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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红掩了嘴笑。
文姨娘不理她,喜滋滋地叫冬红把东西收好了,把前几天求滨菊画的“并蒂莲”的肚兜花样子拿出,让秋红起了个头,她也好照着往下绣。
万义宗的大儿子、小女儿都在府里当差,万义宗家的想儿子、女儿身边有个照应的人,就让滨菊带孙子在永平侯府旁租屋住着,又因滨菊上有公婆,下有小叔、姑子,头胎又生了儿子,大家说起来都认为她是个有福气的,哪家的婚丧嫁娶,都喜欢让她去帮个忙。她性子爽利,手又巧,渐渐地,永平侯府的大丫鬟、小媳妇们都喜欢找她画个花样子,指点一下针线活,她又趁机从喜铺拿些活计来分给这些小丫鬟做,让这些小丫鬟们赚个零食钱,渐渐地,她在永平侯府的妇仆中间有了些声望。
文姨娘要学做针线,秋红第一个就想到了她,请了她画花样子。
她笑盈盈地应了,坐在文姨娘身边的小杌子上,一面对着明纸上的花样子走着针线,一面低声道:“姨娘,我去滨菊姐姐那里的时候,遇到了琥珀姐姐和竺香姐姐。三个人正关在屋里说着悄悄话呢!”
秋红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文姨娘斜了身子:“听到说了些什么吗?”
秋红也凑了过去:“听那口音,杜妈妈想给琥珀说门亲事,夫人就托万大显去打听了一番,结果琥珀不同意,滨菊和竺香在劝琥珀姐姐。”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姨娘听着笑道,“你说清楚点。杜妈妈给琥珀说的是哪家的小子?琥珀为什么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我不知道。”秋红嘟了嘴道,“只隐隐听着提到白总管,好像是白总管的什么人。”
文姨娘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说起来,秋红也不小了,只因是她看着秋红长大的,总觉得这个不好,那个也不满意,怕秋红受了委屈,才留到了今天。
杜妈妈出面,与白总管有关,说的又是十一娘身边的丫鬟,就是再不济,也比一般的小厮要强百倍。既滨菊和竺香劝琥珀,多半与人品无关,是怕和白总管沾上关系,让人忌惮。
她思忖片刻,下炕趿鞋:“让冬红跟着我,我要去夫人那里坐坐。”
秋红忙蹲下给文姨娘穿鞋,道:“这才末初过三刻!”
文姨娘也不说话,带着冬红去了十一娘处。
十一娘刚午睡起来,精神不错。
徐嗣谆、徐嗣诫正围在她身边说话。
“……二哥过了院试,大哥说去爬山庆祝。爹爹多半不会同意我和五弟跟着去。就算是我们跟着去了,他们腿长脚长,玩得高兴了,我们又要被撇了单。”徐嗣谆拉着十一娘的衣袖,半是撒娇,半是恳求地道,“娘,你跟爹爹说说,去爬山太危险了,我们就在家里的后院烤肉吃好了!”
徐嗣诫也在一旁点头:“娘,我们烤肉吃!”
十一娘忍俊不住大笑。
“你们到底是要出去玩,还是想跟着大哥、二哥他们一起去玩。”
徐嗣谆红着脸:“我们也要出去玩。”
“那就去西山别院好了。”十一娘笑道,“大哥他们去爬山,你们就留在别院里烤肉吃。”
徐嗣谆听欢呼起来。
十一娘笑不可支:“快去上学去,小心迟了赵先生罚站。”
两个小家伙和文姨娘打了个招呼,笑嘻嘻地跟着南勇媳妇去了双芙院。
十一娘让小丫鬟端了锦杌文姨娘坐。
文姨娘和往常一样,说了几句笑话逗十一娘开心后,就把自己的心思说了:“……求您给找户好人家。也不求他根基如何,只求老实本份能过日子就行。”
十一娘有些意外。想到杜妈妈前几天跟她说的话:“……白总管手下的一个管事,今年刚好二十。人长得相貌堂堂,又很机灵。白总管很赏识,托我给说门亲事。您也知道,太夫人有些日子不管事了,我年纪大了,府里那些小丫鬟都不认识了。思前想后,只有来求夫人。”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瞟着琥珀。
她有些明白杜妈妈的意思,却没有给个明确答案给杜妈妈。私下却问琥珀的意思。
琥珀红着脸,强忍着羞意道:“夫妻两人不可同时在外院和内院做管事。我想跟在夫人身边。”
反而是十一娘有些犹豫:“我让万大显帮着打听打听,如果人的确不错,你也别一口回绝了。”
