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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两个以上的人聚集在一起,自然就会谈到赶走副提调闵政浩和内医女长今的话题,宫里混乱不堪。自从大王登基以来,大小官员对同样的事情持一致意见,这还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有关副提调弹劾问题的争论日趋激烈。大王还没从病床上站起来。大臣和官员们动员各种方法和手段,想赶在大王康复之前把政浩从副提调的位置上拉下来。
长今决定主动离开。她不希望看到政浩、甚至太后和大王为这件事愁眉不展。现在她已经别无所求,她最讨厌被这些烦人的问题所连累。
长今希望过上平静的生活,就像在白丁村度过的童年时光那样。通过花朵、树木、风、阳光和星星倾听大自然的故事,随心所欲地过生活,困倦的时候睡觉,饥饿的时候吃饭,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所追逐,想活动的时候就活动。她觉得自己现在可以拥有这样的生活了。
长今决心已定,当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听到了大王醒来的消息。大王不仅拒绝了大臣们关于弹劾副提调的请求,反而下旨把内医女长今提拔为主治医。朝野内外再次震惊。
连日上书不断,朝廷事务几乎陷入瘫痪状态。此时,大王不得不后退一步,收回了任命长今为主治医的教旨,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然而火种尚未泯灭,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熊熊燃烧。
从此以后,大王不再叫御医了,只叫长今一人,身体的病痛和心灵的病痛都讲给她听。对大王来说,长今已经不仅是一名主治医了,更近乎可以敞开心扉诉说心里话的朋友。
此时此刻,感到不安的就不仅是大大小小的官员了。政浩为长今得到大王的宠爱而欣喜的同时,内心深处的痛苦也如肿瘤般越来越大。是那种既不消失,也难以治愈的恶性肿瘤。
也就是从这时开始,政浩失去了笑容,因为他遇上了一个无法与之较量,更不能从他手中抢夺心爱女人的情敌。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再没有比大王更有力更强大的情敌了,甚至强大到政浩都不敢用“情敌”来称呼他。豪情壮志无以表达,只能默默地退让,这是个最温柔却又最恐怖的敌人。
政浩后悔得顿足捶胸。他了解长今的实力,相信她定能治好大王的顽疾。如果真是这样,长今说不定可以升格为贵族。尽管这样的事情不常见,但她治好了大王多年的顽疾,大王没有理由不行使他特有的权力。不料事与愿违,长今非但没被升格为贵族,反而引起了大王的兴趣。现在,就连长今本人都被夺去了。
政浩如此不安,而大王的心情却日益平静,折磨他多年的顽疾彻底治愈了,而且还拥有了一名可以跟自己说话的漂亮主治医。
这天,大王又把端来汤药的长今叫到身边,温和地说道。
“只要是你做的,连汤药仿佛都是甜的。是不是因为你做过御膳房的内人呢?”
“因为奴婢用于熬药的是特别的水。”
“特别的水?”
“给大王煎熬汤药的水一定要用精华水。”
“是吗?”
“所谓精华水,就是清晨最早挑回来的水。漂浮于水面的精致气韵可以抑制出血,使脸色红润,还能治疗酒后的腹泻,对清神静脑也有显著的效果。最重要的是,用精华水熬药,可以增进药效。”
“这么说,你每天早晨都去挑水?”
“是的,殿下……”
大王欣慰地笑了,长今静静地低下头去。长今没有看出来,大王对自己的感情已经由对待主治医转换为对待女人的感情……
大王对长今越来越亲近了,医官和大臣们不得不采取其他的方法,他们强烈主张大王把长今纳为后宫。起先大王坚决反对。有一天,大王用完御膳,酒过三巡微醉之后,把长今叫来试探她的心思。
“你知道寡人为什么禁止医女参加宴会吗?”
不仅说话的内容,大王的表情和语气也跟平日大不相同。
“大王是为先王的事情难过吗?”
“不错。我也曾在酒席上接受医女给我倒酒,让医女穿上妓女的服装,一个个表情沉痛,我真的很不喜欢。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现在终于懂了,原来是为了遇见你。”
“之所以让医女斟酒,是因为很多人都认为医女没有贞节。百姓家的女人视贞节如生命,贱人的贞节则没有必要保护。其实,医女也有贞节。”
“这话当然也适用于你吧?”
“是的。”
“你有中意的男人吗?”
