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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娘不想让太夫人担心,笑道:“在城门口遇到了周大人,侯爷被他叫了去!”
太夫人听了呵呵地笑:“被他拉了去,准没好事。我看,你今天也别等他了,早点歇了吧。明天人能回来就不错了!”
十一娘笑着应“是”,和二夫人一起哄着太夫人歇了。
二夫人送她出门,道:“听说皇上要收回公卿贵勋的赐田?要真是这样,我们也别因小失大,皇上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好了。只有皇上眼里有你,你又怎么会少了口饭吃。”
“二嫂的话我会传达给侯爷的。”十一娘觉得她们对朝廷上的事都只是流于表现,这种劝慰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免得影响徐令宜的判断。
二夫人见她不感兴趣,不欲多说,点了点头,回了屋。
结香给她散发,低声道:“二夫人,有人喜欢玉兰花,有人就偏偏喜欢玉簪花。四夫人喜欢内宅的事,你说了,她也不明白。”
二夫人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做声。
结香松了口气,服侍她歇下,帮着掖了被角,熄了灯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夜色笼罩的寂静屋子里响起长长地一声叹息:“她用不着管这些,自然有人帮她管……说起来,她也是个有福的!”
十一娘回屋让琥珀从箱底找了几方构思巧妙的帕子:“送到威北侯府去?看看威北侯在家不在家?”
听徐令宜说,林家的赐田也不少。如果是关于收赐田的事,林家不可能稳坐钓鱼台!
琥珀很快就折了回来:“林侯爷在家里林夫人说谢谢您,林侯爷正为收赐田的事着急上火,等过两天,她再来看您。”
十一娘点了点头,坐在屋里沉思。
这么说来,徐令宜进宫与收赐田的事没什么关系了?既然如此,又怎么留在宫里过夜了?
她睡了个囫囵睡,翌日张开眼睛就问:“侯爷可有信来?”
当值的冷香忙道:“侯爷昨就回来了,见夫人歇下了,怕吵着您了,就在外书房歇了。”
徐令宜最喜欢半夜把她吵睡,然后趁着她睡眼惺忪的时候为所欲为,还美其名曰地道:“你迷迷糊糊的时候最好看!”
十一娘愕然。
梳妆整齐,顾不得用早膳,就去了徐令宜的外书房。
七百二十七
天色刚刚发白,在这寒意料峭的早春,书房的窗子却全部支了起来,冷冽的空气吹进去,带着几分让人头脑振奋的清新味道。
珍藏在香樟木匣子里的《九州舆地图》被拿了出来,铺在黄梨木大书案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的徐令宜背手立在书案前,头颅微垂,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舆图,神色极其严峻。
十一娘看着,脚步一滞。
听到动静的徐令宜已抬起头来:“你来了!”
突然被叫进宫,十一娘肯定会很担心,知道他回来,自然会在第一时间来看他。
为什么要看《九州舆地图》?
十一娘有种不好的预感……
“出了什么事?”她一面问,一面走到了徐令宜的身边。
山川河流,一一在目。
徐令宜犹豫了片刻,指了舆图上宣同府的所在:“鞑子集结了十三个部落的人马,绕过嘉峪关,已到宣同府城外。”
十一娘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大变,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宣同府是燕京的屏障,屏障一旦被除,燕京则危在旦夕!
“去年冬天很冷,今年的春天又来得迟,连草根树皮都没有了,只有进关来抢了!”徐令宜的声音很冷静,“看这样子,恐怕要动用五军都督府了!”
“那谨哥儿会不会有什么事啊?”十一娘更关心这个。
“他不会有什么事!”徐令宜望着她,“始阳很偏僻,离宣同很远,那些鞑子就算是走错了,也不会走到那里去的。现在形势紧张,五军都督府用兵必讲究神速,不会放着离宣同最近的后军都督府兵力不用,舍近求远地调右军都督府兵力的。你放心好了,他比我们还安全”说到最后,露出一个带有安慰味道的温和笑容。
四川属右军都督府管辖,山西属后军都督府管辖。
十一娘松了口气,这才道:“皇上找侯爷进宫做什么?”