不曾想这件事还没个准信,文姨娘求上门来。
她望着文姨娘微微地笑。
文姨娘也不相瞒,赧然道:“我也是听些音。夫人要觉得琥珀不合适,跟我们家秋红说也是一样。杜妈妈也好、白总管也好,不过是想和夫人走得近一些罢了。”
她这话也有道理。
可问题是,把秋红嫁过去,要能得到杜妈妈和白总管的认可才行。
“你也不要急在一时。”十一娘笑道,“说起来,我们院子里除了我身边的琥珀、红绣,还有你身边的秋红,乔姨娘身边的绣橼都是差不多的年纪。”
四百一十七
有人给琥珀提醒,绣橼也听说了。
她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差不多年纪的几个,琥珀是十一娘身边最得力的,谁能娶到琥珀,谁就可以一步登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而十一娘向来疼爱琥珀,寻常之人只怕也不会允婚,前程自然光芒万丈。至于红绣,虽然没有琥珀那样的靠山,可到底是在正房当差的,不比她和秋红,是姨娘身边的丫鬟。而她和秋红又有些区别。文姨娘在府里人缘好,又出身扬州文氏,私蓄丰盈,就算在府里呆不下去了,还可以投靠文家。而她呢,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乔姨娘还因为仵逆十一娘被送到庙里静修,谁敢自找麻烦来惹她……说不定十一娘心里一个不痛快,就把自己配了瞎子、跛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她的人不由怏了几分。
珠蕊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什么了?”绣橼放下手里的针线,“没个正经的。”
珠蕊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绣橼姐,姨娘今天又只是吃了一碗白粥,小半碟青菜。”
绣橼听着脸色微沉,丢下针线去了乔莲房处。
乔莲房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棺了个圆髻,穿了件半新不旧的月白色小袄,人比过年的时候又清减了几份,脸上的轮廓分明,一双大眼睛孤零零地,显得有些突兀。
炕桌上的残羹还没有收走。
绣橼看了一眼,笑着上前喊了声“姨娘”,“噫”了一声,道:“我今天特意让厨房给您做了个鸡蛋豆腐。您怎么没动?是不是厨房做得不好?”
乔莲房已放了碗:“今天的鸡蛋腥味很重。”
前天说肉有膻味,昨天说鱼有腥味,今天连鸡蛋也有味道了……她心里一沉,笑道:“要不,明天让人炖个鸡汤吧!”
乔莲房对此毫无兴感,起身去了内室。
“给我一杯清香!”她吩咐绣橼,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打开炕桌上放着的一本《法华经》认真地看了起来。
绣橼轻手轻脚地将茶放在了乔莲房的手边,乔莲房眼睛盯着书页,眼睛也没有抬一下。
珠蕊望着绣橼的目光中就透出几份焦虑来。
乔莲房已有快一个月没沾荤腥了,每天早起早睡,没事的时候就看经书或是抄经书,如在家的居士,让她们看着心惊。
绣橼也没有办法,退了出来,不死心地把那鸡蛋豆腐羹尝了一口。
又滑又嫩,十分爽口,哪里有半点的腥味。
“绣橼姐,这可怎么办啊!”一旁的珠蕊着急道,“要不,我们讲讲府里的事吧?说不定姨娘听了,会打起精神来……”
“那还不如不讲。”绣橼不以为然,“陶妈妈被夫人赶到了田庄上,原来四夫人屋里管事的换在敢太夫人的人,陈设都收了起来……不说还好,恐怕这么一说,姨娘心里更冷了几分。”
“不是这个!”珠蕊低声道,“我是说侯爷……”
绣橼有惊讶:“侯爷?侯爷怎么了?”
“我听田妈妈说,夫人就月间就会好了。”珠蕊轻声道,“到时候,侯爷也就不会这样天天呆在夫人屋里了。夫人又没有给侯爷收通房。到时候我们姨娘也就有机会了!”
绣橼听着颇为心动,抬头正要细问,却看见乔莲房静静地站在门帘子前,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姨娘!”绣橼和珠蕊不约而同地打住了话题,背后议论,都有些许的不自在。
乔莲房快步朝外走去:“到了去给夫人请安的时候了!”
