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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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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Y——佩瑜,她的名字绕在他的身上。那是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除了上课约会睡觉以外,一针一针,细腻地勾织出她对爱情的执著。
  过去的执著变成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何必再披出这条围巾笑她?!
  “康大哥,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回去了。”她克制住自己的眼泪。
  “佩瑜,你结婚了吗?仲恩还没结婚。”康伯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沈佩瑜好像被陨石击中,不可置信地望向沉默的康仲恩。
  康伯恩笑说:“我就知道,仲恩那时候在天星银行,一堆女生想追他,他忙著照顾我和晓虹,哪有时间约会?干脆宣布老家有个未婚妻在等他,乐得清静。”
  “哥,过去的事就不要说了。”康仲恩锁紧眉头。
  “你喜欢让人家误会无所谓,可我这人最受不了别人的误会,我是身不由己,又被你蒙骗,不然我早就去找佩瑜解释清楚了。”康伯恩的语气显得爽朗,一点也没有被误会的委屈戚。
  “爸爸,你们在说什么啊?”康晓虹窝在老爸怀里,顺手弯曲他的指头做复健运动,很难理解大人的话。“阿姨不是要当我的婶婶吗?”
  “晓虹,进去吃早餐,不然上学会迟到。”康仲恩拿下围巾,交给康晓虹。
  “我们进去吧,让叔叔和阿姨聊聊。”康伯恩启动轮椅,和女儿进入屋子。
  沈佩瑜也转过身,走出几步,她和康仲恩是没什么好“聊聊”了。
  康仲恩跟在她身后,像是想解释似的说:“我哥哥说的话,你不用理会。”
  她也不打算理会康仲恩,但康大哥似乎话中有话,而且她也想关心待她十分和善的康大哥和可爱的晓虹,她要弄个明白。
  她停在花园矮篱边,语气淡淡地问:“康大哥是脊髓神经受伤吗?”
  “他第五节颈髓受伤,本来四肢瘫痪,后来慢慢做复健恢复,才恢复一点手部的功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妈妈过世不久,我哥送我嫂回台北娘家,他晚上出来,被砂石车撞上,整个人弹起来摔到马路,昏迷了一个月,还好终于醒过来。”
  “你妈妈过世了?”沈佩瑜大惊,红了眼眶。“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能不能把时间说清楚?”
  康仲恩长长吐了一口气,在情绪紧绷的沈佩瑜听来,简直是叹气。
  “那年,我爸爸三度灼伤,熬不过去,在医院死了;我妈妈受到刺激,身体更虚弱,一个月后,也跟著去了……所有的事情,哥哥一肩扛下,办后事、找房子,然后又是赔偿道歉、清理财产、关掉工厂……本来以为最难过的时候都过去了,他也叫我回学校,谁知道就出了这场车祸。”
  “所以你没回学校?”沈佩瑜心脏剧跳,真相一点一点地挖出来了。
  “照顾哥哥是我的责任。”
  “你嫂嫂呢?”
  “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情,她受不了压力,丢下我哥和晓虹不管。过了几个月,她娘家出面,要求法院判决离婚,以我哥那种情况,法院当然准了。”
  “她连晓虹也不管?”
  “晓虹刚出生时,身体很不好,很难带,后来是托我阿姨带了一年。”
  “你……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暑假去了美国游学……”
  “我没去!我天天在家里等你的电话!”
  沈佩瑜眼泪夺眶而出!对于她离开医院之后的一切,她竟是一无所知?!而康仲恩也不愿主动告诉她?!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当年的她,是那么单纯地爱他,愿为他做一切事情;而他却是不让她关心、不让她帮忙,把她当成蛇蝎毒刺,狠狠地赶开她……
  是他教她懂得爱情的,年轻的他们跑去教堂看婚礼,听牧师问一对新人:
  “无论有多困苦、多艰难,你们愿意互相扶持,相伴一生吗?”
  “我愿意。”
  他们紧握彼此的手,深深地望著对方的眼眸,也低声复述一遍“我愿意”。
  我愿意——可是他不愿意啊!
  泪水潸潸滑下脸颊,又湿又冷,滴在她揪得绞痛的心上。
  康仲恩静默无声,过去的时光早已流逝,现在的时光,也在慢慢流走。
  “对不起。”他终于说了三个字,递出一块手帕。
  对不起什么呢?他为哪桩事跟她说对不起?他欠她的对不起,太多了!
