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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武藏-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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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宫本武藏
  作者:'日' 古川英治 刘敏 译
  内容简介:
  武藏在日本是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有关他的著作相当多,其中以吉川英治的《宫本武藏》最具代表。书中谈剑道的修行与禅悟,点出了剑客在对决之时,平时所仗恃的权威、知识、情感都与生命无关。吉川从剑客观照的陈述,推及个人唯有彻底认真的态度,才能解决生命的困境。这部书,二十年前读来觉得可敬,二十年后的今天,仍是点滴在心头。
  本书的主角武藏,终其一生皆在为这种本能之苦而战斗。宿命之苦永无止境,武藏生存在浩瀚无涯的天地之间,相形之下,他的剑渺小得犹如一根针。虽然如此,剑却代表了武藏内心的形象。
  正文
  第一章
  竹城躺在无数尸体之中。
  “整个世界都发疯了,”他摸模糊糊地想着。“一个人也可以象一片枯死的树叶,在秋风之中飘荡。”
  他看着自己也象是一具死尸,曾几次试着抬起头来,但只能使头刚离地皮。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虚弱。“我在这儿躺了多久呢?”他真不知道。
  飞蝇来了,围着他的头嗡叫。他要赶蝇,却无抬手之力。两只手臂都硬挺挺的,象身子的其他部分一样,似乎一动就要碎。“我一定昏迷好长时间了,”他想。
  低沉的黑云不详地飘过天空。昨天午夜至黎明时分,特大暴风雨开始袭击关原,现在已是庆长五年九月十五日午后。虽然台风已经过去,但阵雨还不时地浇落在无数死尸上,冲刷着竹城那仰面朝天的脸。每当阵雨浇来,他的嘴巴就象鱼嘴那样一张一合地饮着雨水。他想,“是檫洗死人嘴唇的水吧?”他头脑麻木,思绪如疾飞的阴影。
  他的一方战败了,这他知道得很清楚。小早川秀秋,他原认为这家伙是同盟军,却早已与东军勾结。叛军在曙光中转而向石田三成的部队发起攻击,战争达到了高潮。叛军接着攻打其他指挥官——宇喜多、岛津和小西的部队,此时西军的崩溃已成定局。在半天的战斗中,解决了这个国家今后由谁统治的问题。统治者是德川家康,强大的江户大名。
  姐姐与村中其他熟人的形象浮现在他眼前。“我正在死亡。”他想着,并无一丝悲伤。“死就是这个样子吗?”他觉得已被死的宁静所吸引,就象一个小孩迷恋一团火焰。
  突然,他身边的一具尸体抬起了头。“竹城!”
  他脑中的想象停止了,就象是刚从死亡中醒来,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转过头去。这声音,他肯定,是他最好的朋友的声音,他竭尽全力使身子稍为抬高了一点,挤出刚可压倒大雨的声音:“复又钵,是你吗?”然后身子又倒了下去,静静地躺着、听着,“竹城,你真的还活着?”
  “是的,活着!”他突然从嘴中发出一声大叫。“你呢?最好你也没死。我看你敢死!”现在,他的眼睛睁开了,脸上显出一丝微笑。
  “我不敢、不敢死,先生。”他喘了一口气,用双肘撑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向旧友爬去。他试图抓住竹城的手,但却只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了对方的小指,就象是小孩们做勾手保证时那样。他又爬进了一点,这才把对方的整个手抓住。
  “我真不敢相信你活着,我们是唯一的幸存着。”
