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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到三十岁,庶长子、嫡子、庶长女都有了。有些事,你心里要有数才是。要知道,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指不定哪天就又有姨娘进门。你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将来的孩子打算,弄些银两傍身才是。别的不说,就说你们府里的五夫人,将进来的时候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朝廷诰封的县主,定南侯府嫡出的大小姐,显赫吧!人家还不是照样在外面开铺子。人家都知道手里有钱,心中不慌,你别像没长大似的,这也怕,那也怕……”
十一娘认真地听着,唯唯喏喏地应着,就是不参合她的话题。
五娘见自己左说右说十一娘都一副怕事的样子,心里虽然急,却不好把她逼得太急,慢慢把话题引到了孩子的身上:“……也没什么好怕的。又不是长子。等过几年,给他娶房媳妇,再分些银子让他出去单过就是了。”
十一娘看着天色不早,就打断了她的话:“姐姐来一趟,就在这里吃午饭吧!”
五娘来时还准备早些回去给弓弦胡同那边报信。现在知道罗振兴赶在自己前头来过了,到把这份急切淡了下来,又寻思着钱明让她多和十一娘走动,笑着应道:“还没去给太夫人磕头呢!”
十一娘见她答应的爽快,叫了琥珀进来,吩咐她安排午膳,派人去问徐令宜的信,然后换了身衣裳,和五娘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见了五娘很是欢喜,问东问西的。正好有小丫鬟来禀,说徐令宜在外院吃饭,太夫人就叫了三夫人来做陪,留五娘吃了午饭。吃完饭,亲自送她到了屋门口才折回去。
五娘表情有些阴晴不定,到十一屋里坐下才道:“没想到你挺讨婆婆的欢心。”
十一娘笑道:“娘待人宽和,倒也不是我会讨她老人家的欢心。”
五娘没有说话,想到大太太每次提到太夫人时的恭敬样子,心里到底有些苦涩。
二百零二
晚上徐令宜回来:“听说五姨来过了。可有什么事?”
“侯爷回来了!”十一娘笑着上前接了斗篷,闻见他身上有淡淡的酒香,“五姐夫也听说了孩子的事,特意让五姐过来问一声。在太夫人那里吃了午饭,小坐了一会就回去了。”
徐令宜点头,到净房洗漱更衣出来。
“晚上都吃什么了?”他边问边脱鞋上了临窗的大炕。
“吃羊肉火锅。”十一娘接过小丫鬟的茶端给徐令宜,“有种晒干了的野菜,叫山苋的,放在火锅里煮了吃,很好吃。”然后笑着问他,“侯爷今天喝酒了?”
徐令宜啜了口热茶,神色惬意地倚在了大迎枕上:“王励来了,大家一起喝了点。”
十一娘笑着去铺床。
徐令宜却拉了她的手:“我们坐一会!”
十一娘依言坐到了炕上。
徐令宜透了口长气:“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这样狼狈过。”他朝着十一娘苦笑,“说什么的都有。真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说不出来的。”
十一娘笑起来:“谣言就是这样的!”普通大众对公卿之家、王公贵族辛秘有着超乎平常的兴趣,何况还有区家人在其中推波助澜。
“我本来想解释一番的,可看他们一个个贼眉鼠眼的样子,分明是来看我热闹的。我不解释还好,只怕越解释他们越来劲。索性什么也没有说。”徐令宜无奈地笑道,眉宇间并不见愠色,显然对一帮好友的闹腾并没有放在心上。
“谣言止于智者。”十一娘还是说着宽慰他的话,“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徐令宜点头:“正好工部侍郎家出了桩杀夫夺妻案,我已派人去宣扬。大家听到了新鲜事,过两天也就把我们这桩事渐渐淡忘了。”
与其费心去避谣,不如用其他事取而代之,转移人的视线,让人逐渐淡忘。
夫妻两人商量着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时候,皇上却眉眼带笑地去了坤宁宫。
皇长子昨天刚回宫,皇后找了他身边的宫女问话。听了内侍的禀告,忙迎了出去。
皇上携了皇后的手进了内室。
宫女上了茶,蹑手蹑脚地退下。
皇上笑道:“今天下午和几位阁老议福建防御之事,倒听说一件有趣的事。”
皇后心中一惊,想到区家。
“能让皇上说有趣,那肯定是极有趣。皇上快说给臣妾听听。”皇后笑语盈盈,“让臣妾也开开眼界。”
皇上大笑,道:“说永平侯三年前从苗疆带了一位女寨主回来,养在城西的贩马巷。如今孩子都有三岁了。”
“怎么可能?”皇后满脸的震惊,“侯爷怎么会做出这样不知道轻重的事来。”
要知道,当年平苗是皇上登基后首次用兵,为显大周威武,被俘的寨主全被斩首……带一位女寨主回来,等同私放战俘,御史们要是捉住不放,完全有要可能上升到“通敌叛国”的高度上去。这可是要灭九族的!
