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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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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还要留在重庆吗?不如就和我们在一起。”我有点失落感。
  马丽回话:“我爸爸让我回家,我们那里缺老师,村里的娃子都没人教了。”我的目光定格在马丽的脸上,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渺小。
  “你们都要走了……”我自言自语地喃喃着。
  我发表了两篇散文,早就打主意为邵美庆贺她已经封笔的《最后的审判》,心一横,包下了玩假日的费用。
  “要两个套间。”河滨公园门口的电话亭里,我往服务台打电话。邵美,刘素素,马丽和林培他们衣着得体地站在我身边。我半点不怀疑自己是一个声色犬马的劣种。
  半小时后,两辆桑塔纳送我们来到酒店门口,披红挂绿的服务员略带奴颜地拉开车门,本来酒店安排我们住在十三楼的,我嫌不吉利,闹着让换到十二楼。邵美领人去房间熟悉环境。我躺下显然不只是为睡觉而备的席梦思床上,看完美国在线收购网景的新闻,便叫侍应生通知准备晚餐。照我们的计划,酒桌上喝人头马,看时装表演时品鸡尾酒。在服务生要关门的那一刹那,我才慢悠悠地补充说:“噢,等等,我的朋友们想在我的房间里用餐。”
  这也算贵族作风之一。昨晚看完《帕瓦洛蒂自传》,躺在老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暗地寻思,托尔斯泰可说是入错行的男人。花那么多时间去编识字课本,也只有他才舍得糟蹋贵族的行头。他错了,社会可是往贵族的方向发展的,他应该伏在雕花的红木写字桌上,继续写《复活》或《战争与和平》的续集。
  吃不惯山珍海味,或许是一级厨师的本事就在于能把鸡脖烤得没鸡脖味。除刘素素吃了两小碗红米饭,我们四个都吃得很少,半饱不饱。为了做得尽善尽美,平生第一次喝的人头马,我也只喝三分之一。
  晚餐花去一个小时零四十分钟,直到有人报告表演马上开始,大家才优雅地丢开餐巾,风度翩翩地跑到演艺厅。
  “来杯曼哈顿,你呢,刘素素?”马丽装着没听见小姐问,扭过头向刘素素讨好。
  “Bloody Mary。”
  “两杯自由古巴,多加点冰。”我拥着邵美,操普通话。
  小姐甜言蜜语问林培。他嘟嚷着说记不清他该点的酒名。
  “血玛莉不错。”小姐欠身建议。
  “没喝过。”林培干脆地说,“那正好尝尝。冲这名字就不错。”我在背后咬牙切齿。
  小姐的臀部消失在邻座肩膀背后,马丽提醒他:“进来了就是有身份的,别支支吾吾。虱子爬到皇帝的身上也改名换姓叫玉虱呢。”
  舞台上红光绿光交错闪烁,女人们或鹤立或鹿跃在《卡瓦蒂娜》里,像秋天的狐狸,像穿新装的皇后。同一女人,不同的包装,完全是天使与魔鬼之别。我醒悟,要表现女人,有好多种方式方法,过去我一直认为只有赤裸。
  “先生,调调位置,邻座是北京来的客户,介意吗?”一个红光满面的大头鬼对林培说。他端着杯五色酒摇晃着。
  “介意。”林培不假思索地回答连我脸上也生彩。文明,让它见鬼去吧。文明在和平年代大多表现为阳萎。
  大头鬼没料到林培会这样横蛮,傻了一会儿,对挨着他穿得不能再少的小姐皮笑道:“你听听,他们介意呢!”
  “这样好不好,你们换座。几位酒水算我们经理的账。”小姐献着媚笑,我心一惊,惯于风月的她,难道射穿了我们的西洋镜。
  幸好马丽翻着眼皮问:“公平吗?”
