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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店里去买东西,看见店伙伏在柜台上看《亦报》,我马上觉得自己脸上泛起了微笑。又有一次去看医生,生了病去找医生,总是怀着沉重的心情的。但是我一眼瞥见医生的写字台上摊着一份《亦报》,立刻有一种人情味,使我微笑了一张报纸编得好,远远看见它摊在桌上就觉得眉目清楚,醒目而又悦目。报纸是有时间性的,注定了只有一天的生命,所以它并不要求什么不朽之作。然而《亦报》在过去一年间却有许多文章是我看过一遍就永远不能忘怀的。譬如说十山先生写的有一篇关于一个乡村里的女人,被夫家虐待。她在村里区里县里和法院里转来转去,竞没有一个地方肯接受她的控诉。看了这篇文章,方才觉得无告这两个字的意义,真有一种入骨的悲哀?
天天翻看《亦报》,就有机会看到这样的文字,真要谢谢《亦报》。祝它健康、'张爱玲文中提到的旺|即周作人)的文章,指《妇女会的作》,载一丸五O年六月二《亦报》,嗣作人从报载一县城妇女困离婚案存区、县无告面向(iX民日报》求助,联想到乡村妇女的无告状况相当普遍。因而主袋妇女会实有强化之必要。
而张爱玲对不幸妇女的关切也已溢于言表笔者按
《十八春》终篇之后,许多梁迷投书报社,希望梁京继续有新作在《亦报》刊载。据《亦报》一九五一年二月十九日载《访梁京》 (作者署名高唐,实为唐大郎本人)一文透露,《亦报》编者早在《十八春》杀青前一个月,就已要求张爱玲再写新作,他对张爱玲说:你写这么好的小说,别说读者不放松你不写下去,就是《亦报》同仁,也不放松你不发这个稿子呀! 《十八春》登完之后的第二天。编者又向张爱玲重申前请,还具体规定待张恨水的长篇《人迹板桥霜》连载完毕后就接登她的新作。张爱玲欲罢不能,答应一俟《十八春》修订结束,马上为《亦报》结构下一篇小说的故事。这些消息,显然为当时广大梁迷所乐闻。不料《人迹板桥霜》登完之后,未见梁京新作的踪影,她的这部中篇姗姗来迟,直到八个月之后的十月三十一日,《亦报》才在显著地位刊出梁京继《十八春》后新作中篇小说《小艾》日内起刊的预告,四天后,《小艾》正式连载。
与《十八春》连载时边写边登不同,《小艾》是张爱玲构思多时,一气呵成后才交《亦报》付梓的,因为她觉得《十八春》写到后来,明明发现前面有了漏洞,而无法修补,心上老是有个疙瘩。所以再要给《亦报》写的小说,非待全文完毕后。不拿出来了 这里也要插一句,《十八春》出版单行本时,作者已作7修订,到十年代初,作者又把《十八春》大幅度增删,改名为《半生缘》,所以现在海外的张迷反而对《十八春》有,点陌生'。当然,为适应连载的需要,《小艾》每天一段,情节上仍能相对完整。
张爱玲的小说素以对沪港畸形社会及其历史渊源的探索和将人性遭受摧残的过程表现得令人不寒而栗为其鲜明特色,她笔下的人物大都凝集于沪港十里洋场的上层,像《小艾》这样上至主人,下探仆佣,旁触农村和小市民层,大跨度地涉及整个社会结构。义以下层人的生活为主要视野的作品,在她的创作中实属罕见,只有《桂花蒸 阿小缘秋》庶几近似,但《桂花蒸 阿小悲秋》只写了江苏阿妈丁阿小平凡的一天的经历,《小艾》的容量则要大得多,从二十年代中期一直写到五十年代初,涵括女佣小艾多灾多难的大半生。作者长于刻画女性心理,,她在小说中不但真切地展现了小艾被卖到景藩家后蒙受的种种欺凌和屈辱,更以细致入微的笔触抒写了小艾的痛苦、迷惘、追求和挣扎。从而对社会的不平透出了张爱玲式的人道主义的呼声。作者对小艾充满同情和爱怜,为她终于获得新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然而,作者毕竟过于熟悉她所属的那个式微破落的阶层,过于熟悉那种老式的或半改良式的大家庭中男男女女醉生梦死的生活,以至《小艾》的前半部分写得得心应手,从容不迫,后半部分就显得较为薄弱,结尾也略嫌仓促。尽管如此,无论在营造气氛、刻画人物性格所采用的手段,以及从作品中所显示m来的敏感气质等方面,与作者的其他成功作品相比,《小艾》还是体现艺术风格的一致性。若就题材和主题的别具一格而言,《小艾》无疑应在张爱玲的小说创作中占据一个特殊的地位,它是一种转折,一种时间极为短暂但仍属难能可贵的转折,
