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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令宽咧了嘴笑,低声道:“四哥,我听打听消息的人说,任家把那小厮的妹妹送给开封府一个富户人家做了养女。连户藉一起改了。”
徐令宜眼角微扬,露出几份困惑来。
“真的。”徐令宽见哥哥不信,忙保证,“这是任昆说出来的。为的就是让大家知道,跟着他的人,他一定会照顾。而且不怕别人知道。他就有这能力罩着。也是为了安那小厮的心。还别说。他这一招还真管用。据说顺天府用了大刑,硬是没把那小厮的嘴给撬开。现在燕京的人都说,任昆知人善用,是个狠角色。”
徐令宜就瞥了徐令宽一眼:“说吧!任昆都让人给你带了什么话?”
徐令宽听着跳了起来:“四哥,我真的什么也没有答应。真的,什么也没有答应。”连连摆手,眼睛却向十一娘睃去。
“你嫂子又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快说。不然我可不认这帐了。”
徐令宽嘿嘿地笑。
“任昆说,结案之前他都会住在长椿寺。四哥想找他,他随时恭候。”说着,他神色渐正,“还说,如若事情再重新一次,他还是会做一样的事。”
话说的嚣张、大胆、桀骜不驯。
十一娘听着却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二十七刀,刀刀刺在要害上。安排小厮顶罪,从容离去。高调宣扬对小厮妹妹的处置,对比王琅的死,告诉别人背叛他的下场和忠于他的结果。托徐令宽带信给徐令宜,暗示徐令宜,对王家的实力他了如指掌,徐令宜如果想为王家出头,他并不是毫无准备。至于最后那句在长椿寺等徐令宜的话,如画龙点晴。告诉徐令宜,不管有什么后果,他都会无所畏惧。
决心、信心、坚韧,一样不少。
这样的一个人,怎能不让人害怕。
徐令宜听着就停下了脚步。
他面色温和地问徐令宽:“小五,你和任昆交情如何?”
徐令宽一时摸不清楚徐令宜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道:“没什么直接的来往。不过,四哥要是有什么事让我去办,我也搭得上腔。”
徐令宜微微颌首。他凝望着徐令宜,目光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你以后离他远一点。这个人,心肠太狠。”
徐令宽愕然。
徐令宜已细心地解释:“你看他杀人的手法,干净利索。再看他事后的安排。胆大心细。毫不避讳自己杀王琅之事,告诉别人,背叛他的人,纵是被他杀了,也无可奈何。又安置忠仆家眷,告诉别人,忠于他的人,即便身死,家也会荣华富贵。计深虑远。再让你带信给我,坦诚以告,做出一副敢作敢、胸怀磊落的样子。小五,这样的人,诚腹太深,行事太冷酷。有个点头之交就行了。”
徐令宽低头想着徐令宜的话。
徐令宜见弟弟不像以前那样虚与委蛇,眼底就有了几份笑意。拍了拍他的肩:“时间不早了,快回去歇了吧!”
徐令宽点头,迟疑道:“那王琅的事,我们还要不要管?”
“就是要管,也不能自己跑上门去。”徐令宜笑道,“总得知道人家所求何事吧?别人的肩膀痒你搔到了大腿上有什么用?”
说得徐令宽笑起来:“我听四哥的。”
徐令宜点头:“快去歇息吧!有事我会找你帮忙的。”
徐令宽给十一娘揖了揖,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徐令宜望着他的背影感叹:“谁会想到小五也有这样懂事的一天。”
十一娘掩袖而笑。
俩口子往自己院子里去。
徐令宜和十一娘说着话:“任昆既然敢如此行事,只怕是早就有了主意。我之前想做个和事佬,还怕姜夫人不答应,觉得我们只顾着十姨不顾王琅。现在看来,姜夫人只怕不答应也不行了。你这几天暂时别出门,在家里歇歇。闲着没事在家里绣绣花,带带孩子。让姜夫人去碰碰钉子也好。待我免职的消息传出去了,她也就会消停了。到时候我们也好跟王家谈条件。”
他提起孩子,十一娘就趁机和他说起了加盖屋子的事:“……正好您得闲,不如趁早把这事定下来。”
改变一下,会有新气象。
徐令宜也颇为感兴趣:“行啊!明天我和白总管好好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加个院子。以后孩子会越来越多!”
