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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新气象,锦锦的笑声竟不出自我婆婆的怀抱,而是源于她太奶奶的逗弄。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奶奶?妈呢?”
“一大早就出去了。”奶奶的嘴里发出类似于喂鸡的声音,亏得锦锦还真受用。
“上哪儿去了?”自打有了锦锦,婆婆难得出门,除非是有什么非买不可的,而身边又正好无人好使唤。
“不知道,说是一会儿就回来,让我看着小宝儿。”奶奶的眼光始终“看着”锦锦,真是尽职尽责。
可结果,婆婆口中的这“一会儿”竟十分漫长,漫长到非但我起了床,刘易阳也起了床,甚至中午已过,下午将完,夜色将至,她才姗姗而归。而就在这个下午,孙小娆还以她别具匠心的方式,给我拜了个年。
属于“绿野传媒”旗下,由孙小娆以及某贾姓男性大明星联袂主持,由我童佳倩的丈夫刘易阳担任后期制作的新节目《自娱自乐》在下午二时准时开演。“自娱自乐?这是谁的灵感?全中国这么些人干吗要自娱自乐?有病。”我对刘易阳的作品一向鲜有褒奖,这纯属我的个性使然。“我们头儿呗。如今这世道,没病的都是基层工作者,有病的才能突围。不对,人家那不叫有病,叫独到。”能做刘易阳的老板,实在是有福气。只要你不拖欠他的工资,他就会认为你待他不薄,替你说话。
《自娱自乐》简单来说,就是搜罗所有不利用电子设备,自己一个人还能玩儿得倍儿带劲的消遣方式,然后带到节目现场来比赛,最后由观众投票评出最好玩儿的一个。节目的开场动画热热闹闹,一个小人儿在屋里鼓捣鼓捣这儿,研究研究那儿,最后哈哈大笑,跟精神病似的。我撇着嘴伸着食指指着电视:“这就是你的杰作?你干这行时间也不短了,怎么也不见长进?”
“你可真外行。我们头儿,还有电视台台长,都对这赞不绝口,说这够台湾。”
“够台湾有什么好?”
“因为台湾的娱乐节目够娱乐。”
“听不明白。”我让刘易阳绕糊涂了。
“先模仿,模仿好了再超越,你的明白?”
还没等我明白,孙小娆就在屏幕上现身了。不可否认,她那小脸儿小身子骨儿真适合上镜,瀑布般的直发,纱制的蓬蓬裙,活似个洋娃娃。我斜楞着眼睛瞄刘易阳:“哟,哟,小心看眼里拔不出来了。”刘易阳伸手抓茶几上的瓜子,却一不小心打翻了瓜子碟:“有病。”
“唉?她本人是什么类型的?”
“这个,我也说不好,比较单纯吧。”
“瞎说吧你就,传那么些个绯闻了,还单纯?”
“那都是宣传手段,假的。”
“那和你的友谊是真的喽?”我故意强调了“友谊”二字,说得阴阳怪气。
“童佳倩,要不咱换个台吧。”刘易阳一把抓上了遥控器。
“别别别,这关乎于你的奖金和咱家的车,我就凑合看看吧。”
第七十四话:辞去什么旧,迎来什么新(9)
就在这会儿,门铃响了。我心说准是我婆婆回来了,于是问也没问就打开了门。结果,门外却站着那“单纯”的孙小娆。这是我第一次与她本人面对面,而且就在刚刚,我还正在观赏她的节目,就这么着,我张着嘴怔住了。“你是刘易阳的老婆吗?怎么了?见鬼了?”孙小娆趋身向前,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啊,真是见鬼了,以为你是贞子呢,从电视里爬出来了。”回过神来的童佳倩从来不会在言语上吃亏。
“拜托,姐姐,那是录播,不是直播。”孙小娆穿着件柠檬黄色的小棉服,斜挎着个草莓形状的小皮包,那一声“姐姐”叫得好不俏皮。
而我听得却好不牙痒痒:姐姐?这好像我是妻,她是妾似的。
刘易阳从房间里出来了,直结巴:“小娆,你,你怎么来了?”
