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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门亲事是谁做的保山?”十一娘不由道,“三姨娘知道吗?”
“是杭州知府周大人的夫人保的媒。”吴孝全家的笑道,“大太太亲自托周夫人帮着找的,三姨娘知不知道有什么打紧的。听说,周大人曾经和周小姐的祖父共过事,因同姓周,还论了序齿。这不,暂定了九月初十的日子,特意让我来商量成亲的事宜。”
所谓的“商量成亲事宜”,是指来找大太太拿钱吧?毕竟,不管是下定还是聘娶,没有钱总是寸步难行。何况,今年过年的时候,大太太又差人回余杭拿了两万两银子来……
这边吴孝全家的和十一娘说着话,那边大老爷正在犯愁:“我说了姐妹几个要差不多,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声哥成亲怎么办?”
“有什么不好办的?”大太太冷冷地道,“把他原来住的地方粉粉,家具什么的也是现成的。不过下定的时候添些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之类的,花不了两百两,加上筵席上的鸡鸭鱼肉,最多四百两就够了。”
“不行!”大老爷道,“你让我四百两娶个儿媳妇,左邻右舍的不笑掉大牙才怪。怎么也得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大太太端着茶盅冷笑,“你也不看周家是什么人家?你拿一千两银子去,人家周家怎么还礼?你可别忘了,徐家一万二千两银子的聘礼就让我们前前后后得花两万两银子嫁十一娘。徐家是见惯大场面一向出手大方,我们总得为周家想想吧?说不定就这四百两,周家都要举债嫁闺女。”
大老爷只好嘀咕道:“那也太少了。兴哥的时候,可花了五千多两……”
大太太不耐烦地瞪了丈夫一眼:“媳妇的陪嫁也有三千多两!”
大老爷算帐是从来没有算赢过大太太的,有些气闷地转过身去喝茶。
“九月初十这日子也得改一改。”大太太沉吟道,“徐家前两天来问过我。说钦天监说了,九月里只有初十是好日子。要不,就要等十月二十二。我瞧徐家那意思,是想订在九月初十。声哥的日子等徐家那边定了再说吧!”说完,又叫许妈妈,“去接了五姑爷和五姑奶奶来──声哥成亲是大事,总得商量商量他们两口子。”
现在五娘事事都听钱明的,钱明呢,和大太太一样,事事都要先顾着徐家。大老爷只好不说话了。只有等徐家来报了日子再说。
徐家果然是看中了九月初十。
因是和大太太商量好了的,大老爷当即就同意了。
罗振声的婚事就改在了十月二十二日。
夫妻两刚刚商量好,山东那边有信来,说七娘出嫁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十。
“不是说明年开春的吗?怎么改在了年底?”
来报信的喻妈妈就笑道:“您不知道我们家这位姑爷的心有多诚。二太太说打家具要日子,姑爷就急巴巴地送了家具来;二太太说针线一时做不完,姑爷就从仙绫阁请了十个针线师傅到我们家去做针线……二太太看这架势,什么话也不敢说了──难道嫁七小姐全让姑爷家出钱不成。这不,一来让我给大老爷、大太太、三太太来报个信,二来让我到老吉祥来给七小姐打头面。”
大太太就看了大老爷一眼:“看样子,声哥的婚期又得改。”
儿子成亲,父母总得到吧!
大老爷大手一挥:“声哥的婚事定在明年开春好了!”
“明年,周家姑娘二十一了!”大太太又反对。
侄女和儿子,当然是儿子更重要。
大老爷没有一点犹豫,立刻道:“那就让兴哥去送七娘,我们回余杭!”
大太太脸色微沉。
八十五
秋日的夜晚,月光很明亮,轻盈地透过窗棂撒落在青色的地砖上,充满了安宁静谧。
望着挂在衣架上的大红遍地金锦衣,十一娘全无睡意。
明天就要嫁到徐家去了,自己真的做好了准备吗?