  “公平公平。”大头经理爽朗地笑,“我们公司对慈善事业一直都很热心。”
  “那来杯路易十六!小姐辛辛苦苦,也喝一杯。”马丽没听出经理的弦外之音。
  “行吗?”经理依然皮笑肉不笑,他用移动电话指指我。
  “我喝不起。”我欠欠身,尽量保持所谓的教养,“可我知道一个浅显的道理,好多时候,酒一离开杯子就不是酒。”说着,我端起自由古巴慢慢往桌子上倒。
  “怎么说呢,先生!坐进这大厅,你靠你的武艺,我靠我的努力。我们谁也不稀罕谁,对吗?”我又补充了一句。
  大头经理阴晴不定地望望这个望望那个,没接嘴。我壮着胆子再要了杯自由古巴。
  “坏就坏在多要的这杯自由古巴!”我气咻咻地想。
  夕阳下的假日酒店泛着古里古怪的青光。
  伍拾壹
  十月一日了,深秋成熟犹如美丽丰韵的少妇。我知道,少梅就要来了。
  少梅定好了机票,是十月三日由上海飞来重庆的。
  坐在去机场的大巴上,我和邵美的心思显然不同,她一会问我少梅到底漂亮不漂亮,一会又说我会不会恋旧呀,而后又信誓旦旦地说,保证做好东道主,保证热情周到体态端庄,保证不给我丢脸。
  而我却沉浸在一种渗透着喜悦、兴奋、惶恐、焦灼的复杂情感里,越是离机场近了,越是心跳得厉害。
  她会是什么模样?她会是怎样的神情和姿态?少梅,一个灵巧又带着些野性的奇妙的女孩子,她会因为乍见到邵美也同样地吃惊吗?她会怎样笑?会怎样大方地和邵美畅谈?她们在一起,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这个“折磨”了我几乎一年半的谜,终于,要解开了。
  从上海到重庆的班机是中午十二点到,我和邵美提前半个小时就等在了机场的出站口,飞机频繁起降的声音一遍一遍地提醒我,她马上就要到了。
  广播中通知,那次班机晚点半个小时。我在想,少梅应该饿了吧。终于,十二点半了,我好像已经听见飞机平稳着陆的声音,渐渐地有人出来了,起先是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然后多了起来,大家都涌到了出口,一个个脸上都泛着兴奋的光彩,我听得见旁边身后一声声夸张的亲友相见的问候。
  我的手里高高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接少梅”,我在人群里搜寻着,看会不会有另一个邵美突然出现。人渐渐少了,我还举着牌子,除了有一个男的凑过来问我哪里坐大巴之外,再也没人理会我们,一直到这次班机的乘客都四散走光了,我还是没有等到神秘的少梅。
  我又想起了那次去成都的情形,本以为可以见到她,可鬼使神差的,我们错过了一次机会,而这次,她又去了哪里?
  给她打手机,一直是关机。打她办公室的电话,说早就辞职了。
  我开始有些气恼,这个怪怪的少梅。
  没办法,我只能回独院等她的消息,也许她会打电话过来,也许会发封mail给我,就算临时有事来不了,她总得告诉我一声。邵美也很失望,我们只好灰溜溜地回去先填肚子。
  直到第二天下午,少梅也始终没有给我传信儿过来,论坛里也没了她的踪影,有许多找她或者骂她不给解答的帖子,乱糟糟的。
  她就像突然蒸发了一样,在现实中,在网络上,同时消失了。
  我的心里开始一阵阵发紧,怕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会不会直接去西藏了?那里天高皇帝远的,通讯肯定不方便。可是,就在登机的前夜,她还打电话来明确了一下时间,还不忘叮嘱说一定要我和邵美两个人来接。
  到底怎么了?
  伍拾贰
  仔细想来,是我生在乡下,又经常寄宿在外的缘故,炒菜做饭,马马虎虎过得去。来独院的朋友,相公小姐居多,我于是一次又一次地表演着干煸肉丝、麻婆豆腐、蛋炒饭和辣鸡火锅之类的好手艺。时间一久,其间乐趣完全被油烟儿煤烟儿熏走,无端觉得,自己又当爹又当妈,腻死人。邵美初到独院时,她只会煮白菜炒土豆,对油盐酱醋,无知得很。潜意识想把她调教成一个厨房天使,便耐心指教。好在她肯学肯问,不但做得干净利落,还时时有创新。比如炒黄瓜,朋友们都说别致,从没听到有人说过缺盐少油。我多少看出些高帽的影子,但也懒得说破。反而更加竭力地鼓吹,锅碗瓢盆怎样发展人的思维,炒菜跟人生跟治国怎样相像。每当我夹着书回到独院,看见桌上摆得有模有样,得意之情简直像做了一回二十一世纪的蒙哥马利。