十一娘语塞。
二百三十七
接下来的两天,徐令宜找了白总管商量盖房子的事。徐令宽听了很感兴趣。主动承担房子的设计。虽然过完了年,族学里还没有开学,加之三爷的去向未明,太夫人含含糊糊,没让徐嗣勤和徐嗣谕搬回外院的宅子。两人乐得糊涂,跟在徐令宽身后跑来跑去,参与到盖房子的事上去。十一娘则领着贞姐儿做针线。徐嗣诫整天跟着十一娘。谆哥与贞姐儿一向很好,又喜欢徐嗣诫,围在两人身边转。徐嗣俭既对盖房子感兴趣,又想和贞姐儿、谆哥玩耍,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每天欢快的像过年似。
又有万义宗和常九河来见十一娘。前者是来请辞的,他和两个儿子将一起受雇于陈平,帮陈平种果树。后者是来向十一娘讨银子的──原来被雪压塌的房子已经修好了,他和儿子正在耕田,只等买种子开始春播。
十一娘把压岁钱拿出来,给了万义宗十两银子补贴他,给了常九河四十两银子用于春耕。
刘瑞春家的进了一趟府,说是受万义宗家的托付想让十一娘给保个媒。十一娘将冬青的生庚八字用大红洒金柬写了,托陶妈妈给了刘瑞春家里。
对庚贴。要算八字的。八字合了,才能说下一步。要是这八字不合,男方会扯了两尺布,然后托媒人把庚贴还回来。所以这事大家虽然都知道,却没谁宣扬。到是十一娘那里,已经开始翻箱倒柜地帮冬青准备嫁时的衣裳了。冬青不好意思,避开姐妹们,常在南勇媳妇房里做针线。
南勇媳妇是正月十一带着双玉住进了秦姨娘后的院子。有一次他们家妞儿哭得厉害。南勇看着心里不忍,偷偷把孩子抱来见媳妇。文姨娘身边的玉儿见了就告诉了绿云,绿云又告诉了琥珀,琥珀告诉了十一娘。十一娘微一思忖,索性让南勇媳妇把妞儿带在身边:“一匹牛是放,两匹牛也是养。她安安心心地帮我带着诫哥,就比什么都强。何况妞儿和诫哥差不多年纪,互相做个伴,对诫哥儿也好。”
南勇媳妇很是感激,给十一娘磕了几个响头。倒也从不托大,平日只让妞儿在小耳房里或是花园里玩。好在那孩子是大杂院里长大的,不怕生,小小年纪,却知道给院子里的丫鬟们递东西,大家都喜欢,你有空的时候你带,她有空的时候她带,妞儿越发爱笑,引得贞姐儿、谕哥见了都拿糖哄着她玩。院子里欢声笑语的,引得其他屋里人侧目。
这样热闹喧阗的过了几天。罗大波奶来了。
谆哥拉着她的手直嚷:“大舅母,您怎么不把庥哥带来?我们家哥哥姐姐弟弟都有,庥哥一个人在家里好可怜。”
罗大波奶勉强地笑:“下次把庥哥带来。”又拿了银锞子赏了几个孩子,和十一娘到暖阁里说话。
“我气得没法子了。到你这里来喝杯茶消消气了再走。”她表情忿然,“不然回到家里没有个好脸色。白白让你大哥担心。”
十一娘看着就知道罗大波奶是去了茂国公府回来。亲手斟了茶,让小丫鬟上了甜点:“您在这里气得心痛,那边说不定还好笑。还是要想开点,免得气坏了身子。划不来。”
“道理人人都懂。”罗大波奶连喝了几口热茶,这才开口,“可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未必能控制的住。”
十一娘笑着把装了豌豆黄的碟子朝着罗大波奶手边挪了挪,示意她吃点。
罗大波奶摇了摇头,道:“王家那群旁枝亲戚真不是东西,竟然在背后说我们家十娘克夫。还说要让十娘搬到庙里去住。偏生她们家大姑奶奶也不拦一下。我看,指望和王家坐下来好好商量这事是不成了!”说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露出几分伤心来,“十娘真是没福气!”
