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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教父-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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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庙门慢慢打开,露出一个瘦骨磷峋的老头的脸来,一看来了三个穿工装的青年人,并不是乞丐,便问:“找谁?”
  金城一手推开门,边跨步进去,边沉声道:“找陈应。”——他担心老头见不是同类,又把门关上——向里一看,只见整个庙内只有一盏小油灯,正面一个大关帝神像,右手提青龙偃月刀,左手持长须,尽管已是一头一脸一身的灰尘,却仍是威风凛凛,怒视着他眼下几十名或躺或蹲,披着烂棉袄烂被子,卷缩成一团的乞丐。门开风进,小油灯的火苗被吹动起来,昏暗的灯光一晃一晃的,映照得整个庙堂有如鬼域。
  老头有点耳背,没听清金城讲什么,又大声问:“找谁?”
  “陈应!”
  金城话音刚落,墙角那边一个人站起来:“谁找我?”
  金城站定,招了招手。陈应披着件烂棉袄,微跛着脚走过来,走得近了,不觉大叫一声:“金董事长!是你!”
  陈应的这一声大叫,几乎把庙里的所有乞丐全部惊醒,一个个站起身,围拢过来——董事长,这可是个大财神哪!
  金城没哼声,顺手把陈应拉出了庙门,低声问:“里面的人是不是跟你一路的?”
  “是。”陈应被寒风一吹,打了个寒噤,哆嗦着嘴唇道。
  “你是小头目,里面有没有大头目?”
  “没有。再大的头目哪用睡在这关帝庙!唉,董事长,你一定是未听到过我们的‘行话’——脱鞋挣来穿屐食,穿屐挣来穿鞋食,穿鞋挣来穿靴食。意思就是,光脚的要孝敬经常穿大板展的大骨(乞头),大骨要孝敬穿鞋蹬袜的关帝厅里的大头目,大头目要孝敬所辖警署的官员。我这个做小头目的,只能睡关帝庙!”陈应一边打着寒战,一边愤愤不平。
  金城让他说完,心中叹一声:“我金城做乞丐时,你陈应还未做乞丐!”嘴上却道:“里面还有没有像你一样的小头目?”
  “有,还有三个。一个叫安狗仔,一个叫危五,一个叫谷丰年。”
  金城思索了一下,道:“你进去把他们叫出来。”
  陈应返回庙里,一会便带了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出来,他们都是蓬头垢面,腰弓背驼,上身裹着烂棉袄,下身一条蓝黑裤子,脚上一对露出一两个脚指头的破布鞋。对着金城不断的点头哈腰,在昏黄的路灯映照下,七分像人,三分像鬼。
  金城把四人拉到背风的墙角蹲下来,道:“现在有一单生意给你们做,事成后,一人三个大洋。”
  对乞丐来说,三个大洋便是一笔可观的款项,四人一听,立即瞪大眼睛:“做什么生意?”
  “做你们的本行,向店铺行乞。”金城轻轻一笑。
  “就这样?这事我们经常做。”
  “当然跟你们平时做的又有点不同。”金城从怀中掏出一份店铺的名单,把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问:“做不做得到?”
  “做得到!”四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那好,”金城掏出四个大洋,一人一个,“这是预支,事成后再每人给两个。”
  四名乞丐头双手接过,口中不住地叫“多谢”。
  金城拍拍陈应的肩头,对三人道:“你们如果遇到什么事,告诉陈应,他自会来找我。现在我们回庙去。”
  四人簇拥着金城回到庙里,陈应大叫一声:“各位兄弟,都过来!金董事长有话跟大家说!”
  群乞立刻围拢过来,金城往高处一站:“各位兄弟,有件事要你们做,”一指陈应、安狗仔等四人,“你们听他四人吩咐,事成后一人给一个大洋!”
  群乞大叫:“好啊!发达啦!”
  第二十四章 乱世浮世劫
  当年省城的德宣路有一家瑞元饼店,铺面中等,以精制合桃苏和蛋糕闻名。店主姓杨,单名展,五十来岁;膝下有二子,大子杨浩,三十来岁;二子杨江,也已年近三十,都已成家立室,娶妻生子。
  杨家经营这瑞元饼店多年,生意还算过得去。这一天正在营业,店里有五六个顾客在选购糕点,突然门外走进来四个乞丐,一个个左手拿着打狗棍,右手拿着烂钵头,衣衫褴褛,灰尘扑脸,手上脚上脸上都生着已溃烂的“脓疮”(乞丐装假的伎俩之一。做法是,用三二两牛肉,放在污水里浸几日,一直浸到牛肉发臭,变成红紫红紫的颜色时,才取出敷在脚上或其他部位,令人见之恶心),一身的异味,神态极之痛苦,甚为可怜,向着杨家父子及顾客便点头哈腰起来:“可怜可怜我们这些残废乞儿啦!施舍个仙(铜钱)啦!