“Surprise,我来拜年啊。易阳哥,祝你新的一年步步高升,财源滚滚啊。”屋里电视中的声音是孙小娆的,耳边实实在在的声音也是孙小娆的,吵吵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你空手来拜年啊?”我抢在刘易阳前头开口。
“姐姐,难道你要我拎着两盒点心外加一个果篮儿来吗?好土啊。”
这孙小娆真不是省油的灯,亏得刘易阳竟把她当作没心没肺的小孩儿。我童佳倩偷鸡不成蚀把米,反遭抢白。的确,这会儿身穿宽大棉毛衫,且袖口还沾有油渍的我,真是土得没边儿了。
“要不要进来坐?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刘易阳似乎颇为不自在。
“我从公司的通讯录上查的啊。不坐了,我还有事儿呢。易阳哥,有机会咱们再一醉方休啊。”说完,孙小娆蹦蹦跶跶下了楼。
刘易阳的脸色越来越红,红到最后都快紫了。我啪地甩上了门,声音之大,就算她孙小娆已蹿到了一楼也能吓一跳。“你给我过来。”我横眉冷对刘易阳。
而这时,锦锦挺身而出,当了刘易阳的救兵。她哇哇大哭,引得刘易阳倒反咬了我一口:“你看你,把孩子吓得。”刘易阳进屋去哄孩子了,我站在大门前深呼吸,据说,生气时不宜喂奶,奶中会产生毒素,危害孩子健康。等我皮笑肉不笑地也进了屋时,刘易阳正抱着锦锦举高高,玩儿得不亦乐乎了。
“一醉方休,啊?”我一屁股墩在沙发上,拖了拖鞋盘腿儿而坐。奶奶立在一边儿乐呵呵看着自己的后代们嬉戏,她的文化程度有限,所以但凡我咬文嚼字,她就只能一知半解。
“她,她不就那么一说吗?”刘易阳盯着锦锦说。
“你说说你,不爱喝酒,酒量又有限,到头来却给我交上这么个风骚的酒友,你让我情何以堪?”
“什么酒友,不就那一次吗?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啊?你偷偷摸摸跟她打电话,跟她甜言蜜语,气儿不顺了就找她喝酒,还喝到人事不省,这大年初一,她还找上门来,口口声声‘易阳哥’,你看看她穿的,她卖水果的啊?我告诉你刘易阳,之前我不过问是因为我有涵养,为了这个家我愿意原谅你,可你别欺人太甚。”终于,我说着说着就泪水泛滥了。这下,奶奶就算听不懂,也看得懂了。而锦锦也眨着滴溜溜的眼睛看着我,懵懂极了。
我下地穿鞋站直身,一把把锦锦从刘易阳的手里抢下来,抱着她直抽搭:“我们,我们好命苦啊。”
奶奶退出了房间,临了说了一句:“这女人啊,都越来越能闹腾了。”
第七十五话:辞去什么旧,迎来什么新(10)
“你这是干什么啊?说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什么时候跟她甜言蜜语了?那次打电话,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她让前辈欺负了,找我诉诉苦。喏,就这个男主持,当着她的面儿让我们头儿换人,说不跟她这个层次的合作。至于喝酒那次,我,我不是道过歉了吗?是我不对,我不该找她,那天是我糊涂了,在你们家听了几句挖苦,好像就非得找个人对我崇拜崇拜,才挽得回面子。佳倩,我早就后悔了,非常非常后悔。”刘易阳端着两只手,给我摆道理。
“等等,你说什么?她崇拜你?”
“好像,好像是吧。”刘易阳结巴的频率是越来越高。
“她一个未来之星干吗崇拜你一个平民百姓?”
“喂,童佳倩,你跟我好了七年,连闺女都给我生了,你还不知道我有什么好处?我谦虚,诚实,社会上欺软怕硬,趋炎附势那一套,我全不会,为朋友两肋插刀,仗义执言。”刘易阳的语速是越来越快。
“等等,刘易阳,我怎么觉得,一提到孙小娆,你就这么反常呢?表情不自在,说话不自在,连动作也不自在。”
“佳倩,我觉得你是没事儿找事儿。”
电视上的男主持人贾某在一阵捧腹大笑后问孙小娆:“唉?小娆,你平时有什么自娱自乐的方式?”孙小娆故作思索状,而后娇滴滴作答:“我嘛,我比较淘气,我喜欢恶作剧。”贾某以前辈的姿态评价道:“哈哈,原来我们小娆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啊。”我听得直反胃:台下你嫌她没层次,台上你又视她为己出,你还真是天生的戏子。
“把电视关了。”我指挥刘易阳。
“干吗啊?换个台行不行?”
“不行,对孩子有辐射。”
“刚才你怎么不说有辐射啊?”