  “别说得太早了,我还能不能起来呢。”
  “我帮你,让我们离开这儿。”
  突然,竹城咆哮着把复又钵按在地上。“快装死,大麻烦来了。”
  大地如开锅一样沸腾了。透过他们手臂与地的隙缝,他们瞄见一股旋风正朝这边卷来。更近了,数队乌黑发亮的骑兵正如飞般地朝这儿狂奔。
  “狗杂种,他们又回来了!”复又钵大叫着抬起膝,似乎就要冲上去。竹城抓住他的踝,差点没折断他,使劲把他按了下去。
  不一会儿,马队过来了。数百只泥巴蹄子按队形跑着,粗暴地践踏在倒下的武士身上。骑在马上的人嘴里叫喊着,身上的盔甲与武器撞击着。他们来了一队又一队。
  复又钵肚皮贴地,双眼紧闭,竹城却仰面朝天,双眼死瞪。马群离他们之近,以至使他们可以闻到马的气味。然后一切都过去了。
  真是奇迹,既未被踩伤,又未被发现。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事后,有好几分钟都沉默不语。
  “又一次幸免!”竹城叫了起来,把手伸向复又钵。拥抱着大地的复又钵这才慢慢转过头来,露出宽阔的、还在微微颤抖的大嘴。“有人是我们这一边的,肯定是。”他声音嘶哑地说。
  这对朋友互相搀扶,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算站了起来。慢慢地,他们穿过战场,朝着安全地带——一片有树林的山丘走去。他们衰弱极了,跌跌撞撞、肩搭肩蹒跚而行。肚子感到饿了,他们开始搜寻食物。有两天,他们靠野栗子及伊吹山中湿坑里可吃的树叶充饥。这虽可填肚子,但竹城的胃却太疼了。复又钵感觉更坏,吞下去只觉肠子乱翻。无食可填肚,无水可解渴了。但就这样,复又钵还是感觉到体力在一点一点地恢复。
  九月十五日的暴风雨是秋天台风终结的标志。现在,只是在两夜之后,悬挂在那无云夜空的,已是一轮如雪的冷月。
  他们两人都知道,行走在月光下的大道上是何等危险,那些搜寻逃兵的巡逻队可以十分清楚地看见他们的身影。这个冒险的决定是竹城作出的,因复又钵现在是这样的沮丧,他说宁可被抓住也不愿多走一步,看来除了冒险之外,别无它择。他们走几步,歇会儿,就这样慢慢地移动着,朝他们认为是朝樽井的方向移动着。
  “你能行吗?”竹城这样反复问着。他一直用手搀扶着朋友。“你还好吗?”朋友急促的呼吸声使他担心。“要歇会儿了吧?”
  “我没事。”复又钵试图表现得勇敢些,但他的脸比天上的月亮还要苍白。虽然他还拿着他的长矛作拐杖,但还是无法移动步子。
  他一次又一次谦虚地道歉。“对不起,竹城,我知道是我才使我们的行动如此迟缓。我真对不起人。”
  前几次道歉,都被竹城用简单的“别提啦”几个字顶了回去。最后,当他们停下来做较长时间休息时,竹城朝朋友大声说:“听着,我才是应该道歉的一个。是我把你弄到这般境地的,记得吗?记得我是怎么把我的计划告诉你,我是怎么最终决定去做一番事业,怎么好让我父亲大吃一惊的吗?我永远也不能忍受今天这种事实——到了父亲的归天之日,却让他肯定我不会办成什么大事。我一直想显显神通呢,哈哈!”
  竹城的父亲,无二斋,曾在伊贺的新免武士手下当过差。石田三成募集军队的消息刚传入竹城的耳朵,他就确信这终生难得的机会到了。他的父亲曾是个武士。他渴望上战场,渴望证实他无敌的气概,渴望着他杀死敌方将军的消息象野火蔓延一样在村中传开。他拼命想成为一个在人们心目中算数的、受到尊敬的人,而不是这个村中的捣蛋鬼。
  竹城的一席话使复又钵想起了这一切。复又钵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当时也是那样想的,不只是你。”
  竹城继续讲:“我要你和我一道来是因为我俩无论干什么都在一起。但你母亲那个样子真可怕,她大声叫着,逢人便说我发了疯,不是个好东西!还有你的未婚妻小津、我的姐姐和大伙儿,都说村中的男孩应该呆在村中。啊,他们可能有他们的道理,我们都是独子,如果我们被杀死,家中就无人继世。但谁在意呢?难道还有其它活路吗?”
