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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什么,任凭长今怎么追问,医员始终不做回答。
长今离开村子,向邑城方向走去。她有些担心,因为出来的时候连个招呼也没打。长今开始后悔出来之前没告诉云白一声了,如果现在回去告诉云白,然后再出来,时间又太晚了。就算快走,回来也得半夜了。
长今加快了脚步。太阳挂在西山上,睁着又圆又红的眼睛,把周围染成一片红色。来时路上的知风草在脚底下闪烁着淡绿色的光辉,此刻也被染成浓浓的红色,感觉就像踩在绸缎上。
经过废屋门前时,虽然还有些阳光,屋子里却阴森森的叫人不敢往里看。来的时候大概只顾跟云白说话了,竟然没注意到这座村庄。一个人影也没有,只听见远处接连不断地传来 “喵喵”的猫叫声。
这是个被疏散的村庄。在这个被疏散的村庄里,猫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仿佛小孩子的哭声。长今刚刚产生这样的想法,一只猫从废屋后面突然窜了出来,长今尖叫着蹲在地上。猫恶狠狠地盯着长今,然后消失在拐角处。
长今失魂落魄,站立不起,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她坐下来等待眩晕消失,突然看见废屋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呃啊”,长今大叫一声。是胳膊,仔细看去,那条胳膊正在地上抓着什么。不是鬼,分明是活人的胳膊。
长今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愕然发现一个男人趴在地上。
“来人啊!来人啊!”
趴在地上的男人艰难地抬头望着长今。
“请救救我。”
“这不是被疏散的村庄吗?怎么还有患者趴在地上?”
“他们把只剩一口气的人扔在这间房子里就走了。”
“这么说,你是从那边爬到这儿来的吗?”
“是的……”
“那里面还有人活着吗?”
男人用力朝地面点了点头,鼻子差点儿没磕到地上。
现在应该尽快把患者转移,但是长今决定先看一看房子里面的情况。穿过院子,长今朝着连门都没有的房间里一看,太残忍了,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房间里堆了二十多个男人,身体彼此交错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死谁活。应该把死者埋掉,赶紧治疗活着的人。谁把这些人丢在这里不管,真让人气愤难平。
自然是活人干的好事。直到现在长今才终于明白,最可怕的不是死人,而是活人。
长今想把男人们一一翻转过来,确定是生是死,可是一想到这些,双腿就已经发抖了。寻找政浩固然重要,然而当务之急似乎是回到病幕把医官叫来。
就这样决定以后,刚要转身出来,地板上有个东西在闪闪发光,吸引了长今的视线。在高高细细的杂草中间,仿佛是一把银妆刀,在夕阳的映照下发出耀眼的光辉。
长今漫不经心地拣起来,赫然发现那正是她给政浩的三色流苏飘带。她惊慌失措地跑过去,到里面角落里仔细一看,政浩正枕在一个死人的腿上躺着,早已是血肉模糊了。
还能摸到脉搏,尽管脉搏已经十分微弱,看样子不象得了传染病。肩膀、肋骨和下腹部都有伤口裂开着,分明是刀伤的痕迹。皮肤上也没有黑色的斑点,应该立刻止血。
长今跑到外面,疯狂地撕扯着知风草。她想起第一次救政浩时用过的地榆,仿佛早有预感似的,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些草药。长今兜起裙子,满载而归。她来到厨房,找出菜板捣药,几乎每捣三下就有一下捣在手指上。长今连疼都顾不上了,直到看见知风草才发现自己的手指破了,便用嘴吮了吮流血的手指。匆匆忙忙做完了手里的事儿,长今向政浩走去。
刚刚结束了应急处理,正想松一口气,突然听见呻吟,这是幸存者发出的求救信号。长今忽然想起那个趴在路边的男人,如果跑出去把他挪到这边,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力气。
反正不能把政浩放在这里不管,她要观察政浩的变化,以便采取进一步的措施。长今想起政浩曾经说过要永远守护在自己身边,她不想把政浩一个人丢在这里,哪怕只是短暂的瞬间。
因为是夏天,房间里弥漫着尸体腐烂的气味。就算还有一口气,但只要闻到这种气味,也会因窒息而死。她把幸存者挪到另一个房间,最后才是政浩。抬不动,只好拖他的身体。