珠蕊忙“哦”了一声,急步跟上。
她们到时候,文姨娘、秦姨娘、杨姨娘都已经到了。
乔莲房行了礼,默默地坐在了给她空出来的那张锦杌上,听文姨娘、杨氏和十一娘说话。
有小厮进来禀道:“夫人,侯爷说,明天寅时就启程,让您派个得力的妈妈跟在四少爷的身边。”
十一娘点头,小厮恭敬地退了下去。
秦姨娘算算日子,明天元娘的二十一天道场就做完了,徐嗣谆这是要去给元娘上香。
十一娘派了宋妈妈去。
徐令宜和徐嗣谆在庙时盘桓了一天,黄昏时分才回府。
徐嗣谆去了元娘的旧居。
院子里的冬青树的叶片肥厚,依旧青翠可爱,但娘亲屋子里那些珠光宝器、熠熠生辉的摆设都不见了,只留下光秃秃的黑漆家具和一个个空荡荡的黑色多宝阁槅子,旁边低垂着半新不旧的靓蓝色幔帐,让原本光滑如镜的金砖也变得黯然失色,没有了从前的明亮。整间屋子如御了妆的迟暮的美人,骤然间失去了光彩,陈旧下来。
徐嗣谆站在厅堂的中央,怔怔地望着对他还说十分空阔的五间正房,半晌无语。
汪妈妈就在一旁低声解释道:“四夫人说,那些东西都十分的名贵,又是世子爷娘亲留下来的东西,万一丢失了一件可不是好玩的。让我们收库里。等世子爷成了亲,再交给世子爷。”
那样好的东西,肯定有人觊觎。
徐嗣谆点头,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始终觉得有些难受。
他站在娘亲的半身影前,久久不愿意离去。
在太夫人那里吃了晚饭,大家坐在西次间喝茶,徐令宜提起徐嗣勤去爬山的事:“……这几天正是姹紫嫣红,谆哥又有这样的喜事,你们兄弟商量着庆贺一番,也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只是你们兄弟里有长有幼,爬山之事对谆哥和诫哥来说,太过劳累。我看,就让赵先生陪你们去西山别院一天好了。勤哥几个想去爬山的自去爬山去,谆哥和诫哥两个小的就留在别院里逛一逛好了。”
徐嗣勤几个听了吃惊之余不免有些失望。
吃惊的是徐令宜怎么知道了这件事,还郑重其事地安排好了行程──他们原来准备借口陪徐嗣谕去拜访同案,偷偷溜出去玩一天;失望的事这件事不仅被徐令宜知道了,而且还安排了赵先生这个授业恩师陪他们一起去。到时候束手束脚,哪还有什么快活可言。但徐令宜开了口,他们也只能低头应“是”。
徐嗣谆却暗自高兴,知道自己跟母亲说的话起了作用。他没等喝茶的人散,他就迫不及待地将徐嗣诫送回了十一娘处。
“母亲,母亲,”徐嗣谆拉着十一娘的衣袖,“爹爹今天说了,我们去西山。”又道,“不过,没说让我们烤肉。您再跟爹爹说说吧,到时候让我们在院子后头烤肉。”
“烤肉可以!”十一娘考虑到现在是春天,“只能吃一小块。”
徐嗣谆连连点头保证。
他的肠胃不是十分的好,想烤肉与其说是为了吃,还不如说是为了好玩。
“到时候我会吩咐雁容帮你准备的。”十一娘笑着应了。
徐嗣谆没有了遗憾,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半路经过元娘的故居。
他的脚步不觉地停了下来。
“四少爷,我们快回去吧!”茶香不喜欢那间屋子。一想到那些看上十分光鲜的东西是个死人用过的,还把它陈设成生前的样子,她心里就有点发毛,“天色太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去上课呢!”
徐嗣谆没有听从她的劝告,去叩了门。
来应门的婆子是老人了,见是徐嗣谆,立刻吩咐人把屋檐下的灯笼都点了起来,提了盏八角宫灯陪着徐嗣谆去了内室。
徐嗣谆在娘亲的影像片刻,这才回了太夫人处。
第二天早上他去给十一娘请安的时候,显得有些落落寡欢,问十一娘:“陶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十一娘有些意外。
满屋子的人,却安静到了死寂。
徐嗣谆喃喃地道:“我想吃陶妈妈做的茯苓糕。”
“等陶成的腿好些了,应该就会回来了吧!”十一娘笑着拍了拍徐嗣谆的肩膀,“你中午放学的时候,我做茯苓糕给你吃!”
徐嗣谆“嗯”一声,又高兴起来,和徐嗣诫讨论着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