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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十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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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在文革前,还是在文革开初的三年间,我们从未听到过女生骂粗口,那怕是那些很骄横的军干子弟。此时忽闻国骂,坐在炕沿上闲聊的男生们都面面相觑。
  郝丽珍终于用脚扒开了门,进了厨房。门一关,小迷糊就嘀咕了一句:“他妈了个腿儿的!”
  众人一阵轰笑。龚本辉摇头叹道:“现在这女生,唉……”
  那时的女生,意气飞扬,成了户里的主导。
  女生们住在刘队长家,自然就成了刘的拥护者。她们的立场,又传染给了我们,集体户自然成了刘的一股力量。此时的刘队长,立足未稳,只是个代理队长,前队长老王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性。刘看到了这个危机,已经有所筹划。当时正逢有个小运动,可能是叫“清理阶级队伍”吧,他便果断出手,把我们派上了用场。因此我们刚一来到广阔天地,就给刘充当了一回马前卒。
  6
  刘队长也要“清理阶级队伍”,他和前队长老王比起来,根基还不厚,不敢贸然整肃王的死党,因此要找个软的来捏捏,杀鸡给猴看。他抓住的,是队里唯一的一个“富农”。这富农姓于,岁数不到50,应该算中年,但生活的厄运搞得他满脸沧桑,我们只知他叫老于头。农村的所谓富农,不过是在土改前比较下力干活儿的农民,辛辛苦苦攒钱买了八垧地(一垧折合10亩),雇两个扛长活的(长工),一块儿当牛做马的干。夏天日长,给长工吃“粘干粮”(因为能抗饿),自己舍不得,光吃玉米饼子。一辈子手没离过锹把子、锄把子,放到现在,就是勤俭持家的劳模。但是一旦评上了富农,就成了三孙子,人人皆可侮辱。
  刘队长下令,将老于头拘禁在队部,交代问题,不交代清楚不让回家。又特地指派我们几个男生当狱卒,交待说,适当的可以刑讯逼供。那年头无法无天,一个小小生产队长就敢行使公安才具备的权力,现在是不可想象的。我们受命刑讯,觉得很刺激,拿着宽皮带充当刑具,就去执行公务了。
  老于头哪里有什么问题可以交代,让他说说怎么种庄稼还差不多。我们看主流意识的小说和电影看多了,认定了富农都藏着一本“变天账”,都是蒋介石反攻大陆的内应,怀里都揣着毒药匕首,一心要豁出老婆、女儿给干部施“美人计”。于是就照着这个思路开干,抄了老于头的家,凡是纸张书本都搜罗了过来。
  审讯开始,牛头不对马嘴。老于头天生是个老实人,老实得有点木讷。天冷,他淌着鼻涕,问他一句,他卑微地一点头。问他三代,他都能说清楚。问他变天账,他答不上来。问他想不想老蒋,他沉默。
  我们吆五喝六,老于头就是不说什么。
  审了一天,没结果。晚上我和小迷糊值班,在队部看守他。夜长无眠,我俩就接着消遣老于头。小迷糊在学校文革中是活跃人物。跟对立派斗,冷不丁出狠手,一皮带能打得对方晕头转向。他的酷,给我印象很深。1967年末武斗彻底结束,批斗校长的事也早就停止了,我们已经金盆洗手了好长时间,这回有了个行使拷问权的机会,俩人都很兴奋。小迷糊语言尖刻,拿出一套审讯逻辑,几句话,把老于头逼到了死角。给我的印象是,变天账,有,但打死我也不说。
  老于头的态度激怒了我,我一把夺过小迷糊手上的军用皮带,喝问:“说不说?”
  老于头沉默。
  “不说?”我突然涌起了嗜血的冲动,武斗时虐待“战俘”的快感在瞬间重返体内。
  说时迟,那时快,我猛然抡圆了皮带,照老于的鱼尾纹老脸就是一下子。
  老于短暂而尖锐地呻吟了一声,两手捂住眼睛,痛苦而压抑地蹲了下去。
  小迷糊对我的爆发很感意外,他走过去,喝令老于站起来,手放下。他看了看老于的伤势,说:“妈的,自个儿去洗洗!”
  伤处被打了一个凹坑,血从老于左眼的眉骨处汩汩地流出来。老人走到水缸边,手颤颤地舀了凉水,洗了。小迷糊撕了一张审讯记录纸,给了老于:“把伤口摁上!”
