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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也一直纳闷这桩婚事──消息来的突然,婚事定的急。
老人家倾了身子,关切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说说?”
三夫人自然不会像和三爷一样,有什么说什么了。她只说方县令的人品如何端方,三爷又是如何的仰慕。方夫人不放心丈夫,一年前带了儿女到任上照顾方县令的生活起居,自己又是如何偶尔看到方家大小姐,方家大小姐的相貌、学识又是如何的出众,方县令爱若珍宝,结果反把女儿的婚事给耽搁了。方夫人是如何的着急,自己又如何求的亲,最后两家又是如何商定婚事的一一说给了太夫人听。
太夫人听着就捻了手里的沉香木佛珠。
“方县令高堂可还健在?”
这话问得大有讲究。
一般的官宦人家,丈夫在外做官,通常都带小妾在于身边照生活起居,主母在家伺候公婆,教养子女。
方夫人不放心丈夫去了任上,往浅里想,可以说是善妒,往深里想,可以说是不孝。
三夫人听着一怔。
她可不希望长媳以后在太夫人、婶娘面前抬不起头来。忙道:“方大人高堂健在,家里的事,由方大人的那位辞了官的大哥主持。方大人上任的时候,也带了小妾随身服侍。是去年春天,方大人受了风寒后没照顾好,卧病在床好几个月。方夫人这才千里迢迢带了儿女来看方大人。要不是方夫人带了药材从江南赶过来照顾,方大人差点辞官回乡了!”
太夫人听脸色大霁,笑道:“这样看来,这方夫人倒是个遇事有主见的。”
“可不是!”三夫人松了口气,笑道,“要不然,这婚事也不会定得这样急了──方夫人说,如今方大人已大好。她也可以安心回湖州,一心一意侍侯公婆。嫁了大小姐就要回湖州操办二小姐的事了。”
“就是那个成都知府的长子?”太夫人笑道。
“是啊!”三夫人笑盈盈地点头,“方家的二小姐许配给了成都知府的长子。”她觉得方亲家那边都是进士,又都做着官,很有面子,满脸红光,“那成都知府不仅和方县令是同科,还是同乡。四年前就下了小定。要不是方夫人想先嫁长女,方家二小姐早就嫁了。”
“方夫人怎么这么急?”太夫人笑道,“方家二小姐比大小姐小两岁,那今年也只有十四,还没及笄呢”说着,“噫”道:“不知道那成都知府的长子有多大了?”
“今年十六岁!”三夫人笑道,“说起来年龄相差也不大。只是知府夫人想让点把媳妇娶进门,儿子也有个知冷知热的。媒人三天两头的来说,加之大小姐的婚事又定了下来,方夫人有些架不住了,只有答应了。不过,方夫人也说了,说是回去就操办二小姐的婚事,这一来一往的,没有个三、两年的功夫也办不成!”
“她们江南的规矩大!”太夫人说着,笑着望了十一娘,“有十里红妆的讲究。一家比一家场面大。嫁一个闺女,能把家里给嫁穷了。”话题就转到了各家的嫁婚排场上去了。
十一娘惦记着谨哥儿,想找个机会告辞,偏偏太夫人谈兴正浓,不时和她搭上两句,她只好坐陪。
期间三夫人提到请谁做媒人好,太夫人不待她话说话就推荐了黄三奶奶。三夫人想了想,黄三奶奶是永昌侯世子夫人,她去提亲,也不算辱没了儿子。而且黄三奶奶是有名的泼辣,比十一娘更投她的性子。等太夫人说到时候请徐令宜做媒人的时候,三夫人已经想通了。笑盈盈地应了,又千恩万谢地给太夫人行礼,讨了太夫人的欢喜,然后起身:“……既然是请了黄三奶奶去说媒,这媒人礼可不能缺。我这就去准备。下午就去趟永昌侯府。”
太夫人笑着点头,待三夫人走后,让杜妈妈去永昌侯府带人信。留了十一娘说话。
“我瞧着这件事只怕是有蹊跷。”太夫人遣了屋里服侍的,悄声道,“你想想,成都知府既然和方县令即是同科又是同乡,长子、长女的岁数相当,为何成都知府求娶二小姐而不是大小姐?还有方夫人,去年春天方县令生病时才带着子女到的方县令的任上,那位大小姐一直养在老家,老三媳妇又是个只知道看热闹的,到底怎样……”说着,眉头锁了起来,“勤哥儿毕竟是长孙,他这里要是出了纰漏,以后谆哥儿的媳妇进了门只怕有为难的时候。”
这些都是猜测。
他们连人都没有见到,现在说这些,也早了些。
何况婚事已经定下了来,难道还退不成?