  他们偷偷溜出了村庄之后,就确信在他们自己与战斗英雄之间再不会有什么其它的障碍。当他们到达新免营地时,不管怎么样,他们看到了战争的现实。他们被明白无误地告知他们将不会成为武士,至少是不会在一夜或数周之内。那可不管他们的父亲曾是武士与否。对石田或其他将军来说,竹城与复又钵只是一对乡巴佬,比那些偶尔接触过长矛的小孩强不了多少。他们最多只能被作为一名大兵留下来。他们的职责是,如果可以被称为职责的话,那就是携带武器、饭盒和割草工具去割草,成群地在路上干其他活儿。偶尔也出去巡逻。
  “武士,哈!”竹城说,“真可笑,大将的头!我甚至还未接近过一个敌方的武士呢,更别提大将了。好啦,总算一切都过去啦。现在我们干什么呢?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如果那样,我就永远再无脸去见你母亲和小津了。”
  “竹城,我并不因为我们陷入了如此糟糕的境地而责怪你。我们败了,这不是你的过错。如果说有人该受到谴责的话,那就是那个两面派小早川。我真想亲手宰了那个狗娘养的。”
  几个小时之后,他们站在一个小平原的边缘,望着被暴风雨摧毁了的平原景色,没有房屋,没有灯光。
  这里只有众多的尸体,按他们倒下时的原样躺着。有一具死尸的头掩在草丛里,另一具尸体躺在小溪中,还有一具死尸与一匹战马奇形怪状地纠缠在一起。雨水已经刷尽了血迹,死尸在月光下显得象鱼鳞一般。只有秋天的响钟与蟋蟀在他们四周祈祷。
  如泉的泪水在复又钵脸上划出白道道。他发出一声重病人的叹息。
  “竹城,如果我死了,你会照顾小津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觉得我正在死亡!”
  竹城急促地说:“如果你那样感觉,你就真会那样的。”他激怒了,他希望他的朋友更强壮些,以便有时可以依赖一下他。当然不是肉体上的依赖,而是精神上的鼓励。“来吧,复又钵,别象个好哭的孩子。”
  “我母亲有人照顾,但小津在世界上却孤单单的。不管怎么样,我总觉得我很对不起她。竹城,答应我吧,如果我不在她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她。”
  “住嘴!痢疾是不会死人的。迟早我们会找到一间房子。一找到房子,我就会把你安置在床上,再给你弄些药。别再说出那些该死的胡言乱语。”
  再往前一点,他们看到成排的死尸倒在地上,仿佛一个整师团的部队被歼灭在这里了。即使面对这般流血的场景,他们的眼光依旧冷漠如故。他们无所谓地看了一眼,又停下来休息了。
  当他们刚刚喘过气来的时候,他们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尸体堆中移动。他们吓得缩回身子,立即伏下身子用眼偷看,全身感官都进入戒备状态。
  有一个影子在做迅速的跳跃运动,其状如一只受惊的兔子。当他们定神再看时,那影子伏在了地上。起初,他们认定那一定是个敌方迷路的武士,并迅速做好了打一场危险遭遇战的准备。但使他们大为惊奇的是,那个武士在他们不远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她看起来十三、四岁,身穿圆袖和服,窄窄的腰带上虽有几处补丁,但却是金色锦缎的,质地优良。在这一片尸体中间,姑娘的出现确实古怪。她查看了一下四周,用猫一般精灵的眼睛怀疑地盯住竹城他们俩。
  竹城与复又钵都在纳闷:到底是什么使这个好看的小姑娘深更半夜来到这卧尸藏鬼的战场呢?
  有好一会儿,他们只是盯住她。终于竹城问:“你是谁?”
  她眨了几下眼,跑开了。
  “站住!”竹城大喝一声。“我只是问你一下,别走。”
  但她还是走了,如同一道闪电消失在夜空,只有那古怪而恐惧的铃声,渐渐地在黑夜中越来越弱……
  “会是个鬼吗?竹城若有所思地大声说着,双眼空对茫茫薄雾。
  复又钵耸了耸肩,干笑了一声。“如果这儿真有什么鬼的话,我想那鬼就是我们这些士兵,你说是吗?”
  “但原她不是我吓走的,”竹城说,“这地方附近可能有村庄,她给我们引了个路。”
  当他们走近发出灯光的农舍时,发现这农舍有些特别。其一,它的围墙虽脏但厚实;其二,残存失修的前门显得古老而宏大。
  竹城走上去轻叩大门,“家中有人吗?”
  没人回答。他又试了试。“这个时候打搅您真对不起,但我的朋友病了。我们不会给您找什么麻烦。他只要休息一下。”
  听到里面有人耳语。一会儿有个声音对外边说:“你们是来自关原的逃兵,是吗?”这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是的,我们是伊贺新免将军的麾下。”
  “走开,你们如果在我们这儿被发现,我们就麻烦啦。”
  “听我说,象这样麻烦你,我们觉得很对不起,但我们已走了好长时间。我的朋友需要休息。”
  “请走开!”
  “好吧,如果实在要我们走,我们就走好啦。但你能不能给我朋友一点药?他的胃肠情况很坏,我们无法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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