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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太夫人来看她,她一阵错愕,忙让小丫鬟服侍她穿鞋,准备出去迎接。谁知道太夫人已快步走了进来。她忙曲膝行礼。
太夫人携了她好的那只手:“怎么这么不小心?”
痛惜的语气让方氏眼泪在眼眶里直转。
“都是孙媳妇不小心。”她引太夫人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下,丫鬟机敏地去收炕桌。
“不用,不用。”太夫人忙道,“你吃你的。我来看看你就好。”然后端详了她一会,“气色还不错,我这也就放心了。”然后让杜妈妈拿了药材给方氏,“我拿了些人参、三七过来。身边有没有懂药理的妈妈?要是没有,就去问杜妈妈怎么用!”
方氏连声道谢。
太夫人笑着点头,亲昵地拍了拍方氏的手:“过两天你婆婆就在回山阳了,你有什么事,就问你四婶。可别因为是新媳妇进门,就像这次似的藏着掖着。那可是要吃苦头的!”
就在昨天,太夫人佯装听不懂三夫人回山阳的请求,今天却突然说出让三夫人回山阳的话来……
三夫人不由暗暗叫苦。
昨天自己刚刚给了方氏一点颜色看,今天就被太夫人送回了山阳,岂不让那些丫鬟、婆子觉得太夫人这是在为方氏撑腰。可如果自己不去,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十一娘有些意外。
没想到太夫人对方氏这样重视。
五夫人心中微定。
刚才自己挑事,太夫人很是不悦,她正想着等会怎么哄太夫人高兴,现在看来,太夫人心里还是对三夫人很是不满,只是不想让她们妯娌的矛盾表面化了。以后自己只要把握住一个度,想必太夫人也乐见三夫人吃瘪的。
想到这里,她如释重负地轻轻吁了口气。
方氏的表情则有些复杂。
昨天她崴了手,婆婆话里话外都透着她是有意而为的意识,她委屈得不行,早上勉强喝了半碗粥,和往常一样准备跟着去给太夫人问安,又婆婆阴阳怪气地道:“都肿成这样了,还跑到太夫人面前去,岂不是让太夫人伤心!”
她解释了半天,婆婆只是冷笑,甩着袖子就出了门。她一口气哽在胸前。
嫁的时候母亲曾说过,这个婆婆行事虽然没有个章法,可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比那些笑里藏刀的要好相处多了。加上婆婆上有长辈,下有妯娌,待人小气,妯娌间肯定是面和心不和。让她好好伺侯太夫人,好好孝顺永平侯夫人和丹阳县主,遇到两位婶婶那边的红白喜事,只管拿出大手面来做人,逢年过节更是要做鞋做袜地奉承,想办法讨两位婶婶的欢欣。如果遇到了什么事,别人想着你的好,只会说婆婆的不是。到时候你再一味地装弱,永平侯是皇亲贵胄,世代功勋之家,不是那些小门小户,你婆婆就是心里不满,也只能在规矩里寻你的错。只要你守了规矩,你婆婆就拿你没有办法。
可成了亲,相公待她的温柔体贴,婆婆虽然心直口快,却也没向她要过陪嫁,认亲那天的见面礼也都由她收着……她还以为母亲小题大做了,却没想到,是自己想的太简单。
婆婆能听五婶婶一句话,问也没问她一声,回来就当着丫鬟甩脸她看,如果以后她再拿自己的嫁妆做人情,只怕婆婆就不止是甩脸给她看了。
现在婆婆负气去了太夫人那里,大半天也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和太夫人说了些什么?要是太夫人因此而误会她,她以后又该如何?
一想到这些,她不免有些惶恐,哪里还吃得下饭。
丫鬟只好苦口婆心地劝,她又怕婆婆知道她没有吃午饭又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来,这才勉勉强强地端了碗。
万万没想到,她等到的却是太夫人的这句话。
“太夫人……”方氏有些不安地望着太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婆婆担心公公一个人在任上,念念想想的就是怎样让太夫人同意婆婆去山阳,现在太夫人同意了,她如果拦了,婆婆肯定要怨恨她多事。她要是不拦,这过错岂不是自己背了?相公知道了又该怎样想?