那对女孩子的伤害有多大啊!
“千里姻缘一线牵。”十一娘笑道,“这姻缘成不成,还要看八字合不合。说不定方家大小姐和成都知府的长公子的八字不合呢?要不然,这一个愁嫁,一个愁娶,不早不晚,就这么巧地碰到了一起。说不定这就是方家大小姐和我们勤哥儿的缘分呢!”
太夫人半晌没有做声,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十一娘只好劝太夫人:“嫁到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您见多识广,她要是有什么不对的,你时时提醒就是了。想当初,您要是不点拔我,我哪有今天!”
一席话说的太夫人笑了起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十一娘抿了嘴笑。
巳正,黄三奶奶来了。
她先去给太夫人请了安,欣然接受了说媒的事,然后越过三夫人,直接到了十一娘屋里。
谨哥儿吃饱喝足地躺在云丝被里睡得正香,十一娘和顾妈妈一个坐在炕上,一个坐在炕边的锦杌上正给他做针线。
“还以为你明天才来!”十一娘笑着请黄三奶奶到西次间临窗的大炕坐了,调侃道:“都说请媒请媒,姐姐倒好,不请自在。我们三嫂这个媒人可请对了。只是姐姐到时候可别连媒人礼也不要了!”
黄三奶奶是个爽快人,也喜欢开这样的玩笑,觉得这样才叫亲近。
十一娘以为她会辛辣地回自己几句,没想到她听了讪讪然地笑了笑,问起谨哥儿:“……睡着了?还是乳娘抱出去玩了?”语气还有些心不在焉。
“睡着了!”十一娘笑着把小丫鬟奉的茶端到了黄三奶奶的面前,黄三奶奶接过茶盅喝了一口,也没有提出来见见谨哥儿,与平常的机灵大相径庭。
十一娘暗暗称奇。
就看见黄三奶奶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侯爷可在家?”
四百八十八
醉翁之意不在酒!
十一娘立刻意识到了黄三奶奶的来意。而以黄家和徐家的交情,不管黄三奶奶所求何事,只怕徐令宜都不会拒绝见她。
“刚过完年,侯爷这几天正忙着外院的一些庶务。”她笑着,主动问起来,“姐姐问侯爷,可是找侯爷有什么事?”
这件事说不定还要求十一娘在徐令宜面前说项……
黄三奶奶脑子里念头一闪,就扫了屋子里的大丫鬟、小媳妇一眼。
十一娘会意,遣了身边服侍的。
“都是我们家那个不成气的!”黄三奶奶见屋里没了旁人,眼眶一湿,眼泪就落了下来,“急功近利,也不和人商量,如今出大事了……”
永昌侯不善管理庶务,常常觉得焦头烂额,索性交给了世子。世子刚接手,想立威,就打起了江南河道的主道。建宁侯可能是从工部官吏那里听说了,派了管事主动来找永昌侯家的大总管,想从永昌侯家的石料场进石料。世子乐见其成。两家就这样含含糊糊地做起了生意。时间一长,不免有些应酬,渐渐熟了起来。前年腊月,有人通过永昌侯的幕僚求到世子爷的面前,以三百两黄金谋求户部掌管福建司郎中之职。世子就试着给建宁侯写了个条子。没想到,翻过年,这人就真的得了户部福建司郎中之职,世子爷就差人送了一百两黄金去杨家……
“……太夫人大年初一派二夫人去报信,听了二夫人一席话,世子爷这才知道事态严峻。”黄三奶奶擦着眼角,“那条子,如今还在建宁侯手里。也不知道是存了下来还是随手放在了哪里。”说着,她压低了声音,“要真如二夫人所言,杨家被抄了……万一把世子爷写的那条子抄出来,或是有私帐上记了世子爷曾送过黄金给建宁侯……就是皇上看在黄家祖上劳苦功高的份上想饶侯爷一命,只怕那些御史也不会放过侯爷。世子爷长吁短叹,日日夜夜睡不着。又不敢跟侯爷说……世子爷思前想后,只有来求侯爷。可一想到自己干的那些事,又没脸来见侯爷。还是我说,我们两家本是通家之好,侯爷和世子爷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就是再丢脸的事,在弟弟面前,有什么不好说的?世子爷听了脸涨得通红,就是不说话。我想着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正好太夫人又差了婆子来让我给大少爷去说媒,想着太夫人待我没有见外,也就顾不得那些了,就这样闯到了妹妹这里来了。”她说着,携了十一娘的手,“好妹妹,你可要救救你这个伯伯,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想活了”说完,掩面哭了起来。
吏部是陈阁老在管,怎么永昌侯世子侯一张条子就让建宁侯帮着谋了个户部福建司郎中的位置?
