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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妖姬-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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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枪玩个花儿,心里说,‘俄是贪腥的猫,小偷小摸的我也许闭着一只眼,把洋车弄走算了,可这是命案,况且,赖子还说姓来的掖起一百八十块洋钱,小孩撒尿哄爷笑吗?“
  宋福贵被押往巡捕房后,早有赖于出来作证,翻着眼白,牙床在冥火般的灯下像涂层黑褐色的蜡油,指着包袱说:“里面是嘛?是金银财宝,你手劲儿大,提得动,可我眼力好,一看就透……”他信马由缰地说,丝毫未理会麻七雷频频递过的眼色。
  气得双眼发黑的宋福贵说不出话来,脸憋得泛青,终于从牙缝挤出一句:“赖狗,我操你姥姥!”
  巡长刚吃过夜宵,牙签在嘴唇上不住地转动,仰坐着圈椅,把两条腿撂到桌上,懒驴上磨般地没精神。瞅着包袱问麻七雷:“嘛玩艺儿?”
  “人头。”麻七雷回答。
  惊得牙签从巡长的嘴里蹦出好远,摸出胶后的手枪,凸出的眼球像鸽卵,半晌才吩咐打开包袱。
  人头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恐怖。眼半闭着,满脸都堆着满足的笑意,那笑随着死亡的陡然到来已固定了。笑得人毛骨悚然,似乎那眼、鼻、口随时都会货张、转动起来。
  死者是青年男子,相貌极其标致。皮肤细腻如脂玉,扁薄的唇后噙着一粒金牙齿;头发梳得整齐、光亮,似是富家弟子。巡长听罢讯问,对麻七雷说:“七雷,把大头刘唤起来。”
  大头刘震山是喝多少酒都不醉的“酒见愁”。熊罴般的头颅,但腿却细得像鹤,眼珠儿常常是红的。他曾是关外胡子出身,是在草莽江湖上见过世面的,功夫都在两条腿上,跑得惯夜路,百里不歇脚。当年曾在袁世凯的绿营混过,提督聂世成相中了他脚板上的一粒痣,要过去做了送煤传令的亲兵。聂世成与八国联军开仗战死,身边的亲兵全部罹难,惟他不死,当时正躺在壕沟里喝酒,眼见几颗红亮的大弹球掠过头顶。后来,当了巡警,越发待酒如孝爹。
  “老刘,你看看这颗头。”巡长站在门前,面朝冷风而背对人头,说,“怕是有些来历。”
  刘震山大头一晃,立刻摇过不少酒臭,记斜的眼说:“人头我见得多了,抹的、砍的、剁的,一瞧皮骨、血色就知活儿好坏,能辨个内家外行八九不离十……”他像提猪头般地揪住死人脑袋,让它悬空打个转,倒吸了口凉气,说:“好利落的活儿。好俊,好亮堂!当年,和毛子开战,遍地黄脑袋,没一个砍得像样的。我师傅怕也没这两手……”赞叹地随舌头,像欣赏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想笑的麻七雷,视线一接触死人的正面,便把笑吞了回去。巡长心里极不愉快,找他来是为了鉴赏这晦气的东西么?
  说:“四更天,我派人送走,连要犯。”
  突然,刘震山一掌向已麻木的宋福贵的结喉砍去,蓦地,又收停在空中,笑嘻嘻地对吓瘫在地的宋福贵说:“不是你干的。”
  宋福贵像拨云见天日,捣蒜似地磕头,谢他赛过二郎神杨戬的神眼。巡长大为不快,横了刘震山一眼,说:“是个穿蓝棉袍的女人送给他的。这人是长禄里拉洋车的宋福贵。”
  “不是送的,是她忘在车上的!”宋福贵声嘶力竭地嚷起来。
  “打他嘴巴!‘论长说。宋福贵的脸立刻被麻七雷打肿了。
  他狠狠地盯着赖子,已经懊悔的赖子想溜走,但被巡长喝住,先押到后面去,二百块银洋不能让他独吞。
  刘震山终于把话转到正题,从怀里掏出扁酒瓶,对嘴喝了两口,做次深呼吸,抹着下巴说:“这头是小刀子抹下来的,精湛之处有三,非开石裂碑之力不可;非电闪奇快而难留人头生相,毗牙咧嘴的算屁手艺;血流的少,最多出这个……八两瓶。”他举起扁酒瓶,继续说,“人头有论,分猪、鸡、牛、鱼四类,猪类人头钝,刀凝难出;鸡类人头脑,好砍但易颈骨碎,不好看了;牛属拓而鱼属教,都易阻刀而成育割。这颗人头属鸡类…
