是长今却有不同的看法。
“大人,从奴婢诊脉的结果来看,多少有些不大对劲。”
“这怎么可能?”
医官不高兴地打断了长今的话,一个刚入宫不久的医女竟敢质疑自己的处方。可是尽管自己已经诊过脉了,但淑媛娘娘的出血量的确是太多了。
“我总觉得娘娘腹中的死胎还没有出来。”
“什么?”
“四诊法和腹诊的检查结果都是这样,而且她的出血量实在太多了。”
“那是因为娘娘没有按时服汤药,现在她已经开始服药了,应该很快就能止住出血的。”
“冲脉和任脉过于不稳。”
“我亲眼看见死胎从腹中出来。别说废话了,做你自己的事去吧。”
“可是大人……”
“呃嗬!你懂什么,就敢在这里瞎掺乎?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亲眼所见!”
“大人说得没错,我也清清楚楚地看见有蓄积物出来了。”
既然芬伊也站出来帮腔,长今也就不好再说什么。长今退了一步,但是心里仍然疑惑不止。
胎死腹中治愈之后,也就是胎儿死于腹中、蓄积物从体内脱离之后,就应该逐渐恢复元气才对,可是崔淑媛的脸色根本不像正在逐渐恢复。虽然她的脸上稍稍透出一点红色,但是舌头、手指甲和脚趾甲都呈青色,这些都属于异常现象。两天之后下血仍然不停止,这也很奇怪。尽管这样,值班医官还是坚持使用同样的药材,而不肯寻找新的治疗方法。不要说新方法了,他们竟然对初诊毫不怀疑。
内医女的本职工作就是按处方熬药、看护病人,仅此而已,所以芬伊显得很平静。其实医女教育大多只停留在皮毛水平,医女本身也并没有深刻的使命感,大多数都医术平平。
很少有哪位医官会耐心听取医女的意见,只把医女当成跑腿的差使或娼妓而已。因为得不到信任,也就没有机会承担重大任务,所以大多数医女很早就放弃了努力。既然没有医术精湛的医女,医官也只会让她们干些杂活。医女制度设立很久了,却依然原地踏步,没有任何变化和发展,就是恶性循环的结果。
如果长今的判断正确,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