“这定是谣传!”皇后神色焦虑,鬓角已有细细的汗。
“我知道。”皇上低头拂着茶盅里的嫩叶,没有注意到皇后的异样,“老四为人一向谨小慎微,就是有这种事,也不会弄得满城风雨。”他抬头,眼底飞逝过一道锋利,“不过,梁老阁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连孩子长什么样都说得清清楚楚,这件事只怕没那么简单。我看,你尽快安排一下,把永平侯夫人请进宫来叙一叙──明天封印,御史的折子一时送不进来,可到了初三开印……”
那时候只怕弹劾的奏折要如雪片飞了!
“臣妾知道了。”皇后急急应喏,又委婉地商量皇上,“只是永平侯夫人年纪轻,我怕她一时说不清楚,不如请太夫人进宫……”
“还是请永平侯夫人进宫吧!”皇上沉吟,“太夫人年纪大了,小辈们有事,多半会瞒着。要是一时激愤气着了,反而不妥。”
皇后听着心中微微有些凉。
皇上下午听到这个消息,到这时落钥了才告诉自己,又点着要年纪的十一娘进宫……时光荏苒,以前的夫君变成了现在的君夫!
但一起到自己那个美貌聪慧的小弟媳,她心里稍安。
“皇上说的是。”她应喏道,“明天一大早臣妾就唤了永平侯夫人来问问。”
皇上颌首,吩咐身边的贺公公:“你们都退了吧!”
意思是今天会歇在这里。
又对皇后笑道,“我上次来时你做的那个什么‘带骨鲍螺’,极其美味,今天就用那俱帮宵夜吧!”
皇后笑着应“是”。一面叫了宫女传夜宵,一面却暗暗思忖:难道这样还不放心?怕我给永平侯报道,要亲眼看着我怎样吩咐内侍不成?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果就当着皇上的面让人把十一娘叫进宫来。
“……说什么带了位女寨主回燕京,养在贩马胡同。还说孩子长着一双凤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暖阁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皇后娘娘皱头眉头,神色凝重,问得有些咄咄逼人。
十一娘大吃一惊。
虽然毫无征兆、匆匆忙忙地被叫宫里来,徐令宜和十一娘也曾仔细想过很多种可能,包括宫里听到了凤卿的事差人来问,包括区家会从政治的角度出发阐述这件事的始末从而达到打击徐令宜的目的,甚至是皇后听闻谣言喊十一娘进宫训诫……可没想到的是皇后娘娘的态度──两人单独相处,她却依旧摆了皇家的威严,戴着九龙四凤的凤冠,穿了十二翟纹的深青色礼服端坐在凤座上。
她脑子转得飞快。
从和皇后几次短短接触可以看得出来,皇后并不是个刻板冷漠的女子,何况两人在说悠关徐家生死的事,她怎么能表情的这样肃然冷峻……难道是怕隔墙有耳?可这里是坤宁宫,皇后娘娘的宫殿,有谁敢窥视不成?
念头一闪而过,汗已透衣襟。
在这皇宫里,能真正让皇后忌惮的,就只有皇帝了!
