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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五夫人抱着歆姐儿进来。
知道她们要回娘家住两个月,十一娘有些吃惊。
五夫人的说词是家里在盖房子,怕吵着歆姐儿了。
十一娘毕竟是两世为人,她那个世界,独生子女多,娘家婆家的,已经不是那么泾渭分明,觉得没什么。可太夫人却怕她心里有疙瘩。送走了五夫人母子就向十一娘解释:“……她这段时间有些不安稳,我让她回娘家住些日子。”说着,长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是经的事少了些!”
十一娘不好评论。
第二天上午,宫里有人来,正式向徐家传达了皇后娘娘的喜讯。十一娘下午就开始准备第二天去慈源寺上香的事。
丑初起身,丑正出门,赶在寅正时分到达了慈源寺。
慈源寺座落在闹市,山门前就是有名的翠花街,专营女子饰物。出了翠花街,就是西大街,可进了山门,却青山隐隐,翠绿葱笼,又是另一番景象。
十一娘还是第一次来,看着不由暗暗称奇。
济宁早带了庙里的师傅立在山门口等。等徐府的女眷进去,就让人关了山门。
慈源寺是观世音的道场。大雄宝殿在一座小小的山丘上。大家延着平缓的青石台阶进了大殿,由济宁领着上了香,点了长明灯。然后迎到离宝殿不远处的一个小小院子歇下,又有修行的小师傅送了斋饭过来。
太夫人吩咐济宁:“把山门开了吧!原是为皇后娘娘祷福,如果因此而让信徒为难,岂不是添了一桩罪过?”
“太夫人真是菩萨心肠!”济宁寒笑着应声而去。
大家坐下来吃了早饭。
二百九十三
因为起来的太早,又准备在庙里“巧遇”项太太,十一娘昨天下午就派两个婆子过来向济宁要了间干净僻静的厢房。吃过早饭,一行人去了厢房。济宁还有早课要做,陪着说了两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十一娘服侍太夫人歇下。
二夫人就指了外间临窗的大炕:“四弟妹辛苦了,也歇歇吧!我到外面走走。”
炕挺大的,睡两个人一点问题也没有。她这样说,就是不想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而十一娘也没有和陌生人同床的习惯。她笑道:“二嫂今天起得也早,还是二嫂歇了吧!”又道,“我正好想找济宁师太给我求几张平安符去。”
二夫人知道罗家有两位姨娘在这里出家,笑了笑,不再客气,由结香服侍着上了炕。十一娘则带着宋妈妈和琥珀出了屋。
“夫人真的要去向济宁师太求平安符吗?”琥珀有些迟疑地问。
“嗯!”十一娘笑道,“人家那天在我面前讲了快两个时辰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我们总要有点反应吧!”然后让宋妈妈去请济宁过来,“……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满寺的窜吧!”
宋妈妈听了神色明显松懈下来。
她还真怕四夫人提出去逛逛。要是遇到那些专往庙里钻的登徒子可就麻烦了──传出去了总是女人的名声有损。
像怕十一娘改变主意似的,她忙应“是”,转身出了小院。
琥珀不好提姨娘的事。低问十一娘:“夫人累不累?要不,我们再要间厢房?我派个小丫鬟盯着这边,一有动静就去报了您。”
“不用了。”十一娘笑道,“吃了午饭就回府。到时候可以在车上眯会,总比这样睡得不安生的强。”
琥珀不再坚持,看见厢房后面有个小亭子,道:“要不,我陪夫人到那边坐坐?”
起得太早,人精神百倍的,加上空气清新,林间还有偶尔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传来,十一娘也来了兴致。
“好啊!我们到那亭子里坐坐!”
琥珀应是,让小丫鬟带了坐垫、茶具之类的东西,陪着十一娘去了山间的亭子。
倚坐在亭子的美人栏上向下眺望,正好可以看见慈源寺的放生池。
虽然是早上,又不是初一、十五,放生池那边却如菜市般的渐渐热闹起来。有衣衫褴褛的老妇人,也有衣饰华美的年青女子,还有几个被仆妇簇拥着的小孩子……
十一娘主动提起两位姨娘来:“既然出了家,世俗的事就全都放下吧!我们就不要去打扰她们了!”
