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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姐家岂不是住在皇家别院里?”听大太太讲她们即将要去的荷花里,五娘满眼的兴奋。
“也不全是。”大太太就顿了顿,“当年因‘郑安王谋逆案’陈冤昭雪的功勋之家很多,徐家就主动提出来和定国公郑家、威北侯林家一起分居长公主的府邸。要不然,‘荷花坡’又怎么会被称为‘荷花里’呢?”
听说徐家是和别人挤在一个别院里,五娘微怔。
大太太看出她的不以为然,心中有些不愉,道:“虽然郑家公得了别院的正屋,林家和徐家分了别院的花园子,但英宗皇帝念着徐家当年府第不比长公主的别院小,只将花园的三分之一给林家,徐家得了三分之二。那别院又是长公主为自己晚年静养所建,花园里山峦叠峰、藤萝掩映,十分雅致。要讲府第大小,徐家在燕京的公卿中不算什么,但讲景致,却也是数一数二的。”
五娘知道自己失态,忙笑道:“我就是在想,等会母亲能不能让大姐差个人带我去逛逛……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到过这样尊贵的地方,想开开眼界。”
大太太脸色微霁:“我们还要在燕京待一段时间,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的话音刚落,有人隔着马车的帘子道:“亲家太太,我们正路过太池苑呢!您要不要看一看。”说话的是徐家派来的一个跟车的粗使婆子。
五娘听着露出笑容,却被大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隔了帘子和那婆子道:“不用了。从东正大街望过去,也不过是看到几棵合抱粗的大树罢了。如果是夏天,倒可以看看,可这天寒地冻的,我看还是免了吧!”
那婆子“嘿嘿”笑了两声,不再做声。
大太太就低声地嘱咐五娘和十一娘:“等会到了徐家,不要东张西望,不要含胸垂头,不要惊慌失措。该说话的时候说,不该说话的时候记得微微地笑。赏了东西大方接了,不要推推搡搡的一副小家子气,端出点心来直管尝一尝,不要畏畏缩缩地像没有见过世面的……”她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把五娘也弄得紧张起来,十一娘见了,自然也要露出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来。大太太这才停了下来:“总之,徐家门第高贵,你们不要给罗家丢了颜面。”
两人忙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大太太抬手捋了捋自己的鬓角,然后又扯了扯本已十分平整的衣襟。
十一娘愕然。
马车已停了下来,外面有人低声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嘈杂的声音没了,然后马车像碾着了什么似的颠簸了一下,重新动起来。
马车内,大家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还好马车行了不到一盅茶的功夫又重新停了下来。
车帘被撩开,陶妈妈笑盈盈的圆脸出现在她们的眼前:“大太太,我们到了!”
(这几天总停电,暂时不能加更了,就是正常的更新,也是在单位完成的……⊙﹏⊙b汗……还请大家谅解谅解!)
二十九
十一娘随着大太太下了马车,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黑漆灰瓦的垂花门前。赶马的车夫、随行的护院还有拉车的骏马都不见了,只有几个穿着靓蓝色袄儿官绿色比甲的妇人正殷勤地上前给大太太请安。
陶妈妈有意向大太太引见了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皮肤油黑的三旬妇人:“这位是李全家的,专管府里的车驾。”
“李妈妈。”大太太客气地笑着朝那妇人点头,许妈妈已拿了荷包出来打赏。
众人笑盈盈地接了荷包谢了大太太的赏,陶妈妈就陪着大太太上了垂花门的台阶。
五娘和十一娘不紧不慢地随在大太太的身后,听见陪在一旁的李妈妈笑道:“……我们家夫人天天叨念着亲家太太,昨天得了信,说您来了,中午就吩咐奴婢把车撵准备好……”
说话间,她们已进了垂花门,看见迎面的一字壁影前排列停着三辆用来在内院代步的青帷小油车。
“让李妈妈费心了!”大太太笑着和她应酬了几句,就由许妈妈服侍着上了停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
“两位小姐也请上车吧!”陶妈妈望着五娘和十一娘微微地笑着,“免得夫人等急了。”
五娘和十一娘都微笑着朝陶妈妈点头,然后学着大太太的样子上了小油车。
外面的朴素无华相比,车内却装饰精致、华丽。
车帷挂着用五彩琉璃珠绣成云纹纹样的绣带,四角挂着大红织金香囊,靓蓝色的锦缎迎枕和坐垫上绣了月白色的梅花……
冬青看得两眼发直,把那迎枕抱在了怀里:“小姐,是仙绫阁的叠针绣……简师傅原来的东家……”已经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一旁坐的琥珀脸上也闪过震惊──仙绫阁用叠针绣绣出来的绣品和双面绣一样,千金难求,没想到,徐家竟然用来装饰代步的青帷小油车……
十一娘没有多看一眼。
她一向觉得,凡是能用钱买得到的东西都不是真正珍贵的东西!