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却如无澜的古井般沉静下来。
“皇后娘娘,”十一娘举袖掩面,“这真是天下的冤枉。侯爷品行端方,行事爽落,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一面说,一面眨巴着眼睛,只望那泪珠儿快点落下来,“也不知道是谁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要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侯爷还有性命吗?皇后娘娘,您可要为侯爷做主啊!这分明是有人要陷侯爷于不义!有人要谋害侯爷!”说着,眼角湿润,“可怜侯爷戎马半身,落得个身有残疾不良于行,好容易能享些清福,又传出这样的话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啊!”一副戚楚无助的样子。
皇后娘娘先是一喜,后是一怔,然后嘴角一翘,飞逝过一个笑意。
喜的是自己什么也没有说,弟弟那边却早有准备──要不然,十一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意外的是十一娘说话的这架势,不管不顾就哭起来,活脱脱还是一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可想到那天她劝自己的话,十之八九是帮意而为。没想到她到能不顾自己的名声,为徐家做到这样的地步,弟弟身边有这样的人相陪,觉得很是宽慰,忍不住就笑起来。转念想到歇在内室、可以清楚听到动静的皇上,笑容又很快地隐去。
“你且别哭。”她声音里就带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有查觉的温和,“先坐下来说话。”然后指了指右手边的一张锦杌。
十一娘听着皇后平静的声音,知道自己做对了。
她松一口了,掏出帕子抹着眼角,心里却暗急着怎么哭不出来,做出一副抽抽泣泣的样子坐在了锦杌上。
“我问你,你可听到过这个谣言?”皇后虽然相信自己的弟弟,可连阁老们都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她心里又没底了。
“听说了。”十一娘哽咽着,“不仅听说了,而且那孩子还养在半月泮里!”
“啊!”皇后脸色大变。
十一娘却竖起耳朵听到内室有轻轻的响动。
看样子,皇上真的在内室里听着。
“所以说侯爷冤枉啊!”没等皇后开话,她立刻道,“那孩子根本不是侯爷的,是五爷的。”
“什么?”皇后娘娘脸色大变。
她没有想到真有孩子这件事。
一直注意着内室动静的十一娘听到有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帘处。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臣妾也不十分清楚。”她细细地把当天发生的事告诉了皇后:“……突然就听到了传言。说什么这孩子是侯爷和营妓生的。还说我姐姐容不得人,不准侯爷把孩子抱回来。”说着,哭了起来,“娘娘,这些人太可恶了。竟然连去逝的人也不放过。娘娘,您说我该怎么办才好?侯爷是肯定不会解释的,可没有侯爷的同意,就是太夫人面前,我没漏一句口风的……”
皇后此刻心乱如麻。
这孩子虽然不是徐令宜的,可到底是徐家的孩子。
为徐令宜辩别了,势必要扯出徐令宽,然后扯出丹阳,扯出徐令宽的岳父定南侯。可如果不为徐令宜辩别,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徐家还真受不起。
这就好比手心和手背──虽然知道手心的肉厚一些,可打起来一起痛得厉害。
她不由望了一眼内室的帘子。
二百零三
是啊,说了,拔出萝卜带着泥;不说,徐令宜就得背了这黑锅。
十一娘的话让皇后陷入沉思。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问徐令宜有什么打算?
万一皇上心中另有所想怎么办?
给徐令宜出个主意?
皇上就在帘子后面听着,如今传出收了苗疆女寨主为外室的谣言,已涉及到了庙堂之事,不是后宫女子可以过问……
想来想去,只有怪那始作俑者。
“都是小五惹得祸。让你们跟着受累!”
五爷再不好,总归是皇后的胞弟。她可以责怪,自己却不能流露出不满。
“娘娘言重了。”十一娘道,“五爷也是因为年纪轻,误交损友。有了这次的事,以后行事会越来越沉稳的。只是这事越传越离谱,偏偏侯爷又是个话少的人,臣妾心中惶恐的很。”
皇后苦笑:“你也不用太担心。”又看了帘子一眼,言不由衷地安慰着十一娘,“侯爷的为人大家都清楚。”
十一娘表情怅然。
而皇后见事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怕再说下去又生出什么枝节来,问了太夫人的身体,知道一切都好,就端了茶。
十一娘忙起身告退。
皇上从内室走了出来。
“皇上,这可怎么办?”皇后六神无主地望着皇上,“没想到小五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皇上想了想,道:“如果真如永平侯夫人说的那样,我看还是交给永平侯自己去处理吧!这毕竟是徐家的事,你我都不好插手。”
皇后没有做声。
这话说的有道理。
宗族的事,外姓人不好插手。
她长叹口气,突然觉得这暖阁太过宽阔,有些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