  先生!事头(老板)!大姑!少奶!……“几个顾客一见来了这些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乞丐,其中三个女人便立即捂着鼻子逃出店门。杨展一看走了生意,不觉怒火中烧,对着四个乞丐便大喝道:”走!走!没钱!“
  “可怜可怜啦,事头!俾(给)个仙啦!可怜可怜我们这些残废乞儿啦!先生!”四个乞丐不但赖着不走,而且还有意向走剩的两三个顾客身前靠。顾客见他们的模样,就差没有呕吐出来,连连躲避,转身也出了店门。
  这真把杨展气得嘴唇打抖:“滚!滚!滚!再不滚就把你们赶出去!”话音未落,身强力壮的杨浩杨江兄弟已从铺后拿了两把扫帚出来,大喝一声:“再不走,就把你们打出去!”
  四名乞丐一边慢慢往后退,一边嘴里仍在不停地唠叨:“可怜可怜啦,事头。俾个仙啦,俾个饼啦!”
  这时门前已经围了一些人在看热闹。四个乞丐退出门口,然后钻出人群,围观者自然也跟着一哄而散。杨展父子见已经没事了,便又各就各位,等顾客光临。慢慢地觉得有点不对了:怎么整个店铺弥漫着一股臭味?有顾客一进门,便连忙捂了鼻子:“唉呀!怎么这样臭?”转身而去。
  “真的,为什么这样臭?”杨江终于耐不住,问父兄道。
  “莫非刚才几条乞儿搞鬼?”杨展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以前曾听同行讲过乞丐乞讨不成会使用的伎俩。
  父于三人开始在店铺中四处查找臭味的来源,找了好一会儿,杨江趴在地上,终于在柜台下面的死角里看到一包用报纸包的粪便——报纸已裂开了大口,粪便堆在那个死角里,粪水已慢慢浸出柜台外边的地面。大概是一个乞丐先把报纸包掉在地上,然后用力一脚把它踢向死角,在吵吵噪噪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
  杨家父子这回算是倒晦透了。把整个柜台移开,清除粪便,清洗柜脚,洗过整个地面,这下子,整个上午一单生意也没有做成。一些街坊见瑞元饼店怎么会在大白天大扫除,便走过来问:“杨老板,怎么现在搞卫生?”杨展明知说出来只会惹街坊笑话,只好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瑞元店正有几个顾客在选购饼点,又有四个乞丐走进门来。不是早上的那四个,但其肮脏难看,满身异味,比上午的四个有过之而无不及。举着钵头,口中不住地唠唠叨叨:“可怜可怜啦!先生!少爷!少奶!
  事头!俾个仙啦!“边说边向那些顾客身前靠。
  一个少奶模样的顾客即时捂了鼻子,口中叫着:“衰人!
  讨厌!“夺路而走。其他客人一看,也纷纷离开饼店。杨浩杨江一看,真是火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冲进铺后,各拿了一根竹杆扑出来,二话没说,对着这四个乞丐就要打。四个乞丐一看势头不对,也立即横提打狗棍,准备应战。
  这时店里的顾客早已走得一个不剩,门口却围上了不少看热闹的路人。杨展向着两个儿子大叫一声:“停手!不要打!”杨浩兄弟平日对父亲也算孝顺,听父亲这一喝,举到头顶的竹杆总算停在半空,没有劈下去。
  杨展拿出四个铜钱,一个乞丐给了一个:“走!出去!”
  四个乞丐说声“多谢事头!”便出门而去。
  门前一片喧哗后,看热闹的路人陆续散去。杨展舒过一口气,便听大儿子杨浩口气很不满意地问:“爸!你为什么要给这些乞儿钱?我和阿江把他们打出去不就得了!打到他们下次不敢来!”
  “唉!”杨展叹口气,“真要打起来,损失哪止四个铜钱!”用手一指店中的玻璃柜、玻璃樽,“这些打烂了还得买!人打伤了就更不值!这些乞儿烂命一条,你两兄弟伤了岂不因小失大?你两兄弟把他们打伤了,弄不好失手打死了——你看他们只剩下半条人命的鬼样,告到官府,还不知要赔多少银两!算了,算了!就当破财挡灾吧!”