为难之中,太夫人笑着站起身来,伸手让五夫人扶了,道:“你吃饭吧!我年纪大了,要回去歇午觉了。”
径直出了门。
五百三十
方氏和三夫人不敢怠慢,忙恭敬地送了太夫人出门。
回到屋里,太夫人留了十一娘说话。
“家和万事兴,妻好一半福。”老人家懒懒地倚在临窗大炕的弹墨大迎枕上,“你三嫂原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要不然,我也不会娶了她做媳妇。可这人总是随着日子变。有时候,变一变是好事;有时候,还不如不变。”说着,神色一正,望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很锐利,“你三嫂糊涂,方氏却是个聪明的。三房想要清泰平安,有些事,就不能让你三嫂为所欲为。你既然是永平侯夫人,心里就应该有个数才是。”然后坐直了身子,“我说的,你可明白?”
听了太夫人一席话,再联想到之前太夫人的举动,十一娘有点明白。
三夫人是个鸡毛蒜皮的事都斤斤计较,反在大事上看不清楚的人。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过日子,你比她势弱,她要占便宜踩你两脚,你比她强势,她又要起妒嫉之心。你让着她,她会得寸进尺,你不让着她,她又怨怼生事。怎么也免不了磕磕碰碰的。
有太夫人在的时候,三夫人是媳妇,自然得听太夫人的。可要是太夫人不在了,做为妯娌,却不好约束她。所以太夫人要抬举方氏,让方氏去牵制三夫人。又因为三夫人是做婆婆的,不能违反了伦常,一味地抑制三夫人,让方氏目下无尘……
“我明白娘的意思。”十一娘微笑道,“我会把握这个迟度的。”
太夫人微微颌首,眼底露出欣慰之色:“去歇了吧!我也累了。”
十一娘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回到屋里,让秋雨拿了一包燕窝、一包三七送给方氏,哄着谨哥儿,一起睡了个午觉。待午觉起来,秋雨过来回话:“大少奶奶说,多谢夫人的药材。等夫人午觉醒了,她再来道谢。”
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抱了谨哥儿到炕上玩。
秋雨踌躇了一下。
十一娘道:“还有什么事?”
秋雨略一思忖,道:“我刚才去的时候,三夫人在屋里又是叫又是嚷的,发好大的脾气。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听说我找大波奶,小丫鬟还朝着我使眼色。后来大少奶奶从三夫人的屋里出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的。我见情况不对,没对给三夫人请问就回来了。”
十一娘不由眉头微蹙。
看样子,太夫人走后三夫人朝方氏发火了。
她也太糊涂了。
太夫人虽然给了方氏颜面,又何尝不是给三夫人颜面。欢欢喜喜地对方氏说一句“你看太夫人多心痛你,我走后,你在代我好好地孝敬太夫人”之类的话混淆一下众人的视线,还有谁敢那么肯定地说太夫人这是在打压她现在这里,如同此地无银三百两。府里的人看热闹是看定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叹了口气。
秋雨的心不由揪了起来。
她之所以把这件事告诉十一娘,是因为三夫人这最讲礼数,她进了院子没去给三夫人问安,事后想起来不免怕三夫人责怪。
秋雨忙道:“夫人,要不,我过去给三夫人陪个不是吧!──当时我也是怕自己进屋让大少奶奶脸上无光……”
“没事!”十一娘安慰她,“那种情况下你进屋的确不合适。”然后让她退了下去。
三夫人这个时候的怒火都冲着方氏去了,恐怕没有精力去和丫鬟计较这些!
想到这里,她抱了谨哥儿,吩咐芳溪:“我们去三夫人那边看看去。”
“三嫂回燕京已经有八、九个月了吧?”十一娘和脸上还带着几份余怒的三夫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宴息处的大炕上,谨哥儿则由大少奶奶和丫鬟们领着在大厅里玩,“三爷一个人在山阳,也着实让人担心。”
三夫人听着神色一振,急急地道:“可不是我一心挂两头,觉都睡不安生。”
十一娘笑着点头:“还好大少奶奶是个乖巧能干的,要不然,三嫂还真不能放心走。”
三夫人闻言哽了哽,道:“她年纪还轻,以后少不得要你们这些做婶婶的多多照看。”说得有些勉强。
“三嫂放心。”十一娘笑道,“大家一个屋檐下住着,我和五弟妹都受过三嫂的照顾,看在三嫂的份上,怎么也不会跟大少奶奶见外的。”
三夫人表情缓和了不少。
十一娘就趁机起身告辞了:“三嫂这几天就要回山阳了,只怕有一阵子忙。我就不打扰了。待三嫂定了日子,我再为三嫂送行。”
三夫人点了点头,送十一娘和谨哥儿出了门。回屋只说担心三爷没人照顾,安排人收拾自己箱笼,方氏去问安,只说让她快回屋去休息,关于自己离开后家里的事该怎么办,一句话也没有提。
方氏心里不由犯嘀咕。
相公说虽然年纪不大,可也是成了家的人。总不能像三弟似的,跟着赵先生混日子。不学些管理庶务的事,也要请了先生到家里坐馆读书求个功名才是。
可这样的话,她一个新媳妇怎么说得出口。只好拐弯抹角地问徐嗣勤:“娘回山阳的事,我们要不要给爹送个信去?”