琥珀点头,奉了热茶给十一娘。
十一娘却猛地站了起来:“琥珀,你看!那人是不是卢永贵?”
琥珀大吃一惊,顺着十一娘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丁香色道袍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举止很沉稳。在一群女眷中十分的扎眼。但隔得太远,她不敢肯定。
十一娘却神色一肃,吩咐她:“你叫个小厮陪着你去看看!”
琥珀不敢耽搁,应声而去。
十一娘慢慢地坐了下来。
两位姨娘都是在很小的年纪就进了府,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却选择了来燕京……人通常都会因为有熟悉的人在陌生的城市而对这个城市生出莫名的亲切来!
想到这里,她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那个人到底是不卢永贵呢?如果是,他到两位姨娘修行的慈源寺来干什么?是巧合?还是……卢永贵是元娘最信任的陪房,管着谆哥的产业,两位姨娘则和大太太水火不容。他们之间,会不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十一娘有些担心。再想到当初两位姨娘骗自己的话,想到杨姨娘的死,想到十娘在出嫁当天自杀……她握着茶盅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白。
绿云轻声提醒十一娘:“四夫人,济宁师太来了!”
十一娘“哦”了一声,敛了心绪,笑着站了起来。
宋妈妈陪着微微有些喘息的济宁进了小亭子。
“四夫人可真会选地方。”济宁行了礼,笑道,“这座小亭子叫观景阁。是我们慈源寺地势最好的亭子。”然后指了山下的放生池,“不仅可以看到放生池,”又指了指右边一片树林,“还可以看到漫山的梅花。可惜四夫人来的晚了些。要是早两个月,烫了壶酒,坐在这里赏雪观梅,也是一大雅事。”
十一娘惦记着那个人影,和济宁应酬几句。
济宁见十一娘谈话的兴致不大,识趣地把她迎到了厢房不远的一座小小的佛堂,给观世音菩萨上了香,写了平安符,折成三角形放在绣了白莲花的石青色锦缎荷包里。
十一娘丢了二十两香油钱。
济宁送十一娘回院子。路上和她说起两位姨娘的事来:“……两位姨娘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一直潜心修行!”
火石电光中,十一娘改变了主意。
她笑道:“既然来了,少不得要去见见两位姨娘!”
济宁不怕十一娘需要她,就怕十一娘不需要她。
她笑盈盈地领着十一娘到了小佛堂后的一个三进的四合院。
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青石砖铺地,种着湘妃竹,很是清雅。
两位姨娘住在四合院后面倒座,两间的套房,一明一暗。明间中堂长几上供着观世音菩萨的佛像,佛像前摆了两个草编的团圃,屋里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两位姨娘都穿着青绸缁衣,梳了道髻,插着桃木簪。大姨娘还是一团和气,二姨娘还是冷若冰霜。但相比在罗家,两人的气色好了不少。特别是大姨娘,胖了整整一圈。
“如今我们已是居士,屋里简陋,十一小姐担待些!”大姨娘望着十一娘的眼中闪过一丝愧色,转身进屋端了把太师椅出来,“您请坐!”
二姨娘看着一声不吭从内室又端了把太师椅出来放在了济宁的身边:“师傅请坐。”虽然不热情,但也不冷漠,更没有了十一娘记忆中的尖锐。
“不知道师傅陪十一小姐过来有什么事?”二姨娘沉默地站在一旁,大姨娘招呼她们。
“不能称十一小姐了。”济宁看了一眼没有做声的十一娘,笑着活跃气氛,“你们家的十一小姐现在已经是永平侯夫人了。要称一声徐夫人!”
大姨娘从善如流地笑着喊了一声“徐夫人”:“怎么突然想到来看我们!”
“今天陪着太夫人到庙里来上香,”十一娘简短地道,“顺便过来看看!”
给她们应门的小师傅端了茶进来。
济宁亲自奉给十一娘。
清香扑鼻,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喝一口,口齿生香。虽然没有太夫人赏的好,可也差不了多少。
济宁见十一娘没有做声,只坐在那里喝茶,就笑着站起身来:“夫人在这里坐坐,我去看给太夫人准备的斋饭做得怎样了!”
十一娘没有留她,吩咐宋妈妈送她出门,然后突然道:“卢永贵来干什么?”