  父于三人争执了几句,门外走进三几个妇人来,杨展道:“不要争了,招呼顾客。”离座便正要上前,眼向门外一望,突然心中不觉倒吸一口冷气:这回进来了六个左手拿打狗棍,右手举钵的乞丐!
  “你,你们,你们又来干什么?”杨展气得舌头打结,真有点急不择言。
  “事头,我们没来过呀!”带头的乞丐一边点头哈腰,一边举起钵头道,“我们听说事头为人慷慨,乐于救济穷人,所以来讨两个饭钱。可怜可怜啦!事头!祝你老生意兴隆,一帆风顺,财丁两旺,万事胜意!”就差欢天喜地、心花怒放、春风满面、称心如意、喜从天降、踌躇满志等等吉利好辞未有说出来。
  这个带头的乞丐对着杨展不住地点头哈腰,极尽恭维的同时,其余的五个乞丐已走向那几个进了店的妇人,也是不住地点头哈腰:“可怜可怜啦!少奶!可怜可怜啦!大姑大婶,俾个仙啦!……”几个妇人哪受得了这些乞丐身上散发出来的异味和涎脸纠缠,吓得又是捂鼻后退,转身夺门而走。
  杨浩兄弟这回气得也不到铺后拿竹杆了,大叫一声:“你们这帮乞儿!”扑上来,怒目圆睁,各抓了一个乞丐的衣襟,正要骂声“滚”,并顺势向前一推,只听得带头的乞丐也是一声怒喝:“敢动我兄弟,我就打你老豆(爸)!”两兄弟急别头一看,只见这乞丐头已双手平端打狗棍,棍头直指杨展的脸门。而没被抓住衣襟的三个乞丐也已双手横提了打狗棍。
  杨展一边向后退,一边举着双手不住地叫:“不要打!
  不要打!我给你们一人一个铜钱!一人一个铜钱!“
  六个乞丐哈着腰接了钱,嘴里连说“多谢事头”,然后欢天喜地而去。
  杨浩兄弟看着怕事的父亲,气得直跺脚。
  杨展看着嘻嘻哈哈走远的乞丐的背影,长叹一声:“唉!
  今天真不知行了什么衰运,撞了什么衰神。“转头对两个儿子道,”算了,今天不做生意了,把门关了吧!“
  这时才是下午四点来钟,生意最旺的时候,瑞元饼店却关了门。杨展心情郁闷,独个儿拿了些供品香烛,慢慢向光孝寺走去。
  光孝寺在广州城西,占地广达三万多平方米,是省城中历史最为悠久的寺院建筑,至今犹存。在不少广州市民的心中,这座寺庙“声誉卓著”。今天广州城中上了年纪的人仍会说一句祖上流传下来的话:“未有羊城,先有光孝。”当然,这句话是不确的。那里原来是南越王赵建德的故宅。三国吴大帝年间,虞翻被孙权贬到广州,在那儿聚徒讲学,他死后,其家人施宅为寺,名“制止寺”,距今已有一千七百多年。以后寺名屡改,直到南宋绍兴二十一年(1151年),定名“报恩光孝禅寺”,简称便是“光孝寺”,沿用到今。
  光孝寺闻名遐迩,跟佛教禅宗六祖惠能有很大的关系。
  据说惠能在湖北黄梅县东禅寺,作一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以阐明禅宗法理,被五祖弘忍大师半夜授以衣钵,连夜南下,在广东曲江、广宁、怀集、四会隐藏了十六年,在唐高宗仪凤元年(672年)寄寓广州法性寺(即今光孝寺)。一日,见有两僧人偶因风吹幡动而争辩,一个说是“幡动”,一个说是“风动”,惠能道:“风幡非动,动自心耳。”此语令印宗大感惊异,问知他是禅宗法嗣,即拜他为师。惠能随后在寺中落发,正式宣告继承为禅宗六祖,创立“顿教”,后又北上韶州(今曲江)宝林寺(今南华寺),公开授徒。及后禅宗流行日广,其通俗简易的修持方法取代了佛教其他各宗的烦琐义学,影响全国。后人在光孝寺中建有六祖堂(今六祖殿)与风幡堂,至今犹存。
  在省城市民中,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些佛教的故事,但光孝寺却是“深入人心”,每逢农历初一、十五,或佛教上的节日(如农历二月十九观音诞辰、四月初四文殊菩萨诞辰、四月初八释迹牟尼诞辰、六月二十四观音得道、九月十九观音出家、十二月初八释迪牟尼成道等等)便有无数善男信女来礼佛,平时遇有什么疑难事等,很多人都来祈求神佛的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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