  …我想,嗯,是从背后下刀的。要是从正面,嗨,千古绝唱!“”那个穿蓝戴蓝的娘们儿有……“巡长被独一无二的”人头论“蒙住,像儿童听着既迷人又恐怖的故事。
  “小声——”刘震山皱起眉,垂下大头,悄声说,“不要出言轻薄。爷,卖的是谁你不知道,买的是谁你也不知道,江湖上一语传千里。这起命案不是一般人作的。”
  外面~阵风起,把纸窗扫得瑟响,声音犹如鬼舌轻舔木板。巡长打个寒战,提高声调说:“我虱子大的官儿,跳不上三尺凳。老刘,烦你把这一死一活的俩宝贝送走吧!”说罢,拍出一块银圆,先堵刘震山的嘴。
  “白天吧。”刘震山把钱捏起来。
  “我冤枉啊!”宋福贵哭着。躺在地上不肯起来。他知道这样的无头案无期查破,自己将永远被关在大狱中,母亲、洋车、小院都不属他的了,悲痛欲绝,把嗓子都喊哑了。巡长和刘震山不敢发怒。巡长劝慰地说:“福贵,我知道你是老实人,可这人头又出自你手,明镜高悬,到上头说清楚了自然没事。抽烟吗?”他把烟衔在嘴上,挥手说:“那先得罪了。”让人给宋福贵砸上手榜。
  窗纸“扑”的一响,巡长眼见白光从头顶飞过,直到对面的木柱上才消失。一柄打制得很粗糙的匕首插在木头里,刀背上贴着一张纸条,因没贴牢,正随着刀的震动而微抖。宋福贵停止哭泣。当巡长意识到裤裆凉冰冰的时候,刘震山已经把匕首取下。纸条上面写着一个“蓝”字。刀锋有微细的大蒜气味。
  “这字念嘛?”刘震山问。
  “蓝。”巡长僵硬的舌头一顶上腭,便只崩出一个字,剩余的便是牙齿相碰的声音。
  “是那女人。”刘震山不敢称女侠,是畏惧那颗人头,如是官宦人家子弟,终有苦吃;更不敢称女盗、贼、匪。他老于江湖,当下抱拳说:“刀快、刀快,不杀当差。兄弟端的一个碗,吃东南西北四方饭,我这先谢了!”
  巡长在惊恐之中,向外面黑漆漆的天敬了个军礼。
  宋福贵猛然从地上弹跳起来,跺脚喊着:“姓蓝的大姐,你出来!你把我垫上,算嘛好汉响!我有老母啊——”
  天刚蒙蒙亮,宋王氏就来巡捕房要人,哭得老眼昏花。门前挤了一堆人,有的要闹看人头。巡长把麻七雷打发出来,让他对宋王氏做些解释。麻七雷不知道“人头论”、“飞刀寄柬”之类事情,板着一张黑青的麻脸,斥责道:“你儿子半夜往护城河里扔人头,不该拿到衙门里追问吗?你别老糊涂,他要抱回个金锭,准保不扔。”
  “你们还我儿子!”宋王氏把头撞向麻七雷,俩人衣襟上都估满鼻涕眼泪。麻七雷一推操,来王氏跌倒在地。嚎啕大哭。
  晨光下,满脸的泪渍和飘拂的灰发一齐闪光。
  巡长终于走出来,照麻七雷的脸就是一巴掌,满脸怒容地说:“不敬老爱幼算什么父母官?”又和颜悦色地对宋王氏说,‘俄懂,这么多年,谁都知道你们娘俩是奉公守法的良民百姓,可这案子终归是出在福贵身上,兄弟我有嘛法子?“脸上顿生无数愁云。
  来王氏绝望地望着天,身体猛地一挺,后仰闭过气去。两个梳盘头的老女人忙倒着小脚跑过来,给她盘腿、捶背、格人中,大呼小叫他呼唤着“宋娘”。半天,宋王氏才长吟一声,浑浊的泪水涌出微闭的眼角,顺着皱纹纵横开来。
  “孤儿寡母,这是怎么说的。”
  “这事也怨不得巡警,人命案呐!”
  众声如一片鸟噪林。巡长趁着宋王氏昏迷,转身对捂脸的麻七雷说:“快让刘大头把人押走。”
  “那赖子的钱……”
  “都带着!”
  巡长眼前晃起那把匕首,又模模糊糊地冒出个奇怪的念头:若按刘震山的人头分类,他好像是属猪,后脑的肉像罗汉的肚皮。钱他一个也不敢要,而且要把赖子送进去。
  当宋福贵被押出巡捕房时。来王氏正好睁开眼睛,她爬着,一把抱住儿子的腿,大声说:“福贵,福贵,你对街坊邻居们起誓,你和杀人的被杀的没牵连!”
  “我是拉车的,拉人拉鬼挣的是一口饭,没干过一件缺德事!我不去,哪也不去!”他拼命挣扎。被拷住的手都划破了。尽管来福贵平素有些油嘴滑舌,可谁也料想不到他还有如此的胆量和勇气,两只脚竟然顿地如擂皮鼓,把积雪踏成冰饼子;像一匹不驯的烈马扬鬃刨蹄,盛怒之下,猛撕猛咬。
  “福贵!”