两位姨娘听着都脸色大变。
十一娘心里有了底,端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喝茶。
“没什么!”大姨娘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大家乡里乡亲的,他就是偶尔回燕京的时候来看看我们!”
十一娘站起身来:“既如此,那我就去问问卢永福吧?他是卢永贵的兄弟,有些事应该也知道!”
大姨娘听了忙上前拉了十一娘的衣袖:“徐夫人,不关卢永贵、卢永福兄弟的事!”神色间有几份慌乱。
二姨娘却长长地透了口气:“十一小姐如今成了永平侯夫人,行事也大不相同了。”她望着十一娘淡淡嘴角轻轻地翘了翘,眉宇间就流露出几份嘲讽的味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罗家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既然徐夫人专为这件事寻上门来,我们再藏着掖着,就不是待客之道了。
我在被大老爷收房之前,曾与牛总管的外甥订过亲。卢永贵和卢永福自幼丧父,多亏有牛总管相助,后来又安排他们进府做了小厮。说起来,我们也有些渊源。他乡遇故人,卢管事不免要来看看我们。“
质疑,得拿出证据来!
十一娘暂且放下。
“杨姨娘为什么会自杀?”她盯着大姨娘的眼睛,“两位姨娘可千万别告诉我不知道?十娘可是和你们由一个镖局保送到燕京来的!”
大姨娘听着神色一黯,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愧疚之色。
“杨姨娘自那次被大太太跪了祠堂以后就得了风寒。”二姨娘神色平静地道,“大太太一直不给她瞧病,拖来拖去,就成了痨病。她手里的几个私房钱也用得差不多了。为了十娘的前程,她只好逼着十娘去奉承大太太。见大太太一点轻饶的意思也没有,只道大太太靠不住。就和我们两人商量。让我们两人护送十娘到燕京来。请镖局之事,也全是杨姨娘的主意。至于自杀……”二姨娘说到这里冷冷地笑了笑,“早就病入膏肓了,与其坐着等死,还不如放手一搏。指望着大老爷看在往日恩爱的情份上,看在十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最为疼爱女儿的情份上,能许十娘一个前程罢了。”
谁知道,这个男人一点也靠不住!
二百九十四
十一娘没有做声。
大姨娘话乍一听很坦诚,再仔细一想,却处处带着为自己辩解的痕迹。
杨姨娘为什么要把十娘托付给她们两人?她们两人又有什么值得杨姨娘托孤的?
十娘进了京,嫁给了王琅,又成了寡妇……现在再追究那些,已经没有了意义。她现在担心的是卢永福的来访──两位姨娘可是有前科的,说什么“他乡遇故人”,十一娘可不相信。
可不相信又能怎样?
她不过是碰巧撞到了这件事。如果这其中真有什么问题,自己再深究下去,只会打草惊蛇!
她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还要服侍太夫人吃午饭。就不打扰两位姨娘的清修了!”
二姨娘点了点头,大姨娘却笑着将她送到了院门口。
济宁不在,但留了个小师傅服侍。由小师傅带路,宋妈妈陪着十一娘回了院子。
琥珀正翘首以盼。
“夫人!”她匆忙过来行了礼,“看到了一个侧影,十之八、九是卢管事。可没追到人!”
“你追了?”十一娘神色微沉,“怎么追的?”
“一开始不敢认,我带着小厮挤了过去。刚看清楚面孔,他转身往大雄宝殿去。我不敢吭声,跟了上去。谁知道他脚步一快,直往人群里钻。我眼看着追不上了,就试着喊了一声。谁知道,我不喊还好,我一喊,他走得更快了。等我追到山门口的时候,已经不见影子了。”
如果不是心虚,为什么要回避!
十一娘面色沉凝,吩咐宋妈妈:“一回去你就把卢永福给我叫来!”
宋妈妈躬身应是。
那边有小丫鬟从厢房里出来,看见十一娘等人立在院子里,神色一松,笑着上前行礼:“四夫人,太夫人醒了!”
十一娘朝着宋妈妈和琥珀使了个眼色,快步进了屋。
中间的斋饭安排在厢房里。等到末正也没有看见项家人的影子,奉命去“偶遇”项太太的杜妈妈来来回回几个遍,还以为自己把人等岔了。
二夫人虽然面色如常,眉宇却难掩凛然之色:“娘,您一大早就出来了,到现在只喝了半碗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