政浩的身体拌在门槛儿上,长今稍微用力,结果政浩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地板上。“咣当”一声,长今的心猛地一沉。她忘了政浩已经失去知觉了,惊慌失措地抚摩着政浩的头。其实政浩并没有感觉疼痛,但长今心里还是很难过,仿佛撞在地上的是自己的头。
“大人,请原谅,我不小心碰到了你的头……”
抚摩着政浩的后脑勺,长今如痴如狂地喃喃自语。她哽咽着,就像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突然间放声大哭。这是第一次,她想到自己可能会失去政浩。
当她看见政浩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的时候,当她碾碎知风草涂抹在患处的时候,当她按住穴位防止大出血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根本就不曾浮现出“死”的字眼。她把全部的心思都投入到止血上,却没想到致命的伤口可能置政浩于死地。
长今放声痛哭,耳畔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长今啊,你不要哭。”
是韩尚宫。长今猛然回过神来,又鼓起了勇气。现在没有时间流泪。
放好了政浩,长今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翻遍了厨房和仓库,看见什么就拿什么,蓖麻油、黑豆、甘草等摆在眼前。长今按照黑豆两把和甘草一把的比例混合,放在水里煮。
因为需要时间很长,长今便利用这个空隙医治那些还有生还希望的人。只要还有一点儿气力,她就帮他们倚墙而坐,喂他们蓖麻油。云白曾经所说,如果问题出在他们吃过的食物上,那就应该先让他们把吃过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喝完蓖麻油的人吐得满地都是,收拾污秽物也不容易。长今把柜子里所有的布都掏出来,当做抹布使用。用过一次的抹布马上扔到院子里,最后一起烧掉。
这时候,黑豆和甘草熬成的药茶已经好了。长今把药茶喂给患者,然后过去察看政浩,政浩仍然死一般地躺着,一动也不动。虽然云白说这种病不会在人群之间传染,但是以防万一,长今还是给政浩喝了药茶。
天渐渐亮了。长今努力驱赶困意,眼睛却总在不知不觉中合上。凭长今的体力,一夜不睡觉应该能够很轻松地熬过去,然而这次很奇怪,也许是远道而来,没有来得及休息的缘故吧。不能睡,不能睡,长今不停地提醒着自己,身体却总向政浩的脚下倾斜。
第十九章 再阐明
一睁开眼睛,长今就摸摸索索地寻找政浩,但他仍然处于昏迷状态。院子里已经黑了下来,可能都睡了半天了。不,也许现在不是黑夜,而是新一天的黎明。
早知道会这样,就应该到病幕去把云白叫来,长今有些后悔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云白来把患者带回治疗了。
现在,长今还想去叫云白,可是身体不听使唤,一摸额头,烧得滚烫,胃里也翻山倒海地难受,而且下腹也疼得厉害。
“难道我也得了传染病?”
长今自言自语着,又使劲摇了摇头。云白不是说过了吗,这种病不会在人和人之间传播。来到这里之后自不必说,之前她也很久没吃过牛身上的任何东西了,但她明显感觉身上逐渐没了气力。长今心里不禁疑惑起来,万能的云白有可能弄错了。即便没有直接食用,病原菌也可能通过其他渠道侵入人体,说不定从呼吸器官或伤口进入体内。
刹那间,她突然想起捣知风草时受伤的手指甲。难道慌乱之中的疏忽埋下了祸根?这都是说不定的事。
长今感觉眼前一片恍惚,她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低头看着政浩。政浩摘掉乌纱帽之后的脸庞,长今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不知道政浩的额头如此宽阔如此光滑。平时的政浩总是一副笑脸,现在眼睛和嘴巴都紧闭着,俨然是另外的人。
长今试探着用手抚摩他的额头和眼睛,抚摩他的脸颊和下颚。
“聪明而且多才艺,不管做什么都会造福于百姓。这是写在那张纸条上的字。不管做什么都会造福于百姓。”