奇怪的是,《小艾》连载二个多月,《亦报》未曾刊登一一篇有关文章,与《十八春》连载前后的热烈反响形成鲜明对照,是读者对《小艾》不感兴趣,抑或有别的什么原因?这是个费解的谜。也许当时某些人已把张爱玲其人其文视作异端。张爱玲的老友柯灵曾在《遥寄张爱玲》一乏载《香港文学》一九八打年二:月号'中提到当时主管上海文艺界的夏衍拟聘请张爱玲担任电影编剧,遭到了某些人的反对。不管怎样,我们现在明白无误地知道,《小艾》终篇后不久,张爱玲就远走香港了,再过十个月,《亦报》也寿终正寝。对于张爱玲离开大陆,柯灵认为是很自然的事,既然感到格格不入,不合则去,正是各行其是,各得其所。大陆曾经运动成风,到文化大革命而达于顶点,张爱玲留在大陆,肯定逃不了,完全没有必要做这种无谓的牺牲,我为此代她庆幸,笔者深以为然。
不过,随着《小艾》的出土,我们又明白无误地知道,张爱玲确曾在自己的作品中对当时大陆政权易手表示过谨慎的欢迎,尽管她的声音很小,很微弱,但是她并没有做作,她的态度是真诚的。在早期的《金锁记》、《倾城之恋》等中短篇小说和后来的《秧歌》、《赤地之恋》等蜕变风格的作品之间,竞还存在着这样一部《小艾》,这是值得海内外张爱玲研究者认真研究的。
(原栽香港《明报月刊》1987年1月号)
《亦报》载
评论张爱玲文章辑录
小 引张爱玲的中篇小说《卅、艾》和拙作《张爱玲创作中篇小说(小艾)的背景》
在《明报月刊》一月号发表后,引起海内外张迷的注目,大陆、台湾和香港报刊都刊登了介绍文章,美国学者还远道来信,笔者为此深感欣慰。现遵编者嘱,再把拙作中所引上海《亦报》载评论张爱玲的文章整理m来,以飨海内外张迷。
笔者查阅了全部《亦报》,发现有关张:爱玲的评论文章共六篇,包括短评、渎后感、访问记等,按发表日期先后排列如下:
推荐梁京的小说 叔红梁京何人?
传奇《十八春》事件 齐甘与粱京谈
《十八春》 叔红也谈
《十八春》 明朗访粱京 高唐
一九五0年三月廿四日
一九五0年四月六日
一九五0年九月十一日
一九五O年九月十七日
一九五0年九月三十日
一九五一年二月十五日
这六篇文章的作者,除高唐即《亦报》主篇唐云旌(唐大郎,他一九四七年编《大家》月刊时,张爱玲是主要撰稿人)之外,叔红不是别人,正是著名电影导演桑弧;桑弧当年与张爱玲有不少交往,他们曾两度合作,张爱玲编剧,桑弧导演,拍摄了电影《不了情》和《太太万岁》(前者主演为陈燕燕、刘琼,后者主演为蒋天流、上官云珠等,由文华影片公司在一九四七年出品)。从这两篇评论中就可看出,桑弧的文笔不错,颇有特色。齐甘则是徐淦的笔名。徐淦与周作人同乡,也擅长杂感随笔,当时是《亦报》的专栏作者,且醉心于连环图脚本的创作。他常在《亦报》上与周作人谈戏论文,至今仍不时在国内报刊发表新作。至于传奇和明朗是什么人,尚待进一步查考。
显而易见,这些文章对研究张爱玲创作《十八春》和《小艾》时的心路历程,对正确理解这两部风格独具的作品,以及对了解张爱玲作品在当时所产生的影响,都大有裨益。
推荐梁京的小说
向喜欢读梁京的小说和散文,但最近几年中,却没有看见他写东西我知道他并没有放弃写作的意念,也许他觉得以前写得太多了,好像一个跋涉山路的人,他是需要在半的凉亭里歇一歇脚,喝一水,在石条凳上躺一会一方面叮以整顿疲惫的身心,面也给自己一个州顾和思索的机会。
梁京不但具有卓越的才华,他的写作态度的一丝不苟,也是不可多得的。在风格上,他的小说和散文都有他独特的面目。他即使描写人生最暗淡的场面。仍使读者感觉他所用的是明艳的油彩。因此也有他的缺点,就是有时觉得他的文采过分穰丽了。这虽然和堆砌不同,但笔端太绚烂了,容易使读者沉溺在他所创造的光与色之巾,mi滋生疲倦的感觉,梁京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并且为此苦恼着。
就一个文学工作者说,某一时期的停顿写作是有益的,这会影响其作风的转变。我读梁京新近所写的《十八春》,仿佛觉得他是在变了?我觉得他仍保持原有的明艳的色调。同时,在思想感情上,他也显比从前沉着而安稳,这是他的可喜进步。
我虔诚地向《亦报》的渎者推荐《卜八春》,且为梁京庆贺他的创作生活的再出痔梁京何人?