  沈佩瑜咬住唇瓣,抢了手帕,用力抹去泪水。过去就是过去了,现在她和他形同陌路,再多的对不起能挽回逝去的青春吗?
  现在的她,头脑清楚多了,也理性多了,她深吸一口空气,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康大哥一直在台北看医生吗?”
  “那时候我哥刚醒过来,情况不太乐观,我也不敢转回台中,反正那边也没房子了,我们就搬来台北,每天送我哥去做复健。”
  “你在那时进了天星银行?谁照顾康大哥?晓虹呢?”
  “嗯,我请了一位印尼看护工,晓虹到了三岁,让她上小小班。”
  天星银行的小弟能有多少薪水?就算是升为正式行员,外佣加幼稚园加租金加生活费加医药费,难怪他要做直销赚外快了。
  “你没当兵?”
  “家里有重大变故,我符合免役的规定。”
  “后来怎么搬到清境?”
  “医生说,哥哥最好的情况就是这样了,接下来只能靠自己努力复健,我帮哥哥找健康食品,认识了德富——他就是缘山居的老板。那时候哥哥的情绪还不是很稳定,德富知道我们的情况,建议我哥到山上静养,他也可以提供我工作,就这样,我们搬到清境,每隔三个月再固定回诊。”
  她像是审讯的法官,他也一一详加交代。接下来,法官是否该判决了?
  她该怎么判?八年多前,他判给她一个凌迟处死,剜出她的心,割裂她的肠,让她活在痛苦的地狱里,如今她要如何把这份痛苦还给他?
  她记起昨夜的月光,爱恨一场空,既然已追不回过去,她也没必要再让自己活在过去的阴影下。
  矮篱上爬满粉红色的草樱,蔓生的花朵飘逸垂摆,筑成一片花墙。
  她无意识地拨弄攀爬的草樱,手掌触摸到一块木牌,顺手拨开花丛,想让这块门牌号码露出来。
  “不要……”康仲恩急著把草樱拨回去。
  历经风吹日晒的木牌上,深刻两个字——“瑜园”。
  她的名字在这里!沈佩瑜震惊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难解的眼眸。
  她感觉被冒犯了,丢下手帕,回头就跑。
  “唔……”睡著了的大黄狗也爬起来,摇著尾巴跟在她身后。
  康仲恩跟了两步,颓然止住脚步,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走回花园,他捡起手帕,将她的泪水紧紧握在掌心,仰头望天,扪心自问,他带给她的伤心,延续多久呢?
  回想起银行重逢的片刻,她的眼神告诉他,她还记得他——当然,也记得他的狠心绝情。
  他是该狠心离去,因为她是娇弱的非洲堇,适合待在安全舒适的花房里。
  可多年来,他为何放不下心?昨夜第一眼看到她,他的心被她的泪撩动了,做了一堆他也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既是想安她的心,也想安自己的心。
  如果一杯热牛奶就可以安心,那她不应该再有眼泪,他也不会持续心疼。
  天空飘来一片乌云,为花朵染上阴暗的颜色。
  心,灰蒙蒙的,浑沌不明。
  沈佩瑜跑回缘山居的房间,锁起门,冲进浴室洗脸。
  掬起水龙头下的水,一把又一把地往脸上泼,管它是泪水还是清水,她就是要让自己完全清醒。
  抬头瞧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红的、眼眶黑黑的、唇色惨白白的……
  她擦干脸,来到梳妆台前,拿起化妆品,开始仔细地涂抹妆扮,她最拿手的功夫就是掩藏住最真实的自己。
  桌上放著一张纸,写了几个往埔里的班车时间,那是康仲恩半夜从门缝塞进来
  的,她就看著那张纸悄悄滑进。
  化好妆,收拾好行李,她仰躺在床上发呆,让时间一分一秒慢慢溜过。
  是时候离开了,她提起行李走下楼,将钥匙交回柜台。
  “昨天已经缴清房钱了,还有其它费用吗?”
  柜台里坐著一位欧巴桑,查了一下簿子,愉快地笑说:“没有了,谢谢光临,下次再来玩喔。”
  “可是昨晚吃了你们的面包……”
  “那个不用钱。”康仲恩不晓得从哪儿冒出来,在她身后说话。
  “喔。”沈佩瑜礼貌性地点个头,也不看他,直接走出大门。
  她一愣,清晨还是阳光普照,什么时候下起了绵绵细雨?