她不由翻了个身。
吴孝全从余杭来燕京,除了为罗振声的婚事,更为她的──因为陪嫁有两个庄子,两个院子,所以大太太让吴孝全从余杭老家带了四房陪房来。其中一个叫江秉正的,据说是江妈妈的小叔子,今年三十刚出头;一个叫刘元瑞,和江秉正一样的年纪;一个叫万义宗,三十八岁;一个叫常九河,三十二岁。
吴孝全家的曾经不无得意地告诉她,说这四家都是她帮着选的。那万义宗和常九河种田是把好手,江秉正原来做过罗家杭州铺子上的掌柜,因为得罪了负责罗家杭州城生意的陶总管,所以被赶到了庄子上,陶总管,就是元娘身边陶妈妈的三叔子,是个十分阴险狡猾的人,就是陶妈妈,也要防着几分云云……至于刘元瑞,人十分的老实,庄稼活也做的好,选他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老婆做的一手好饭菜,庄户上但凡立春、秋收这样的大日子,全是刘元瑞家的主厨,十分的能干。到时候可以让刘元瑞一家去管院子。闲着时去院子里住住,也有个照顾吃喝的人。
十一娘笑着向吴孝全家的道了谢,却没有去接触那四家人,反而问琥珀:“……你可认识?”
琥珀沉吟道:“认识得刘元瑞。此人原是庄上的庄头,为人十分的老实,后来被……”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被许妈妈的侄儿挤了下去,要不是她老婆能干,搭上了吴孝全家的,只怕没法在庄子上立足。不过,她做的一手好饭菜,常被人请去为红白喜事帮厨。江秉正我虽然不认识,但听说过。说他十分活络,当年还想和陶总管挣杭州府总管的位置,后来因为私吞了货款被陶总管发现,给踢到了庄子上。要不是有吴总管保着,大太太早就把他给赶出去了。”说着,她犹豫了片刻,“此人不会种地,就是庄子上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偏生有吴总管这关系,大家又拿他没有办法……”
十一娘奇了:“吴孝全为什么要保他?”
琥珀笑道:“他娶了吴总管的侄女。”
一边是江妈妈,一边是吴孝全,还和陶总管争位置,这个汪秉正背景还挺复杂的。不过,能来,都应该有两把刷子才是。比如说刘元瑞家那个老婆,丈夫的差事被许妈妈的侄儿给顶了下来,她还能和吴孝全家的搭上关系,最后还被送到燕京做陪房……
十一娘不由微微颌首。
“万义宗和常九河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琥珀道,“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刘元瑞家里的应该知道。”
都是年纪不小的人了,相由心生,见了面就知道是怎样的性格了!
十一娘笑道:“算了,这只是吴孝全家的一面之词。谁知道母亲会怎样安排。”
琥珀不再言语。
十一娘就想起另一桩事。
昨天许妈妈对她说,大太太会让她带四个丫鬟过去。
她思忖着,让琥珀去叫了冬青来,然后她遣了琥珀,单独问冬青:“可能到时候只能随四个过去,你看怎么办好?”
冬青听着一怔,垂了头,半晌才道:“小姐,看在我服侍您一场的份上,您,您把我配个正经人吧!”说着,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在裙边形成了一小洇水。
十一娘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冬青定是以为自己为难,特意私下提点她,让她有个心里准备。
“你放心,我头一个就会把你带走。”她笑着安抚冬青的无措,“不会让你落到姚妈妈手里的。”
冬青含泪点了点头:“小姐,我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我要你做牛做马干什么?”十一娘不由笑起来。
她又叫了滨菊来问。
滨菊很爽直:“自然想办法把琥珀留下。”还出主意,“小姐,要不,我们也像以前那样,让琥珀吃点泻药……”
十一娘不由笑起来:“那可不行!”
“那怎么办?”她皱了眉,“我看着她就心里发毛。”想了想,把琥珀曾经去十娘那里显摆的事告诉了十一娘,“……您常让我们多多忍耐。她倒好,为了几件衣裳就得意起来。我怕她给您惹事。”
“嗯。”十一娘笑着点头,“我知道了。这事我会看着办的!”
滨菊就松了口气。
十一娘问秋菊。
秋菊想了想,认真地望着她:“小姐,我留下吧!”