因为没有了外人,十一娘毫无顾忌地将车帘撩开了一条细细的缝朝外窥视。
有粗壮的妇人牵扯了驯骡出来,手脚麻利地套了车,然后轻轻拍了拍骡子的脖子,骡子就得得得地绕过壁影,上了条两边皆是苍松翠柏的青砖甬路。
马车走了大约两盅茶的功夫,然后向左拐了个弯,上了一条夹道。
两边皆是高高的粉墙,从十一娘的视角望去,竟然有种没有尽头的感觉。
过了一会她才发现,马车每走一段距离就会遇到一个靠墙而立的四方青石灯柱。
这种灯柱,她曾经在书上读到过,通常都是用在皇家宫苑或是广场──因为点燃它需要大量的松油,而松油价格昂贵不说,还很稀少,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就算是买得到,常年累月地使用,也是一笔非常惊人的开支。
难道徐家晚上真的把这些灯柱点燃了做路灯?汶xin阁崘坛
十一娘不由向前俯身,想看清楚那灯柱上有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小姐,别让跟车的婆子们看见了!”冬青小声地提醒她。
青帷油车除了有个妇人负责牵骡,还有年长的婆子站在车窗旁跟车──这种安排原是为了让车内的人有事好招唤。可万事有利就有弊,跟车的人也很容易发现车里的人有没有撩了帘子朝外望……
十一娘望着车窗外跟车婆子头上清楚可见的赤金镶碧玺石簪子,笑着放下了帘子。
冬青看着就松了一口气。
十一娘不由笑她:“一个梅花枕头就把你给震住了?”
“小姐,这可不是说笑话的时候。”冬青嗔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姑奶奶就是大太太的一块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要是您坏了大姑奶奶的事,大太太……”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十一娘连忙保证,“我乖乖坐着不动就是了!”
冬青不由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她知道,只要小姐答应的,就一定会做到!
十一娘看着却心中一涩。
她身边的人对这次与元娘的见面都很是不安吧?要不然,怎么会这样的担心!
想到这里,她望了一眼坐在冬青身边的琥珀──她自从上车后就没有说过话。
琥珀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
也许是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有长短,感觉有深浅,所以她不像冬青那样患得患失吧!
十一娘自嘲地笑笑,眼角一扫,却看见了被琥珀揉成了一团的帕子。
……
单调而冰冷的骡蹄声让时间骤然拉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朝左转了个拐,然后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停了下来。
应该到了元娘的住处了……
十一娘思索着,跟车的婆子已声音温和地隔着车窗的帘子道:“亲家小姐,到了!”