  她这时才记起,她一把长柄雨伞放在庄彦隆的车上,被他载去屏东了。
  她懒得再想起那个人,直接走进霏霏雨丝里。
  “沈小姐!”康仲恩跑出来,喊住了她。“你没有伞?”
  “一点小雨而已。”
  “要不要待会儿再过去?现在才十点半,客运车很准时,十一点到站牌,你五十五分再出去就行了。”
  “我去等车。”
  “你会淋湿的。”康仲恩显得焦急,他跑到大门边的一部车子,打开行李箱。“我这里有雨伞和雨衣,你先进来穿,这雨看起来小,但是有风在吹,湿气很重,衣服一下子就湿了。”
  沈佩瑜感到满脸湿意,顺手摸了长发,手掌心也是一片湿。
  她退回廊下,康仲恩抖开一件黄色雨衣:“你现在穿?还是等一下……”
  “谢谢。”她接过雨衣,放下行李袋,自己穿上。“我上车后还你。”
  康仲恩又递出一把黑雨伞。“再说,不急。”
  沈佩瑜拉了拉雨衣的袖子,扣紧钮扣,拉起雨帽。这么大尺寸的雨衣,应该是他穿的……
  “我走了。”
  她打开雨伞,拎起行李袋,没有回头,直直走到公路上。
  还早,时间真的还早,但与其和康仲恩同处一个屋檐下,她宁可在外面淋成落汤鸡,偏偏她又穿上他的雨衣……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沈小姐,你走错路了。”康仲恩从后面追来,他的大伞和她的黑伞自然形成安全距离。“站牌要往上山的路走。”
  “喔。”她向后转,他却挡住她的路。
  “你这边等就可以了,山间站牌相隔很远,他们都是随招随停。”
  “嗯。”她还能怎样?他就是故意拦住她了。
  她干脆看潮湿的路面,不去看他。
  一团云雾神奇地从身边飘过,她的视线也跟著雾气移动,愈看愈不可思议,直接伸出了手,试图抓住飘忽的雾气,才和细雨碰触,一股透心凉的感觉立时沁入指尖,但她又不觉得冷,而是一种全身舒畅的清爽感;她为这个新发现感到欣喜,摆动手掌,划桨似的随云雾流走,撩起一波又一波的绵绵水气。
  、康仲恩的视线跟著她走,见到她如孩童般的惊喜笑容,他的眼眸也变得温柔。
  时光恍惚回到十年前,十八岁的她,单纯而害羞,又带著呼之欲出的好奇心,以一双清澈的眼睛看这世界,也看他……
  “给你。”趁她的手摆到他身边,他递出一个袋子。
  “什么?”她的手僵在云雾里。
  “到埔里还要一个钟头,你没吃早餐,这里面有饼干、面包,还有矿泉水,给你当早午餐。”
  “喔。”她只能接了过来,觉得应该说些场面话:“缘山居也做面包?”
  “有人下山,我会托他买上来,冰在冰箱里,想吃就用微波炉加热。”
  或许里面又是奶酥面包吧,她懒得再猜想,面包就那几种样子,他买了她爱吃的奶酥面包,并不稀奇;只是,缘山居对她的服务未免太周到了。
  她低下头,又抬头看山壁转弯处,轮胎摩擦湿地的沙沙声传来,她以为客运车来了,但急驶过去的是一部小轿车。
  “薰衣草的花籽,给你。”他又从口袋拿出一个折叠的信封。
  “平地和山上气候不一样,养不活。”
  “栽种和浇水方法写在里面,试一试。”
  “喔。”她还是接了过来,塞到行李袋里。
  细雨绵绵,听不到雨声,他也是默默地陪伴她等车。
  缠绵的水气缭绕不去,云雾继续在两人身边游走,交织成迷离的幻境。
  叭!叭!远远的公路上坡传来喇叭声,康仲恩说:“来了。”
  该走了,沈佩瑜说不上那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清境是个很美的地方,也许她这次的度假不算圆满,但至少体会到山上的清风明月,也遇见康大哥和晓虹,她下次会找个没有康仲恩的民宿,再独自一人来这边看月亮。
  康仲恩挥手招呼客运车,车子停下,车门打开,他竟然收伞跳了上去。
  他倒了一些硬币到投币箱:“林桑,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麻烦关照一下。”
  司机林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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