“是的。”
长今痛快的回答让大王多少有些慌张。大王侧了侧身,换了个姿势重新坐好,一看就知道大王心里很关心这个问题。
“哪个男人这么幸福?”
“这个……我不能禀告。”
“我不会追究的,你放心说吧。我认识吗?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们牵牵线呢。”
“他的心思我已经知道,而且他永远都在我的心里,所以不需要大王费心了。”
这对大王来的确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但他还是隐藏不露,目光沉稳地望着长今。
“啊哈,我差点儿酿成大错。”
大王不无凄凉地说道,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臣和官员们担心我任命医女为主治医,每天都来纠缠。他们宁愿我把女人纳为后宫,也不愿看着我把重任托付给女人。”
“对不起,殿下……”
“你没什么对不起的。不过,听到大臣们的建议时,我的心里也动摇了。”
听大王这么说,长今的眼睛不由得眨了一下。他是百姓的天,因为害怕自己心目中的天伤心,她曾在大王的母亲生病时拿性命做赌注。大王因褥疮濒临绝境时,她曾经不顾一切用嘴为大王吸出脓血。对长今而言,大王就是支配她的意识的人。当他提出要求时,难道自己可以拒绝接受圣恩吗?这种事她真的想都不愿想。
“不过,我听了你的话才清醒过来。很久以前,我曾经失去了两位正室夫人。抛弃糟糠之妻,这并非我的本意;与章敬王后死别,也不是我的本意。”
大王又喝光了一杯酒。
“如果我还是从前那个热血男儿,而不是现在的一国之君,我绝不允许别人把你夺走。”
听大王说他已经清醒,长今刚刚松了口气,现在又听了这番话,她惊讶得不知所措,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
“不过,既然我是真心爱惜你,就不会把你推进充满争斗和嫉妒的世界。”
大王又喝光一杯酒,然后冲着外面高声喊道。
“尚酝,你听着!从今往后,我不会给医女长今提升任何官职,那些要我纳长今为后宫并授予后宫封号的谗言,也不要再向我禀告!”
此后,长今没有任何官职,也没有后宫封号,只是大王的主治医。大臣们决定不再干扰这件事,对长今的一切都保持沉默。比他们沉默得更持久、更沉重的人自然是政浩,将近二十年的岁月,政浩就这样默默地守护着长今。
大王固守着不给长今任何官职的承诺,但他曾经暗中赠给长今礼物,那是大王特意制做的玉笏。青色玉石上面,镌刻着“大长今”三字。
“这三个字的意思就是大女人。你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中最大的女人,所以叫你大长今。”
长今抚摸着玉笏轻轻摇头,大王对她这样说道。
大王做这些事仿佛是为远行做好了准备,之后大王就卧床不起了。长今精心照料,然而大王的病情依然不见好转。从领议政到内医院提调、重臣都强烈要求交给御医诊治。
每次听见有人这么说,大王的回答都一样。
“长今最了解我的病情,大家不用担心!”
大王的病迟迟不见好转。如果大王驾崩,负责治疗的长今就有生命危险。尽管朝廷上下已经平静了很长时间,但如果大王离开,那就真的没有人保护长今了。
慈顺太后离世很久了。政浩也在三个月前被降职,他连个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有人说他受了大王的差遣,有人说他被贬为史官,还听说是大王亲自下旨给政浩降职。长今不为所动,对传言始终是置若罔闻。
“我有最后一个要求。”
病榻上的大王把长今叫到跟前,递给她一封信。
“你到宫外去吧,有个军官在那里等你。你跟他走,务必把这道密旨转交给他。”
“不行,大王您患病在身,我不能把您丢下不管。”
“这里还有御医和其他医官,你不用担心。”
长今苦苦哀求,终于挨不过大王的固执。
当时是中宗三十七年(公元1540年)年。
当他们踏上冰封千里的鸭绿江,天空中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政浩和长今接到大王的密旨,要他们离开王宫,去寻找一个新的世界。此时此刻,他们正向中国走去。很久以前曾经手拿书信走来的女人,今天又拿着信走来了,政浩孤独的心在悲泣。
雪越下越大,暴风雪遮住了视线,看不见对方的脸,长今一刻不停地跟在政浩身后。虽然他们要去的地方陌生而遥远,但却从来没有一刻,眼前的道路能像现在这样辽阔而清晰。不管世事纷扰,总有政浩辛勤地走在前面,为长今开辟崭新的道路。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