琥珀应了一声“知道了”,然后猫身打了帘,看见跟车的婆子已将脚凳放好,她踩着脚凳下了车,然后转身服侍十一娘下了车。
她们停在一个砌着礓碴式台阶的蛮子门前,人高的石狮子正憨态可掬靠立在门槛旁,大太太略显有些焦虑的身影在许妈妈的搀扶下已消失在门口。
十一娘暗暗有些吃惊,又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
她们母女毕竟有十几年没见了……
念头一闪,她已是汗透背脊。
既然思念这样强烈,元娘为什么没有到二门口去迎接母亲……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如果去二门迎接母亲就会有很不好的后果……所以,她不能……
想到这里,十一娘的目光落在了那礓碴式的台阶上。
斜斜地砌到门檐下……如果下了高高的门槛,马车就可以从门外一直驰进去……
她看见五娘带着紫薇和紫苑进了蛮子门,遂收敛了情绪,带着冬青和琥珀跟了进去。
迎面是个穿堂,左右有通往穿堂的抄手游廊,院子里满铺着青石方砖。穿堂的门口,抄手游廊的四角都有穿着靓蓝小袄官绿色比甲的丫鬟,都敛声屏气地垂手立着。看见五娘和十一娘,丫鬟齐齐曲膝行了福礼。
十一娘跟着五娘从右边的抄手游廊进了穿堂。
穿堂西厅摆着中堂、长案、太师椅、茶几等黑漆家具,布置成了一个待客之处。中间和东边却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摆。
出了穿堂,并没有看见大太太一行人。她们面对的又是一个院落。迎面一个五间带耳房的正房,两边是三间带耳房厢房,由抄手游廊连成了一个回字环形长廊。院子里铺着青砖十字甬路,四角各种了一株人高的小松树。
看见五娘和十一娘从穿堂出来,正屋房檐下那些穿着靓蓝小袄、官绿色比甲的丫鬟齐齐地曲膝给两人行了福礼。
十一娘就听见五娘轻轻地叹了口气──很是怅然的样子。
是在感怀自己还是在感怀元娘呢?
“亲家小姐,这边!”陶妈妈可能是发现她们没有跟上,所以回过头来找她们,站在正屋的耳房前向她们招了招手。
两人忙从右边的抄手游廊走了过去。
“夫人住在后面的院子里。”陶妈妈笑着向她们解释,然后领她们从耳房旁黑漆角门进了第三进院子。
第三进院子和第二进院子一样,都是五间带耳房的正房,三间带耳房的厢房,院子里也铺着青砖十字甬路,只是西北角是太湖石叠成的一座假山,东南角种着几株冬青树。相比上一个院子的清冷,这个院子就觉得有生气多了。
五娘和十一娘跟着陶妈妈从右边的抄手游廊到了正房的门前,立在一旁的小丫鬟早就殷情地撩了帘子,见她们走近,笑容满面地喊了一声“亲家小姐”。
五娘和十一娘都朝着那小丫鬟笑着点了点头,进了正屋。
地上铺的是光滑如镜的金砖,承尘上绘着鲜艳的彩色绘饰,挂着联三聚五羊角宫灯。中堂一幅观世音跌坐图,长案正中摆着个掐丝珐琅的三足香炉,檀香的味道正从那香炉中袅袅散开。长案的左边供着个尺高的紫檀木座羊脂玉佛手,右边供着个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
十一娘不由愕然。
再向东边望去。紫檀木的步步高升的落地罩,挂了靓蓝色的幔帐,次间中央立了个多宝格,摆着什么铜珐琅嵌青玉的花篮、青花白地瓷梅瓶、琦寿长春白石盆景、绿地套紫花玻璃瓶……
向西望去。十二扇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中间四扇开着,可以看见一座隔开西次间和西稍间的紫檀边嵌牙五百罗汉插屏。
十一娘不由屏住了呼吸。
实在是太……奢华了!
如果仅仅是奢华,她也不会吃惊,问题是,这和她一路上看到朴素的青砖灰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特别是那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宝蓝玻璃里浮着赤金色的牡丹花,那种眩丽彩色,简直可以让人窒息。
想到这里,她不由望了五娘一眼。
五娘的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只是那微笑已经有些勉强;她的身姿依旧笔挺,只是那笔挺已经有些僵硬……看样子,她好像受了点小小的打击!
三十
突然间有微弱的抽泣声传来。
走在前面的陶妈妈脚步一顿。
五娘已回过神来,笑着站在了帘子前:“妈妈,这羊脂玉佛手真漂亮,可是整块羊脂玉雕成的?”
陶妈妈转过身来,望着五娘的目光中有无法掩饰的惊讶和赞赏:“这佛手的确是整块的羊脂玉所雕!原来五小姐对这些感兴趣。”说着,领了两人往西间的多宝格去,“这边还陈设了一些玉器,五小姐可以赏析一番。”
有意让她们回避回避。
五娘笑道:“多谢妈妈。我正好开开眼界。”
十一娘微微笑起来。
五娘越积极,自己就越安全!
她跟五娘站在多宝格前观赏里面呈放的各种玉饰、瓷器,陶妈妈却支着耳朵听着东间的动静。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