  来王氏抿着鬃发,由那两个老女人搀扶起来,很冷静地走到儿子身旁,目光变得威严起来,神情凝重地说:“跟他们去,是男子就有两块硬骨头,杨头走还要挺胸回来!”
  “滚针板、下油锅,我认了!”宋福贵头顶发热,有股邪劲冲撞着躯壳,严然像个即要被砍头的“红差”,生发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精神,背戏文地说,“大伯叔婶,父老乡亲,我娘托附你们了。二顺子,你甭买车了,就拉我的……”
  叫二顺子的胆怯地点着头,眼睁睁地听着他吩咐。叮嘱洋车使用的一系列措施,却想不出半句应附的话。
  “带着人头,走吧。”他命令着刘震山。
  “兄弟,你是这个。”刘震山对他伸出拇指。
  夕照满街的时候,刘震山回来了,满脸是神秘的神色。喝了几口酒,咂咂嘴说,“巡头儿,可了不得啦,这案子,嘿,《大公报》、《益世报》都登出来了。你知道那人头是谁的?”
  “谁的?”巡长紧张起来。
  刘震山举出四个手指,没有说话,一大口酒正含在嘴里。
  “四大家?!‘业长的眼珠又凸突出来。
  “范金栋的四少爷,范文心。”刘震山一挽衣袖,有点幸灾乐祸地说,“我说那小脸长得那么俊巴,细匀。巡头儿,开场锣刚敲,‘十八罗汉斗大鹏’的热闹戏还在后头呢!”
  巡长下意识地又把手放在脑后,拥挤的肉层里已沁出黏黏的汗。
  宋福贵与死者范文心的身份天渊之别,狗尾草和一株宝灵芝。范文心是个狂嫖滥赌、走马斗鸡的阔少。烟花场,风月巷的无数樱唇植口里都常挂着一句:“一城风流君,不抵半个范文心。若是五更见,鸡叫值千金。”粉黛群中,娇娥阵内,莫不以与范相识为荣。这风流少年不仅相貌清丽,而且颇具感情,对无数妓女、交际花、女伶、姨太一概地怜香惜玉。更使人惋惜的是他擅于书画金石,专好收藏古物。
  追踪他的小报记者数日前还将最新消息披露报端:“文君风流文主,党和花魁xx馨做千金之赌,美人翎羽,香汗淋漓,流波秀目而做泪潭。文心君却将千金银票掷案一笑,作一幕‘扯扇撕帛’之趣。挥毫落纸如烟云,茶尚温而成梅图一幅赐与美人。
  “千金‘还’千金‘,馨娘破涕为笑,红粉再匀,果然妖烧万种。至于写凤之声,梦国百啭;于飞之乐,仙台若飞,笔者便无从知晓矣。”“他到底是如何被人割去脑袋的?”巡长问。
  “我问谁去?”刘震山把最后几滴酒浇在舌尖上,摇晃着大头说:“听说报纸上登的很简单,原话忘了,只说范少被匪人杀了,丢了脑袋。死因正在调查。死在哪都没说。谁都知道,范四少是范金栋的掌上明珠,八姨太嘴里的玉石,这下捅破天了。
  范金栋痛伤爱子,算完啦!哪有咱逍遥自在,酒是爹,是儿子,是老婆。我他妈的死了,也求阎王赏咱个掌酒的差……“范金栋是江北四大巨富魁首——”金、银、铜、锡“,他为”金“,江北商号八十三,富可敌国。金店、银号、客栈、绸缎店等一直升到拉骆驼的北包头。他72岁,太监出身,竟娶了十二房姨太。八姨太始终受宠,因她生个貌似播安、才胜柳永、情亚宝玉又专会花钱的儿子。范金栋四号相貌各异,长子痴傻,专爱吃六月槐花,疯时便把屎尿徐在脸上。次子是个走路扶墙的烟鬼。三子患有佛儒症二十多岁,仍然穿童体衣衫,虽有能承文业撑门相的七窍心,但不得老子欢心。范金栋和特别市市长是换帖的金兰之交,显贵之友多比牛毛,特别是与各路军阀,南北帮会,更是打得火热。
  “这案子由谁接手?”巡长问。
  “滁了东方鸿飞警长,还能有谁?”刘震山冷笑两声,说,“我一辈子最服气的只有两人,聂大帅和东方鸿飞。”“他要接了这案子,还有查获不了的?”巡长狡黠地一笑,吐出口香烟,说,“咱哪说哪了。据说这小警长和范金栋的干闺女有点意思哩,他能不卖力气?”
  “巡头儿,东方鸿飞可是条汉子,如果范文心真做了缺……嗨,咱等着好戏瞧吧!”
  第二章:名警神探
  “啪!”一声枪响,竖立在桌上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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