  老于按住伤口,又站直,不敢乱动。
  小迷糊说:“你蹲那儿反省吧!”回头跟我说:“走,到院子里抽棵烟。”
  出了审讯室,小迷糊说:“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老东西,顽固!”
  “这不像在学校,你还是小心点儿。我刚才看,打得再往下一点,老于的眼睛就够呛。”
  我想想,也后怕,就说:“算了,不打了。”
  回到室内,我们对老于说:“你睡吧,可别想跑,想跑打死你!”
  老于哈了哈腰,有很感激的意思,动作不灵便地爬上了只有一张破席子的凉炕,狗那样蜷缩着,睡了。
  这件事情,梗塞在我心里30多年,今天是第一次说出来。我的亲朋好友,都不会想到我年轻时曾有过这样的劣迹。在下乡几年后,我陆陆续续读了一些文学名著,人文主义的泉水渐渐流淌到我的心田。我终于悟到,那天晚上打老于头,是我一生中最不可原谅的一个耻辱。从此,它就成了我的一块心病。多少年了,我都不敢把它说出来。
  如今我已是老于头当年的那个岁数了,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一个16岁少年这样野蛮地对待我,这样践踏我作为一个人的尊严,那我肯定是无法忍受。其结果,不是这个小兔崽子毁灭,就是我毁灭。
  但是老于头却是默默地忍受了,在那个年代,他没有抗议的权利。第二天上午,他的儿子、回乡知青于胜军来给他送饭。猛地看见老父亲左眼上的淤青和伤痕,小于内心显然是极度震惊。他悄悄扫了我和小迷糊一眼,跨上一步,想细看伤口。
  老于头在儿子面前还是有威严的,只低低说了一句:“把饭撂那儿,回家去吧!”
  于胜军完全明白了,喊了一声:“爹!”
  老于头又喝道:“回去!”
  于胜军眼睛里泪花直转,但又不敢让它流出来,怕我们说他为富农老爹叫屈,只得忍着,说了一句:“爹,你趁热吃啊。”说罢,一扭头跑了。
  于胜军曾经是吉林市一中的学生,比我们大。1965年初,念到高二就辍学回家劳动了。在生产队里,算是一个比较有文化的人。他送饭走后,我把从他家抄来的书籍拿出来看。他家的书,都是些没什么价值的东西,高中课本、农业技术、历书,还有一本翻烂了的《新华字典》。我拿起一本过去的高中课本慢慢地翻着,忽然书里掉出来一张纸,落在了地上。
  是变天账?
  我赶忙捡起来看,原来是用钢笔写的一首新诗。我随意看了一眼。不料,却一下子进入了那诗的境界。30多年过去了,我依稀还记得那首诗的内容。
  美丽的松花江啊,你静静地流,
  浓浓的晨雾为江城披上了锦绣,
  我在你身边徘徊,不愿意离去,
  明天,我就要告别你,何时回首?
  松花江啊,你静静地流吧,
  你把我最美的青春岁月带走,
  琅琅的书声,灿烂的笑容,
  在你身边我度过了学校的春秋。
  再见了,美丽的松花江,
  山里的儿子走了,谁也没法挽留,
  我会永远记住你夏天的早晨,
  记住你给予我的无限温柔……
  诗倒不是什么绝唱,还欠斟酌,但充满了少年人的真挚。我内心一根最柔软的弦,忽然就被触动了。我知道,像于胜军这样家庭出身的学生,就是念完了高三也没什么用,大学的门不会为他敞开,他终究是要回到这山沟里来,当一辈子老农民的。我当年已经是个初级的文学爱好者,把从学校图书馆窃来的书读了个七七八八。这首诗说的是什么我完全明白。一个少年,要永远的告别城市和校园了,那种绝望感,“轰”的一声,就引起了我的内心共鸣。
  我忽然想到了这样一个逻辑,能写出这样纯洁的诗的人,不可能是个恶人;能培养出这样的儿子的老爹,同样也不可能是恶人。
  我看看木然地蹲在墙角反省的老于头,忽然起了怜悯心,觉得自己昨晚打的这一皮带,实在没有必要。想到这儿,就对他说:“你起来,坐在炕上吧。”
  老于头抬头望望我,不相信地迟疑着。
  我又说了一遍,他才颤微微地爬上了炕,继而又把头深深低下。
  我抡了老于头一皮带的事,很快在屯子里传开。后来我知道,这件事实际是有违乡俗的。乡亲之间,如果不是搞破鞋、当王八的问题,一般不会下这样的毒手。骂,可以;鄙视,可以;但打不可以。打人,这是我们知青来了以后才有的背谬事情。农民们心里感到震恐,知道刘队长这少壮派可不是个猪头,这回动用了小盖世太保,用铜头皮带说话,那就不是闹着玩儿的。