十一娘默然。
现在只是开始,只怕以后还有更难听的话说出来。
正想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隔壁威北侯林大波奶身边的妈妈过来给您问安。”
“快请进来!”十一娘忙道。然后转身向罗大波奶解释,“贞姐儿从西山回来。带了些自做的吃食、香露、熏香之类的,差人给林家的慧姐儿送了些,想来是来给贞姐儿道谢的。”
罗大波奶见她有客,起身要告辞。
十一娘留了她:“又不是什么外人。我正好也有话和大嫂说。”
罗大波奶见状依旧坐下。
林大波奶身边的妈妈带了些布匹过来,说是谢贞姐儿送的香露。还道:“我们家慧姐儿有些时候没见到贞姐儿了,想过来拜访。”然后拿了帖子给十一娘。
十一娘笑着应了,让琥珀请贞姐儿来接了帖子,商量着正月二十八过来聚一聚。然后让陶妈妈把林家的两位妈妈送出了门。
她又让贞姐儿写副帖子:“把十二姨也请过来热闹热闹吧!她一个人在家里也无聊。”
贞姐儿笑应着去写帖子了。十一娘依旧和罗大波奶说话:“王家那边的情景怎样了?”
“乱糟糟的。”罗大波奶摇头,“国公爷每日呆坐在书房,老夫人则掩面而泣,家里的事一律不管。至于十姑奶奶,本就是个不理事的,现在越发的不管了。一味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在金莲和银瓶照顾的还算周祥,吃穿用度不至于没个章程。家里的事就全指望大姑奶奶拿主意了。偏偏大姑奶奶要为十姑爷的事四处奔波,家里的事不十分顾得上。那些旁枝的亲戚们又个个脸皮比城墙还厚,自顾自地找了院子住下,吃嚼都在府里,赖着不走了。然后又男男女女分成几拔人,男的守着国公爷,女的守着老夫人,寸步不离,生怕自己落单,有什么好处被其他人抢了。行事猥琐,说话尖酸。全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模样。闹得几位管事都不敢上前,能躲则躲,能避能避,能推则推,个个缩着不敢出头。”说着,压低了声音。“我听银瓶说,老夫人屋里的一些摆设都不见了。还有人闯到十姑奶奶屋里去,要不是金莲和银瓶把人赶走了,十姑奶奶那里也不能幸免。”说着,她语气一顿,露出几份不安来,“我来,也是想为这事和你商量商量。”
罗大波奶知情识趣,不是那种鲁莽人。既然求到自己面前,肯定是自己能办的事。
十一娘想也没想,立刻道:“大嫂请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能为。”
罗大波奶微微颌首,还是犹豫了片刻才道:“我看那群亲戚做事一点颜面也不要,担心她们把主意打到十姑奶奶的嫁妆上……我想着,要是实在不行,不如派几个人高马大的粗使婆子去,把她的嫁妆搬到你陪嫁的庄子上……”话虽如此,她也觉得这事不妥,可又没有其他的办法,“总不能让那些人给浑了去。搬到弓弦胡同也不大适合──王家的人说不定还以为我们罗家在和他们家争产业,”说着,苦笑一声,“十姑奶奶陪嫁的庄子又在南边……只有你这里。侯爷家大业大,说出去也没人相信会贪图孀居姨母的陪嫁,只会说是在为十姑奶奶撑腰。”
王家那些亲戚又是说十娘克夫要她搬到庙里去住,又是闯进去想拿十娘的东西……罗大波奶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这样一来,徐家肯定要牵扯到其中去。做好事不图回报,可也不能让人生出怨恨来。
十一娘沉吟道:“大嫂,我有个主意,您看妥当不妥当?”然后道,“就说十姐带信去弓弦胡同,说身体不适,身边没有会服侍的老人。让派几个人去指导一下金莲和银瓶。我再帮着找几个妥当的粗使婆子过去。要是谁敢乱来,只管一通暴打。我就不信还震不住那些人。”
“这个主意好!”罗大波奶赞道。
她也想过这个主意,只是一来罗家不是本地人,带来的人用起来都嫌少,哪里还能抽得出人去给十娘用。二来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这种婆子要身材粗壮,还要泼辣厉害。寒门小户不知根底,说不定会监守自盗,那就引狼入室,得不偿失了。三来想着十一娘上有婆婆,下有妯娌,怕向她借人令她为难。现在十一娘主动提出来,自然有几份把握。能不把其他人牵扯进去又帮了十娘,她自然是喜出望外。
“既然大嫂同意,您看派几个人过去合适。”十一娘见着也松了口气,“明天一早就让陶妈妈领过去。至于工钱,我这边负担。”
“为罗家的事,怎么让你出工钱。”罗大波奶笑道,“工钱我来出!”
十一娘想了想:“也行!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罗家拿出来,使唤起来也名正言顺些。”
心里却道,出工出力没有些眼头,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