传奇《十八春》预告时,编者说作者是个大家,我们夫妻俩就猜个不已:究是
哪位。我是从名字上的谐音猜的,梁或者是蓝,京或者是青,猜来猜去猜不出。内人是从题目上猜的,她说《十八春》这题目有点怪,只有两个小说家想得出,一个是徐讦,一个是张爱玲,因为他与她的小说常有奇题,如徐之《鬼恋》,张之《第一炉香》之类。等到小说登出,题目署名做的锌版。她看了大得其意,连呼给我猜着了,不信对笔迹!
一对之下,却像张也像徐,还是确不定,她说:限我三天,一定确定,看笔调就是了。她原来自诩凡是当代名家小说,即不署名也能断定谁写。
三天期限未到,她回杭州娘家去了,答案迄今未寄来。凭我自己,我只能看出《十八春》作者是高手,看他(还是她呢?)无论写哪点都这么清新细致。至于究竟是谁,我却看不也来,聊以解嘲日:管他还是她,《亦报》有十山之文,子恺之画,梁京之小说,可拿得到任何文评画展大会去矣。
《十八春》事件齐 甘
隔邻有一位三十来岁的胖太太,是我女人的朋友,时常隔三五天到我们这里来,借三五张《十八春》去读,已经继续了半年多了。她总是那样一团和气,仪态万方的,所以我也不辞把报纸搬进搬出的折叠之烦。
今天。这位胖太太来交还前几天的《亦报》,忽然神色很有异,把报纸扔在桌上。腾的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竟叫了起来: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又把报纸恨恨地打开,指指恰巧登到第一六三天的《十八春》,对我吼着说她恨不得两个耳刮子打到梁京脸上去!
我明白了,她是因为《十八春》写到鸿才强占了曼桢,不胜其愤慨了。我告诉她:作者不是在写抒情诗,她写的是小说;她不过是撷取了人生美妙的一段。而全部人生总是免不了有时而令人愤慨的:、
这位好心的太太还是非常激动,她第一认为文学作品不应该用这样悲惨、残酷、丑恶的事体来博得读者的感动;第二,她说她不知道曼桢将怎样活下去。她甚至当着我们的面哭起来了!
我们请她到西郊公园去吃茶,竭力使她平静下去。但我惟一能安慰她的也只有这样说:不要太重视曼桢失去了什么,这才是你被作者利用去老脑筋的弱点了,曼桢什么也没有失去;假使世问真:有像曼桢这样的人,教她忘掉它,活下去好了。
我女人把她拉到荷花池边去,我想出了两句诗来劝她: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与梁京谈《十八春》
叔 红
自从曼璐设计让祝鸿才污辱了曼桢以后,无数《十八春》的读者都义愤填膺,一方面为曼桢栩同情之泪,一方面对曼璐和祝鸿才发出最黑最黑的诅咒。有很多读者写信给梁京,认为非把这一双狗男女枪毙不可,同时也吁请作者笔下超生,让曼桢的悲剧中止发展下去。
我昨天去看梁京,她指着桌上的一些读者的来信对我说,她没有想到读者竞这样关心她小说里的人物的遭遇。这使她高兴,但也使她惶恐,因为她担忧人们对她有一种误解,以为她故意把曼桢陷入最悲惨的境遇,用廉价的手法骗取好心肠的读者的眼泪。我说:一般读者似乎对曼璐更比对祝鸿才来得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