十一娘压了心底的狐疑,安抚着黄三奶奶:“姐姐别哭,我这就差人去请侯爷进来。”
黄三奶奶抽泣着点了点头。
十一娘叫秋雨打水进来服侍黄三奶奶梳洗,又差了秀莲去请徐令宜。待徐令宜进来,她又避了厅堂。
两人在东次间宴息处说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人,黄三奶奶这才精神黯然地走了出来。
十一娘忙迎了上去。
“姐姐在我屋里歇一会吧!”她暗示道,“既然来了,少不得要到三嫂那里走一趟──免得被人看出破绽来。”
黄三奶奶感激地朝十一娘点了点头,随十一娘去了西次间,喝了小丫鬟端上的热茶,精神好了不少。
“侯爷说,要看皇上派什么人去。”她和十一娘耳语,“如果是五城兵马司或西山大营的人还好说。怕就怕是大理司的人主持──侯爷在大理寺没有体己的人。”
“总算是有一线希望。”十一娘安慰她,“姐姐也别太担心了。说不定世子爷吉人天相,能逢凶化吉呢!”
黄三奶奶轻轻地叹了口气:“希望如此!”说完,她微微沉思了片刻,然后强露出个笑容,“可不管怎样,妹妹帮我跟侯爷说一声,他的大恩,世子爷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的。”
十一娘忙道:“我们两家,原是从太夫人那一辈就有的交情,姐姐说这些,就太见外了。”
黄三奶奶没有多说,起身告辞:“今天原是为大少爷的事而来。我也要去三夫人那里探探她的口气,到时候好和刘夫人絮叨。”
十一娘送黄三奶奶去了三夫人那里:“我们家勤哥儿的事,就全拜托姐姐了!”
“既然说是几辈人的交情,你也别说这样的话了!”
两人到了三夫人那里。
三夫人早得了信,说黄三奶奶来了,先去了太夫人那里,然后去了十一娘处,她正心里不痛快着,见十一娘亲自把人送了来,这才脸色微霁。而十一娘惦记着屋里的徐令宜,和三夫人寒暄两句,就回了屋。
徐令宜满脸阴郁,背着手在屋子里打围。
看见十一娘进来,他停住了脚步。
自己此刻的脸色肯定很难看吧!
徐令宜思忖着,就想缓和一下气氛,主动和十一娘打招呼:“人送到三嫂那里去了?”谁知道说出来的声音却比平常更是冷峻。
他不由眉头微蹙。
这件事,让他很为难的吧?
十一娘想着,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侯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皇上真的派大理寺的人去抄建宁侯府,也只能说是世子爷没有这运气了!”
话是这样说,她心里到底还是担心。怕徐令宜为了救永昌侯世子而让他自己为难!
看着十一娘有些沉重的表情,徐令宜不禁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说了再不让她操心的,结果事情总是落在她身上。
徐令宜搂了十一娘。
“没事我就吓唬吓唬他。”他贴着她的脸,叹道,“就算是大理寺的人去抄家,靠大理寺那几个府衙是成不了气侯的。从堆集如山的东西里转几样信笺、帐册之类的东西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子琪的胆子这样大,这次不趁机给他点教训,只怕以后会越来越张狂。”
子琪,应该是永昌侯世子爷的字吧!
“侯爷万事小心就是。”十一娘相信他的能力,但叮咛的话还是止不住地说了出来,“要是实在不行,也不必勉强。您不是说了吗,皇上这次是‘欲加之罪’。哪些人被牵连,哪些放过,想必皇上心里都有数。要不然,他也不会借着大年初一的机会告诫皇上了──想必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吏部归陈阁老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