公公收到了信,肯定会告诉相公该怎样行事的。
母亲担心父亲,一直想回山阳去。徐嗣勤是知道的。可这些日子,府里却有些流言蜚语传出来,他怕方氏误会,以为三夫人回山阳与她手崴了有关系。道:“爹知道这件事。前些日子爹还写信来问娘什么时候回去呢!”
方氏听着却觉得这话里有话。
太夫人让婆婆回山阳是这几天才说出口的话,怎么公公前些日子就写信问婆婆什么时候回山阳?难道公公和婆婆一早就商量好的?
她又想到几次跟着婆婆去给太夫人问安,话里话外都透着担心公公一个人在山阳的意思,偏偏太夫人就是装不知道。她的手一崴,太夫人的话锋立刻就变了……或者,她当冤大头不成?
想到这里,她也没心思再问下去。
从徐嗣勤的书房出来,丫鬟端了用三七炖的鸡汤:“大少奶奶忙趁热喝了吧!”
方氏的肿已经消了很多。
她看着那鸡汤心中一动,去了十一娘处。
十一娘正和五夫人说话。
“朱安平真的当着余太太的面给七娘跪下来陪不是了?”五夫人倾身问十一娘,目光闪闪发亮,一副看戏的样子。
十一娘有些哭笑不得。
觉得五夫人很是孩子气。
“哪能真的跪。”她笑道,“四姐夫在一旁,顺势就把七姐夫给搀了起来。”
“我说吧,七娘这样和朱安平斗着来是不行的。”她有些得意洋洋的,“那七娘怎么说?”又道,“我告诉过她,让她大哭一场,然后委委屈屈地和朱安平回高青去。她有没有哭?”
十一娘忍不住笑起来:“哭了不仅哭了,还大哭了一场。朱安平也跟着落了几滴泪。朱安平就决定在燕京盘桓几日,带七娘到处走走、逛逛,散散心。说谨哥儿的周岁礼没能参加,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这次参加了贞姐儿的及笄礼了再走。如今两个人去了慈源寺礼佛。四姐怕我们担心,特意差了贴身的妈妈过来传话。”
五夫人听着就撇了撇嘴:“就知道。她和朱安平和好了,就忘了我!”
十一娘听了大笑:“没有忘,没有忘。”说着,起身从一旁的高柜里拿了个雕红漆的匣子出来,“这是七娘送给你的。还说,朱安平在,她不方便来见你,等过几天贞姐儿及笄礼的时候再和你好好说说话儿。”
“这还差不多!”五夫人眉眼间就有了一份笑意,“你跟她说,别那么心虚。我们本来就好。要是因为这件事反而走路了,那朱安平说不定还怀疑起来。让她平日怎么行事,现在就怎么行事好了”然后叹道,“她这性子像谁啊?难道连个小妾扶正的婆婆都斗不过。”说话间,已打开了或子,里面是对赤金点翠镶祖母绿碧玺石丹阳朝阳的簪子,“哎呀,真漂亮。”她拿出来仔细地打量了两眼,掩袖而笑,“要是朱安平知道我在给七娘出主意,不知道会不会心疼得晚上睡不着觉?”
“你放心吧!”十一娘无奈地道,“四姐说了,这次七姐能想的通,都是你从中劝和。听七姐夫的意思,这两天会亲自过府道谢。”
五夫人笑得眼睛成了月芽儿。
小丫鬟来禀,说方氏过来了。
“她不管着婆婆收拾箱笼,来你这里做什么?”五夫人笑道。
“见了自然知道了。”十一娘吩咐小丫鬟,“快请大少奶奶进来。”
看见十一娘和五夫人在一起,而且气氛轻松愉快,方氏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