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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茶香的回答太过流利,让徐嗣谆本能地感觉到有些浮华,不够踏实,“有一年冬天陶成掉到河里差点淹死,陶妈妈在屋里把他大骂了一顿,可也没说去照顾他……”他目光中全是不解,“为什么这次就要去照顾陶成呢?”
茶香一怔,道:“我们在府里当差,就是府上的人了,哪能因家里的事耽搁了府里的事。如今四夫人看在陶妈妈曾经服侍过故去四夫人的份上,待她特别优待,准了她回去看儿子……”
徐嗣谆听了蹙眉:“娘在的时候,待陶妈妈也很好。还让我喊陶妈妈做‘妈妈’……”
茶香没想到平时很好说话的徐嗣谆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没等徐嗣谆的话说完,已笑道:“所以四夫人也特别的敬重陶妈妈。”又怕他再问些自己答不出来的话来,忙转移了话题,“四少爷,我们还是快些回碧漪闸吧?五少爷还在那边等着呢这四月间的天气,太阳落山寒气就起来了,你身上只穿了件夹袄,斗篷还放在四夫人那里呢!”
徐嗣谆不为所动,再仔细倾听,外面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哪里还听得到别的什么声音。
他有些失望,收捡收捡,慢吞吞和茶香去了碧漪闸。
凉亭空空如也,只留下了猩猩红的坐垫和满石桌的狼籍,徐嗣诫身边服侍的早不见了踪影,原来无人的空地却被丫鬟、媳妇、婆子们团团围住,随着五彩的蹴鞠高高抛起,不时传来喝彩的声音,比刚才不知道要热闹多少。
徐嗣谆讶然。
茶香已看到一个高挑的人影。
“四少爷,是五爷。”她眉眼间满是欢快,“是五爷在蹴鞠!”
拉着他的手就往人群里挤。
大家看见是他们主仆,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徐嗣谆就看见徐令宽一个“佛顶珠”,用头把蹴鞠高高地顶了起来,再看徐嗣诫,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徐令宽,满脸震惊。
徐令宽听到动静,眼角瞥过去,见是徐嗣谆,一个“旱地拾鱼”,把蹴鞠抛到了半空中,朝着徐嗣谆招手:“来,我告诉你玩。”
如果是平时,徐嗣谆早就高高兴兴地跑了过去,可这次,他心里还惦记着刚才听到的闲话,犹豫了片刻才走了过去。
徐令宽伸手轻轻一勾,就把从半空落下的蹴鞠接在了手里。
“怎么了?”他弯腰笑望着徐嗣谆,“今天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对着大人说谎,徐嗣谆很不自在,“我今天有点累!”
徐令宽可不敢勉强他,笑着将蹴鞠抛给了一旁的小厮:“那就早点回去歇了吧!明天五叔再带你玩。”
徐嗣谆勉强地笑着应了一声,拉着徐嗣诫往十一娘屋里去。
围观的自然都散了。
徐嗣诫犹回味着刚才所看见的:“四哥,我们明天还玩蹴鞠吧?五叔可厉害了。你刚才不在,我看见他手肘一拐,蹴鞠就高高地飞到了半空中……”
徐嗣谆心不在焉地应着,和徐嗣诫进了院子。
那些管事的妈妈正三三两两从正屋里出来。碰见他们兄弟俩,都笑盈盈地打着招呼。
徐嗣谆望着她们的面孔眼睛微黯,噼里啪啦地朝正屋跑去。
大家都吃了一惊。
有人笑道:“到底还是孩子!”
也有人应道:“没个十年、八年的,哪里能沉得下来!”
大家说说笑笑的出了院子门。
十一娘让小丫鬟把屋子里的窗户全打开。
几个管事的妈妈里面有抽旱烟的,身上总有股味道。
徐嗣谆冲了进来:“母亲,我们把陶妈妈接回来吧!”
“什么了!”十一娘愕然,“怎么突然想到要把陶妈妈接回来?”
“我想陶妈妈了!”徐嗣谆道,“陶妈妈一个人在田庄,就吃不到府里的八宝棕子了!”
十一娘笑道:“她在田庄,田庄也会包八宝棕子的……”一句话没说完,已捂了嘴。
绿云几个忙拿面盆的拿面盆,倒温开水的倒温开水,忙碌却不慌乱地服侍着十一娘。
徐嗣谆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可眼前来来往往的人却没有一个注意到他。
他悄悄地退了出去。
迎面碰到徐嗣诫:“四哥,四哥,你去哪里?”