“朝廷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对西北用兵了,皇上心里没有底,找我去问话。”徐令宜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可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一股子强大的自信,让他的人突然间挺拔了不少,有种器宇川渟的庄严与凝重。
这才是他在军营里的形象吧!
十一娘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看到了被徐令宜隐藏起的另一面。
“皇上就问了问您西北的事,难道没有说别的?”她迟疑道。
徐令宜沉默良久才低声道:“皇上还问我有没有去西北平乱的意思……”他语气微顿,“我,委婉地拒绝了”声音很平缓,如被淤塞的河水。
如果不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他应该很想再征西北的吧?
十一娘想到他刚才一瞬间流露出来的强大自信,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堵得慌,手轻轻地覆在了他放在书案上攥成了拳的手上:“谨哥儿在四川,您要再去了西北,这里空洞洞的……还是留在家里的好”望着他的目光温柔如春水,一直荡漾到了他的心尖,让他又有些许的失望。
她是为了安慰他才说的这些话吧!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该有多好……
徐令宜轻轻地摇了摇头。
少年夫妻老来伴,自己想的太多了。
他笑了笑,拍了拍十一娘的手:“这么早,还没有用早膳吧?”然后扭头喊了灯花,“把窗户都关了,让婆子们摆早膳吧”转移了话题。
两人之间就多了一分清冷。
十一娘一怔。
徐令宜已走到临窗的大炕前,提起炕桌上暖着的茶壶倒了杯茶:“来,坐下来喝口热茶。”
笑容依旧温和,却少了原来的温度。
十一娘默默地走过去坐下,接过茶盅,说着家庭琐事,想打破彼此间的清冷:“昨天回来的路上,我和英娘商量了半天,想在流芳坞那边种些菱角,又怕到时候菱秧长得太密,不能划船了……”
这点小事,怎么会难得住十一娘。
看着她眼底闪过的一丝不安,徐令宜失笑。
自己也太小心眼了。
十一娘性情沉稳,又是大家出身,矜持惯了,想她柔情蜜意……果真是自己得陇望蜀了!
想到这里,他搂了十一娘的肩膀,亲昵地吻了吻她的面颊:“万一菱秧长得太密,让管事请了田庄上的婆子们来割就是了。我记得菱角五、六月份才有,到了五、六月间,天气热了,谁还去划船。不耽搁事的……”
感受着他温暖的气息,听着他醇厚的声音,十一娘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好像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突然被人搬走了般地轻松起来。
徐令宜听到她在自己怀里轻轻地透气,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十一娘,好象变得很依恋自己似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中那些或温馨、或旖旎、或气恼、或嗔怪的场景走马灯似地在他脑海里转着,却始终找不到源头……
灯花进来,看见两人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忙垂了眼睑,低声道:“侯爷,早膳摆在哪里!”
十一娘挣扎着要坐起来,徐令宜手一用劲,她只得又倚在了他的肩头,脸有些红,却没有再继续挣扎。
徐令宜微微地笑,吩咐灯花:“就摆在这里吧!”
灯花应声而去。
徐令宜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才放开她。
十一娘坐起身来。
婆子得了嘱咐,低头进来,蹑手蹑脚地把炕桌搬走,放了摆着早膳的炕桌。
夫妻俩对坐着用早膳。
屋里子不时响起清脆的碰瓷声,轻微的喝汤声,咀嚼的响声。
她小时候母亲总是很忙,偶尔抽空一起吃个饭,她就会在叽叽喳喳地讲着身边发生的事,好像这样,就能弥补那些和母亲不在一起的日子,可心里还是有个洞,声音再大,也没有办法填满,反而更显得失落。后来在余杭,讲究“食不言寐不语”,那时候只觉得苦闷……是从什么时候,她已经习惯这样静默无语的吃饭,心却感觉平静而踏实。
十一娘不由抬头朝对面的徐令宜望去。
他正在夹菜,神色从容,动作沉稳有力……一如被先帝叫进宫的那个晚上……他曾轻轻地搂着她,手臂沉稳有力,神色从容地安排她带着几个孩子走……她还记得被他搂着时的气息……
她有些恍惚起来。
再见到他时,怎么没有问他为什么偏偏安排她带着孩子走……她是永平侯夫人……如果徐府被抄,内院她是头一份……不像二夫人,二爷已经逝世二十几年,孀居,久不在外走动,住在偏僻的院落……如果走,二夫人更容易……而且二夫人曾经经历过徐家的兴衰,忠诚度、意志力、应变手段,相比她而言,更让人放心……徐令宜,是个行事稳妥的人,更何况是面临着家族存亡的时刻……
好象就是从那以后,她才真正意识到一直以来,徐令宜独自背负的重负,也是从那以后,他不快的时候,她的心就会揪起来,然后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让他释怀,让他高兴……
“怎么了?”徐令宜看见对面的人数着米颗吃着粥,笑道,“早膳不合口味?”