当长今丢失面粉准备放弃御膳竞赛时,政浩对着她的背影说过这样的话。回头想想,每次自己处于黑暗之中,感觉前途渺茫寸步难行,政浩都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矿泉水洒了,脚也扭伤了,当她呆呆地坐在地上的时候,政浩出现了。失去韩尚宫去往济州岛的路上,政浩送给自己的三色流苏飘带让她坚持着支撑下来没有死。每当自己处于最艰难的关头,政浩都会像光一样,像救兵一样出现在眼前,所以自己才有了活下来的勇气。
如果没有他,自己似乎也无法活下去,也不想活下去了。母亲、父亲、丁尚宫,以及韩尚宫,他们所在的地方也许很舒适吧,否则,他们怎么可能一去不回呢。如果政浩也去哪里,那自己也愿意跟他一起去。自己所爱的人都在那里,现在只要跟过去就行了。
仔细想想,除了母亲、韩尚宫和云白以外,长今觉得自己还有一位师傅。
如果没有政浩,她永远体会不到做女人的心情。想起来就心颤不已,为区区小事而焦虑不堪,看不见他感觉心里一片空白,看见他就勇往直前无所畏惧了。这份心情,世界上只有政浩一人能教她体会,看来自己生来就有“恩师缘”。
“大人,我以前一直不能放弃,因为我不能背弃母亲和韩尚宫的遗愿。现在我好象可以放弃了。没能实现她们的遗愿就这样离开了世界,虽然有些怨痛,但是我可以通过死亡实现我的心愿,对于大人的心意,是我必须通过死亡才能实现的梦啊。”
泪水滴落下来,湿润了政浩的脸庞。长今把泪水浸过的地方小心地擦拭干净,然后贴上嘴唇。此时此刻,长今的泪水润湿了政浩的额头。
“有一件事,我没对您说,大人送给我的三色流苏飘带其实是我父亲的遗物,我担心大人知道之后永远无法离开我,为了回报我而无法摆脱并不完美的我,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您。现在您不用担心了,因为我也要跟您一起走。我跟您一起走。”
长今躺在政浩身边。一只手攥紧三色流苏飘带,另一只手握着政浩的手。躺下的瞬间,长今才意识到,自从离开白丁村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没有任何顾虑没有任何负担地躺着。艰难的生活,那么多的烦恼,一个问题解决了,紧接着又会遇到更严重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接踵而至,扑面而来。现在终于可以放心地休息了。
希望来生能做一个没有才华的人,只生活在他的围墙以内,栅栏以里。女子无才便是德,如果没有才华,就不必面对那么多世俗风波的折磨。不受任何人折磨,也不加害于任何人,只希望能日日夜夜看着他,终生侍奉他一个人。
意识消失之前,最后浮现出来的是母亲的脸。长今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没能兑现诺言,现在山草莓应该熟了。
“你们这些家伙,千刀万刮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云白向着执意撤离的队伍怒骂。云白耐心解释传染病发生的原因,然而他们只用鼻子哼哼了几声,就以不会继续蔓延为由,整理行囊准备离开了。
云白还在寻找长今,听最后一个见过长今的医女说,她当时问过有关儒医闵政浩的情况。
沿着他们的痕迹,云白去了邻村,也去了邑城的药店。直到听说药材商人被关进了官衙,他才恍然大悟,肯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云白忙得焦头烂额,可是派遣队的医官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他。
“肯定是两人相好,一起逃跑了。”
他们要么冷嘲热讽,要么置若罔闻。说这句话的家伙,当场就被打歪了鼻子。
如果让大家分头去找,肯定比他独自寻找快得多,可是带队人和首令都没有帮忙的意思。云白像疯了似的,在邑城和村庄之间不知往返了多少次。他们都走光了,现在连个诉苦的对象都没有了。
不能这样走下去了。云白已经确定发病原因就在牛肉,根据此前调查的结果,稍远的村庄里也出现了传染病患者,这些人当然也吃过牛肉,但不是这个村庄的牛肉。一户富裕的两班贵族在儿子的婚礼上杀了一头牛,举行酒宴之后把剩下的食物代替工钱分给了伙计们。
那边的草很好,吃过好草的牛肉质量也好。听说很多牛肉还进献到了汉阳,如果这个地区控制不好,汉阳也不会安宁。
牛肉本来就是贵族才能吃到的食物,趁此机会灭灭那些趾高气扬的两班贵族的威风,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当地上缴的牛肉很有可能进献给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