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禀告太夫人和侯爷给你做主……
不知道为什么,徐嗣谆脑海里突然冒出陶妈妈临走时所说的话。
“我要去找祖母!”
“哦!”徐嗣诫搔了搔头,“我,我还没给母亲问安。哥哥等我一会吧!”
平常这个时候两人会一起去给十一娘问安,然后一起去太夫人那里吃晚饭。
徐嗣谆胡乱地点了点头。
徐嗣诫跑去给十一娘问安。
十一娘正不舒服。
徐嗣诫担心地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徐嗣谆在外面等了一会,只觉得心急如焚,跟徐嗣诫的丫鬟绣儿交待了一声,匆匆去了太夫人那里。
“祖母我们把陶妈妈接回来吧!”他像平常一样扑在太夫人怀里撒着娇,“我想她了!”
太夫人呵呵地笑:“等过些日子陶成好了,再把陶妈妈接回来不迟。你想想,马上要过端午节了,总要让陶妈妈和陶成母子一块过个节吧!”
“那过了端午节,陶妈妈就能回来了吗?”徐嗣谆睁着一双清澈如镜的眼睛望着太夫人。
太夫人表情微滞,道:“等陶成腿好了才能回来!”
“祖母,祖母,那您派人把陶妈妈接回来吧!”徐嗣谆求太夫人,“您要她回来,她不敢不回来!”
太夫人闻言眉头微微蹙了蹙又很快地舒展开来:“谆哥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连祖母的话也不听了?”语气间不自觉地带了几份严厉,“陶妈妈要等陶成的病好了再进府。你如今都已经启蒙进了学堂,可不比从前,行事要沉稳些才是。”
这样的语气、训诫是徐嗣谆从来没有听见过的。
他表情有些错愕。
难道是有人有谆哥面前说了些什么?得把茶香叫来问一问才是!
太夫人思忖着,哄了徐嗣谆:“好了,快去净手,等会我们吃香酥鸭!”
旁边自有机灵的丫鬟上前半推半劝地把徐嗣谆带去净手。
宝蓝色绘百卉的掐丝珐琅绘面盆倒了清水进去,那些原来看得不十分清楚的百合花、忍冬花、玉簪花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徐嗣谆放在面盆里的手轻轻一攥,那些花全变成了碎影,缓缓地荡漾开来。
要不要跟父亲说呢?
他有些迟疑。
眼前浮现父亲严峻的脸庞,清冷的目光……
徐嗣谆不由打了个寒颤,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缝。
净了手,太夫人还在和茶香说话。玉版几个不敢把徐嗣谆领到内室去,拿了翻绳要和徐嗣谆到东次间临窗的大炕坐了玩翻绳。
徐嗣谆却摇了摇头:“我去看五弟怎么还没有来?”
蹬蹬蹬地往外跑去。
碧螺、雨花几个在身边服侍的丫鬟小跑着跟了上去。
玉版望着手里的大红络子:“四少爷今天是怎么了?”
徐嗣谆一口气跑到了元娘故居的门口才停下来。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待呼吸均匀下来,才这慢慢地朝元娘的内室去。
四百二十
“去了大姐的故居?”十一娘怏怏地躺在炕上,心里有些烦燥。
雁容轻轻点了点头:“太夫人身边的玉版即后就把四少爷找回去。”
十一娘微微点头:“要是等会四少爷陪着五少爷过来,你就喊我一声。”
雁容应喏。
十一娘疲倦地躺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晚上徐嗣诫回来,雁容笑着问他:“四少爷呢?怎么没有送五少爷回来!”
徐嗣诫笑道:“四哥说有点累,晚上只吃了小半碗白粥。”
雁容笑着送徐嗣诫厢房歇下,想去给十一娘报个信,进了东稍间,只有盏小小的瓜型宫灯闪烁着豆大的灯火,十一娘睡得正酣。她想了想,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徐嗣谆来给十一娘问安,神色间已恢复了从前的文雅。
十一娘想着昨天的事,笑着问他:“陶妈妈不能在府里过端午节,你要不要差个人送些八宝粽子去田庄?也全了你的一番心情。”
徐嗣谆听着眼底绽开一个欢快的笑意:“好啊!”然后迫不及待地对碧螺道,“你带了雨花去田庄上给陶妈妈送粽子。”
碧螺笑着应“是”,十一娘已道:“让茶香和雨花去吧!她是大丫鬟,年纪又长些。”
徐嗣谆无所谓,笑着点头。中午回来问茶香:“粽子都准备好了?”