他吃得简单,她吃得复杂……常常是一大炕桌菜,她的占了三分之二。没想到她会来,看得出来,厨房重新安排了早膳,时间上还是太紧,多是面汤,馒头,只炒了几个青菜,做了碗小米粥。
“没有!”十一娘笑道,“挺好的!”
徐令宜点了点头。
有小厮跑进来:“侯爷,五军都督府的马大人求见!”
五大人掌握五军都督府的中军。
徐令宜没有露出惊讶的表现,而是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吩咐小厮:“请他到花厅坐!”
十一娘忙起身给徐令宜更衣。
“你等我一会,我们一起去给太夫人问安。”徐令宜说着,转身出了门。
说是一会,等了快一个时辰,徐令宜才转回来。
“走吧!”他淡淡地道,“免得让娘等!”
现在的太夫人,每天早、晚都要见到了徐令宜才安心。
十一娘跟着他出了门。
走到半路,她迟疑道:“马大人找您,可有什么急事?”
徐令宜没有做声,直到进了太夫人的院子,才低声道:“皇上招了五军都督府的人进宫,他来问我,如果皇上要他推荐领兵的大将军,推荐谁好?”
十一娘讶然。
徐令宜已经离开军营十几年了,一个五军都督府掌管中军的都督还要来问徐令宜推荐谁去做大将军……要知道,战事失利,推荐者也是有责任的,甚至会被连坐……或者,生活在一起,没有了距离,有些事情就被忽视了?
她很想问他,平乱西北的时候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为什么事隔多年,还有人对他这样的恭敬和信任!
可想到他刚才轻描淡写的语气,十一娘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太夫人拉着徐令宜的手关心地问他昨天在哪里吃的饭,喝了酒没有,周士铮叫他去做什么……徐令宜笑着应着,给太夫人读了一段《心经》,太夫人这才笑吟吟地放了他走。
二夫人代太夫人送他们到门口。
“四叔!”她若有所指地道,“要是你答应,我想和娘去西山别院住一些日子。这样一来,四叔有客人的时候,也不用领来给娘问安了,娘也不必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些人了。你看可好?”
七百二十八
圈地的事还没有解决,宣同府又战事告急,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人打主意打到太夫人身上去。太夫人跟着二夫人去西山别院住些日子,正好避开这两件事。
“多谢二嫂!”徐令宜给二夫人行礼,“那就麻烦二嫂服侍娘到西山别院住些日子!”
二夫人点了点头,转移进了屋子。
“让徐嗣诫和英娘带着庭哥儿、庄哥儿也一起去住些日子吧!”十一娘和徐令宜并肩漫步在铺着青石板的甬道上,“这样也热闹些!”
“你安排吧!”徐令宜道,“我这些日子可能会很忙”又沉吟道,“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十一娘应喏,回到家里就喊了徐嗣谆、徐嗣诫夫妻来:“诫哥儿和英娘带着孩子陪祖母、二伯母去西山别院小院;谆哥儿去二伯母那里拿启程的黄道吉日,安排去西山小住的琐事,瑟瑟留在家里帮我招待客人,英娘帮着孩子们收拾箱笼。”说完,又分别嘱咐两人,“谆哥儿多派些护卫去西山别院,别让人吵着祖母;诫哥儿在那里好生陪着祖母,别让祖母觉着无聊要回来!”
陈阁老建议收回公卿贵勋赐田的地早已传遍了燕京,他们也正为这件事担心着──没有了赐田,有差事的、有爵位的才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