  刘队长知道了我打人的事情,也没说什么。他知道,震慑作用已经起到了。于是把老于头又关了两天,他发了话,就放了。
  这个风波就这么过去了,像水洒进了旱地里,无影无踪了。后来老于头在队里负责看仓库,干活的时候经常能遇到他。每次见到我,他都是很客气地打个招呼,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这多少减少了我一些负疚感。只是,我从来不敢去看他眉毛上那个很深的疤痕。
  7
  我们给阎王当了一回小鬼,按现在的利益交换规律,自然会得到回报。那个时候其实也一样。刘队长早年当过兵,见过一点儿世面,不蠢。他明白,知青是个有来头的新事物,一登场,就将我们收为了御林军,逼退了王队长势力的反扑。刘队长和我们,从此开始了长达四个月的蜜月期,说实在话,他也确实给过我们不少照顾。
  首先是解决了住房问题。我们在李裁缝家打游击,总不是个事。但天寒地冻,没法起房子,老刘就给想了一个办法。
  我们当年下乡,国家给每个人有100多元的安家费,每个户还免费给若干木料盖房,外加白给一年的粮食。这知青头一年的生活,可说是衣食无忧,干活儿所挣的工分,都是净赚,即便穷人家的孩子也不用愁。从就业的角度看,这还是非常人道的呢。
  可我们那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点儿也不领情。这笔免费的财富,都是由生产队来帮我们打理,有没有人从中做手脚,不得而知,我们也没工夫操那个心。
  刘队长建议,先找某老乡让出一处新盖不久的空房,作为集体户宿舍。再从公社把木料领回来,给房主另起房,拿出适当的安家费补偿一下人家。到开春,生产队负责派工,帮人家另起一座新房子。这样的调换,原房主损失不大,只不过晚住了几个月新房。
  我们的房子问题,就这样轻而易举解决了。生产队派人给我们糊了棚,装了电,一座亮堂堂的三间大屋,就成了我们的家啦。
  我们下乡还不到一个月,看什么都新鲜,老是追问刘队长哪里有原始森林,能不能看到老虎和黑熊?东北人把黑熊不叫黑熊,叫“熊瞎子”。我们这帮孩子,没什么远大的抱负和理想,倒是个个都有“熊瞎子情结”。刘队长看我们完全是乳臭未干,就笑:“哪那么容易碰?1960年以前还多,这两年,不好碰了。我才看见过几回呀?”
  龚本辉就问:“那,林子里能不能‘棒打狍子瓢舀鱼’呀?”
  刘队长吃惊:“棒打狍子瓢舀鱼?谁说的?还天上掉馅儿饼呢!”说完就笑个不住,“你们这帮学生,学生啊!”
  龚本辉不好意思说是歌里唱的,把后面的话咽下了。
  可巧,去深山老林的机会,说来就来了。每年冬天,生产队都要派人进山打柴火。城里人根本没法想象,这半山区的农民用柴,全世界也罕有其匹,与英国贵族好有一比。春节前夕,农活儿不紧了,四、五个劳动力就开进山里去,住下来,伐木。把上好的圆木截成一尺多长的墩子,劈开,就成了白生生的劈柴。这种桦木、白松劈柴,现在就是比尔…盖茨老先生大概也用不起。当年东甸子家家户户,门口都有四、五垛这种劈柴。我们城里孩子哪见过这么好的木头,更想不到这样纹理清晰、没有疤节的木头,只是拿来烧饭的。当时虽没有什么环保意识,但也隐隐觉得心疼。
  去山里,刘队长派了老龚、李家轩、王亚奎和我,带我们去的是大老张和另一个小伙儿。我们是孩子,但也能俩顶一个,和往年的四个壮劳力差不多。
  刘队长说:“哈,这回开心啦?能看见原始森林了。山里头冷,活儿危险,有事听大老张的,多加小心。走那天把鞋里絮好兀剌草,别冻烂了脚丫子。”
  这兀剌草是什么?那年头,可是大名鼎鼎。民谣曰: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兀剌草。我们在小学就知道,那都是看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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