十一娘很是意外。
秋菊笑道:“我想回余杭。我娘、老子还有哥哥弟弟都在余杭。”
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知道自己要什么……十一娘突然间很舍不得她。
不由握了她的手:“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秋菊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知道自己服侍的主子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但就这样放她走了,却也让她很是意外。
她笑道:“我想学小姐的双面绣。”
不管是从时间还是现在的情况来看那都是不可能的。
十一娘考虑了片刻,道:“我会交待吴总管,让他把你送到杭州宅子里去当差。再给简师傅写信封,你拿我的信去找简师傅。至于学不学得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秋菊忙跪下给十一娘磕了三个响头:“小姐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记得。”
是指自己放她回余杭和父母团聚吧!
到了分别的时候,十一娘才发现原来秋菊是颗珍珠,可惜,自己没有发现。
带着淡淡的遗憾,她问竺香:“……你说,我选哪四个好?”
竺香满脸的震惊。
她是小丫鬟,一向只跟着秋菊或是滨菊的身后,自己这样问她,她感到意外也是自然。
十一娘就笑道:“你是五姨娘介绍来的,我不能把你丢在家里。但去了徐府,我们人生地不熟,又是外来的人,只怕遇到的事也多。到时候,你们几个要是不能拧成一股绳,我只怕会举步艰难。问问你们,我心里也个打算!”
竺香低着点,绞着手指头半天没说话。
十一娘也不催她,静静地喝茶。
过了好一会,她才细细地道:“把,把秋菊姐留下来吧!她还有娘、老子在余杭。”
十一娘心中微震,却笑道:“秋菊进府就服侍我,我有些舍不得。到是琥珀……”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竺香已抬起头来。
大大的眼睛盛满了慌张:“您可千万别……大太太不会同意的……五姨娘还在余杭呢?要不,把我送回余杭吧?五姨娘身边总要有人服侍!”
十一娘望着她微微笑起来:“我知道了。”
竺香却道:“小姐放心,这事我不会对其他人说的。”
十一娘的笑容更深了。
过几天,大太太引荐她认识四个陪房。
那江秉正果如琥珀所言,是个机敏人,一双眼睛十分灵活。他和刘元瑞、万义宗、常九河站在门口,另三个低头哈腰头也不敢抬一下,江秉正竟然拿眼睛睃了十一娘好几下。
十一娘仔细地观察了四人的手。
江秉正的手白净整齐,不像是庄户人。
刘元瑞、万义宗和常九河的手都指节粗大皮肤粗糙。但万义宗又与刘元瑞、常九河不一样。万义宗的手洗得很干净,刘元瑞、常九河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泥土。
想到这些,她又翻了个身。
窸窸窣窣地衣裙磨擦声在这幽静的夜晚显得很响亮。
“小姐,您睡了没有?”
是睡在床踏板上值夜的琥珀在问她。
“没睡!”十一娘轻声地道。
通常这个时候,琥珀都有话对她说。
等了半晌,琥珀果然开了口:“侯爷这样,就算是到了天吧!”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就像要融入这月光中一样的飘渺,“我常听人说,盛筵必散……”语气里也有了浓浓的试探,“又说,登高必跌重……侯爷,不是那样的人吧?”
徐令宜得胜回来,皇上再次提出给他封爵,徐令宜写了一份长长的谢恩书,再次婉言拒绝了。皇上就赏了徐令宜黄金一万两,良田十倾。
大太太听了只是冷笑。
大老爷却是叹了口气,说了句“可惜”。
没想到,琥珀却有这样的见识?
有个一直在她心里盘旋念头再一次浮现在她的心里。
十一娘侧过身,头枕了手臂望着床踏上的琥珀:“你知道母亲为什么把你给我吗?”
“不知道。”琥珀心头一震,“我也在想,姐妹们都那样的聪明。许是觉得我榆木,所以送了出来。”她侧脸望着十一娘,目光在黑暗中闪烁不明。
“我也不知道。”十一娘笑道,“不过,她既然选了你,肯定有她的用意。我现在想问你一声,你愿意跟着我吗?”
不是问她愿不愿意跟着她去徐府,而是问她愿不愿意跟着自己……这其中,有本质的区别。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十一娘重新躺下,“好好考虑考虑以后再回答我吧!”
难道还回大太太那里不成?
她从来没有过选择。
进府当丫鬟,是爹娘的意思;到大太太身边,是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