“四少爷待陶妈妈可真好!”茶香笑道,“夫人让曹管事明天一早送我们去田庄。厨房里的妈妈说,寅时就开始蒸粽子。到田庄的时候粽子还热着!”
徐嗣谆很是满意,先是跑到元娘的影像面前说了半天话,然后才在去睡午觉了。
太夫人知道了叹气:“难为十一娘,处处想的这样周到!”问起十一娘的身体来,“还吐得厉害吗?”
杜妈妈笑道:“说只是早、晚有些吐。比之前好多了。”又道,“亏是四夫人。不管怎样不舒服,该吃的一样的吃下去。要是别的哪个,早就拖垮了。”
太夫人点头,让杜妈妈把库里余下的几匣子血燕都送到十一娘处。
“您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还是留些吧!”杜妈妈笑着劝太夫人。
“这些都是温补的东西,要每天一点,断了,等于没吃。”太夫人摇头,“都送过去吧”然后吩咐,“你也看着点。要是东西快没了,就来跟我说,我舍了这张老脸帮她到宫里讨去。”
杜妈妈掩袖而笑,到底留了几两给太夫人应急。
茶香送了粽子到田庄,陶妈妈吃惊之余感激涕零,当时就吩咐小丫鬟升火,亲手做了五毒饼让茶香带回来。
雁容没等十一娘吩咐就尝了一个。
“又香又酥,比外面卖的还要好吃。”
十一娘让茶香拿给徐嗣谆。
徐嗣谆欢呼,让茶香送了徐嗣勤和徐嗣俭,还特意请了徐嗣诫去吃,赏了屋里的丫鬟、小厮。又想着还没有跟母亲禀告这件事,带了徐嗣诫到元娘的影像前供了饼。
十一娘暗暗松了口气。
大家欢欢喜喜地过了个端午节。
余家开始和甘太夫人的娘家议亲,文姨娘见徐令宜不在家,常常找了借口到十一娘屋里坐,杜妈妈有事没事也过来陪着十一娘说话。
十一娘就找了琥珀说体己话:“……女人支撑门户是很辛苦的。你要考虑清楚。”
“我有什么好?”琥珀微微垂了头,“别人苦苦相求,不外是因为夫人。我也想的很清楚了。有夫人的一天,就有我的一天。与其给人家做嫁衣了还要低三下四地服侍别人,不如自己抛头露面,在夫人跟着做个管事的妈妈,自由自在,不看男人的眼色。”
十一娘一向尊重别人的选择。
“那好吧!”她笑望着琥珀长长地透了口气,“我给你找个让随你拿捏的。”
琥珀脸色绯红。
十一娘让宋妈妈去跟杜妈妈说:“……琥珀我要留在身边。红绣有娘、老子,过几天就送出府去,我看秋红不错,要是他们也看得中,就让秋红嫁过去。”
杜妈妈那边立刻有了回音:“一切都凭夫人做主。”又提了个人,“白总管说,库房那边有个叫管青的,今年二十二岁,三岁时家里发大水,父母兄弟都没了。他一个族叔没子嗣,就把他过继到了名下,带到了府里。夫人要是觉得好,哪天把人带给夫人看看。”
十一娘有些意外,先把秋红的事跟文姨娘说了。
文姨娘得偿所愿,自然是喜出望外,朝十一娘谢了又谢,又怕这件事传出去中途有什么波折起了变化,天天在十一娘面前磨矶,巴不得立刻下了定就好。偏偏秦姨娘不知怎地突然变得非常殷勤起来,每次文姨娘刚刚坐下,她就跟着出现了。不是带些了自己做的婴孩袜子,就是带了自己做的婴孩帽子或衣裳,说是给没出世的六少爷做的。
文姨娘不由暗暗奇怪。
要说秦姨娘有争宠的心思,徐令宜一回来就随着她起身告退;如果没有争宠的心思,这些针绣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既然做了这么多,为何不一口气拿过来,非要今天一件明天一件的……
秦姨娘哪里知道文姨娘的心思,每次来都要问十一娘:“夫人这些日子感觉怎样?六少爷还像以前那样顽皮吗?”
非常关心的样子。
但凡快要做母亲的人都对这样的话题感兴趣。
文姨娘不敢岔话,只能如坐针毡地在一旁听着。
“还好!”十一娘表情淡淡的,“有田妈妈和万妈妈在一旁照顾,感觉好多了”然后问文姨娘:“你的针线做得怎样了?”对秦姨娘的话好像并不十分热衷似的,
文姨娘乐得十一娘主动转移话题,忙见缝插针地说起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