“少废话,让你关你就关。”我这一肚子气越胀越厉害,而锦锦那可怜巴巴的小嘴儿已越撇越歪了,这代表她的饥饿已濒临崩溃的边缘。于是我的理智不得不屈从了刘易阳,为了奶水的质量而劝慰着自己的冲动:童佳倩,捉奸捉双并不成,关键还得捉在床,她孙小娆自己送到你的大门口,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她是真的如刘易阳所言般没心没肺,要么,她就是成心让你堵心。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你都该平心静气,以不变应万变。
“刘易阳,别的我也不说了,我是怎么对你,怎么对刘家的,你都知道。如果你要是对我不住,你说你还是人吗?”
“让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对你不好,对你爸妈不好似的。”
“喂,你别再惹我了,不然我的奶水会有毒的。”
刘易阳终于噤了声,随后一脸堆笑:“得,什么都是我错,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锦锦开饭了,她时不时咧嘴一笑,以至于奶水顺着她的嘴角直往下淌。有那么一刹那,我竟觉得她并不是个只知道吃喝拉撒玩儿的小婴儿,而是个有计谋,有心思的鬼灵精,觉得是她暗中平复了我和她爸的这场争执,她该哭的时候哭,该饿的时候饿,所以眼下才一边吃奶,一边得意而笑。
我望着刘易阳望着锦锦的眼神,如此宠爱,如此胶着,早上的幸福感再度油然而生。婚姻是一道枷锁,也未尝不是一条保险绳,它锁着我们的人,我们的社会道德感,也防备着我们人类那与生俱来的善变。倘若没有婚姻的限制,也许刘易阳真会一个失足,让“优越感”牵着鼻子,与那“崇拜”他的小明星生出一腿来,又也许,我童佳倩的倔强和强硬会战胜我那份本来企盼着天长地久的深情,大踏步地弃他而去,然后嘴上叫嚣着天涯何处无芳草,夜里却黯然泪流,悔不当初。
至于婚姻之上的锦锦,则更是保险上的保险了。她俨然是我和刘易阳之间不可磨灭的相爱的证据,她的存在,令我童佳倩和他刘易阳永远成不了陌路。
“你还爱我吗?”我问刘易阳。
“爱,当然爱。”刘易阳的目光从锦锦的脸上移到我的脸上,依然胶着。
“只爱我吗?”
“只爱你。”
“孙小娆呢?”
“她,她是个小孩儿,以后,以后可以和锦锦做朋友。”刘易阳又结巴了,可是,他已经说他只爱我童佳倩了,那别的,似乎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千万别,近墨者黑。”
刘易阳笑了。他身子前倾向我,以唇吻住了我的唇。我闭上了眼睛。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认真亲吻了,当爱情减退,亲情膨胀,亲吻便再也不是表达感情的最佳方式了,至少,它并不比帮忙做家务,或者上报工资来得实在。不过,偶尔吻一次,那心跳的加速度也并不弱于情窦初开的年代。很好,很好。
锦锦在我们之间,又咧嘴笑了。
第七十六话:谁最会伪装(1)
婆婆回来时,我都已经着手做晚饭了,而刘易阳早已经坐不住了:“你说妈这是上哪儿去了,也没带手机。要不要报警啊?”“我可以告诉你警察怎么说,失踪没超过四十八小时的,我们不予受理。”我沉着道。
婆婆是红肿着眼睛回来的,在她这个年纪,就算成心哭,哭成这样也不容易。毕竟,这人生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早已尝了个一溜儿够,开心的泪,不开心的泪,早都快流干了。见了婆婆的这副狼狈,我就更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假设:也许,她是去找我公公了。还是那句话,活了这大半辈子,该看透的,早就看透了,除此之外,还顺便练就了一身“伪装”的好功夫,有苦水往肚子里咽,表面才能光鲜,现状才能维持。连我这个刘家的区区新媳妇,都见识过我公公的“秘密”,那天天与之共枕眠的我婆婆,就没道理一无所知了。装不知道罢了。
而刘易阳,似乎是真不知道的一个。
“妈,您跑哪儿去了?眼睛怎么了?哭了?”
“没事儿。”婆婆疲惫不堪,甚至无心掩饰。
“是因为我爸吗?”在我认为,刘易阳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昨天那电话,那是,那不就是个女同事吗?”刘易阳将我的托词生搬硬套。
“我没事儿,没事儿。”婆婆的重复一遍比一遍无力。她捋了捋头发,洗了洗手,走到了锦锦的身边。锦锦正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