  就在我暗暗希望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做出宋嫂鱼、酒醉百鸡那些佳肴时,她却激流勇退,洗手不干了。贤妻良母的光辉形象套不住她。好女儿志在厨房的古训也唤不回她。我不得不亲自下厨。旧业重操,有的是被人戏弄的滋味。她退居二线,帮我刮刮姜皮,拣拣折耳根。每次炒完菜,便哄小孩似的吻吻我的耳根。有天边剥肉皮边忆苦给她听:小时候在农村,经常用凳子踮脚炒菜等种地的母亲——我以为她会回心转意,继而走上正路,不料她拍拍我的肩说,现在不用凳子踮脚了,慢慢炒。一番苦心,白白东流,几乎恼羞成怒。
  而今,她在厨房里混的日子,连同她学做的莲子红豆汤,竟成了我温暖的回忆。独院要再现昔日风彩,今生今世,已经不太可能了。
  “不到北京,不晓得官小;不到深圳,不晓得钱少。”
  我敢说:“不到独院,不晓得女人巧。”
  除了钞票白天晚上看都一样可爱外,好多东西都要在夜色中看才美,尤其是女人。
  女人闭上眼睛爱别人,睁开眼睛爱自己。所以,女人在不幸的婚姻中最容易吃亏。
  一般情况下,女人只配共患难不配同享乐。
  女人在婚姻门前大多只是羔羊。进屋后,摇身一变,要么成了狼外婆,要么成为狐狸。
  对于爱情而言,百分之九十的女人都愿做门徒而不愿做大师。
  女人最大的成就并非成了女强人,也不是立了牌坊,而是和研究佛学的男人离婚后马上可以嫁给弄不清三加二等于五的男人做一名优秀的妻子。
  女人的成功,不是有个忠厚的丈夫,至少也得有个狡猾的情人。
  对爱情绝望了,可以用金钱打动她;对金钱冷淡了,可以用爱情安慰她。别担心女人会对二者都灰心。
  女人的一生不外乎是从这个男人身边走开,蹒跚到另外一个男人身边去的历程。因为蹒跚不同,所以有淑女和荡妇。
  自从邵美走进独院,一年多来,我差不多快成为女性专家了。
  伍拾叁
  临窗的书桌给小鱼儿搬走,独院更加破落不堪。
  先是录音机让赵强提去,再是穿衣镜皈依外国语学院诸后生。连窗子边的那盆文竹,楚昕儿也老早抱到她的木桌子上。只一个礼拜,人去楼空的惨景就写满独院。邵美一直有说有笑,我也没流露出大难临头的惶然。想来想去,拿不准这是教育的效果还是阅历的增长。
  下午,在我往皮箱里塞《拉摩的侄子》、《世说新语》这些读过三五遍的书时,邵美突然从床上跳下来,不容分说抢回去放在书架上。
  “要收拾也等到礼拜天再收。”她披头散发,跺着脚叫,双手紧紧抓住我,很有乱世相依的凄凉。
  今天清理门户,商量好才动手的。
  她还大大方方说:“唉呀,迟也要走,晚也要走。长痛不如短痛。下午领到文凭,走了算。”许是觉得太不儿女了,她又补充,“短暂的分手为的是日后天长地久。这样想就不难过了。”
  离别这东西,男有男的说法,女有女的说法,我没同她理会。
  “礼拜天就礼拜天吧。”我拎皮箱回到墙角,故意漫不经心地说:“这几张画,随你挑。”
  我们家墙壁,不算《最后的审判》,一共有六幅。除床头上我仿画的《草地上的午餐》,无论是臀肥乳丰的《土尔其浴女》,还是温文庄重的《岩下圣母》,都深得朋友们的喜欢。
  张思颖临摹的《罗西普的女儿被劫》,前天就归了林培。
  “我才不要这些不伦不类的复制品。”邵美摆出准画家气质,“我的房间,清一色静物。”
  她误会我的意思,颇让我失望。有心贬她几句,又念及时日不多,从此大家天各一方,只得作罢。
  “你不要,我也不要。由它们好了。往后我们的孩子读大学,让他再来租独院。赶明儿你给楚昕儿打招呼,这墙一千年一万年不准涂。”
  “宁愿做文盲也不准他租改独院。”邵美刚哼得这句,赵强重重地叩门了。
  这小子,早就巴不得我们劳燕分飞,他好和他的娜娜搬来我多给了两个月租金的独院吃喝玩乐。邵美心肠好,我懒得开门。
  “你们还不走。干脆我先把画拿到寝室去,要不东一张西一张不见了。”一进门他就说。
  “我还没死!你们分遗产似的。”我大声责难,“好端端的一个家,你看给你们弄成啥样子?!”
  “算啦,你要不放心就先取去。”邵美说得温温和和,黑发长长地垂着,像一块幕布。
  学校为即将毕业回家的学子们放了一场电影。
  经不住邵美神念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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